《天下》炩音

2、【中】

　　朝会。
　　三川守臣表称三川地震。大王笑说：“山川地震是常事，何必动表告诉寡人？”伯阳父对赵叔带说：“以前伊洛竭而夏亡，河竭而商亡，现在周如夏商的末季啊！”
　　赵叔带骇然问；“何以见之？”伯阳父说：“源塞必然川竭，川竭必然山崩，山崩是预兆，周室天下不出二十年当亡！”
　　这年冬，岐山又崩，赵叔带上表说：“山崩地震，是国家不祥之兆，望大王抚恤下民，广开贤路，以弭天变，以使社稷无危。”我说：“山崩地震，大王所谓天道之常，有什么不祥？叔带是迂腐的读书人，不知天道，望陛下详之！”
　　这矛头是指向褒姒的，大王和我都心知肚明。只是不知，这幕后指使是谁？

　　冬去春来，申后与数十宫人游御苑赏花，申后令宫人将褒姒乱打一顿。这些女人平日里的嫉妒都化作拳脚，狠狠地落在褒姒身上，待出够了气，一个个得意洋洋地径自离去，留下褒姒云鬓凌乱衣衫污脏委顿在地。
　　我走向她。方才我若出现只会害她更惨，不过，只要掌握证据，申后，你在劫难逃。
　　褒姒闻声抬头，划出几道血痕的面庞仍是一片波澜不惊：“虢上卿。”
　　我施礼：“大王令微臣入宫觐见，微臣恰巧路过，不知娘娘是否与微臣同行？”
　　人言褒姒不喜笑，此刻她却笑了，带着淡淡的讥讽，再无当年梨花般的风情。她起身，端庄地向后妃的寝宫走去，娉婷依旧。
　　此事我理所应当告诉大王。大王斥责申后，申后命太子宜臼报复褒姒，宜臼派人到褒地杀了褒姒唯一的亲人，她的养父。大王一怒之下废了申后和太子，改立褒姒为后，伯服为太子。
　　只是从此，褒姒唯一的表情，就是没有表情。

　　大王宣我进宫。
　　“虢爱卿，你帮孤想想，有什么事是只有孤才能做的？”大王来回踱着步，他的眼睛很亮，眉宇间又透出点苦恼，整个人好像一下子小了十岁，简直就是不知如何讨好心仪的姑娘的毛躁少年。
　　我看看四下无人，强忍住笑问他：“王后娘娘说什么了？”
　　“她说，只要我做出只有我才能做的事给她看，她就笑……你倒想想，应该是什么事情？”大王看我的眼神就像看着救命稻草。
　　我稍作思索，然后直看入他的眼睛：“这天下与褒后，大王要那个？”
　　大王的脸色沉下去，神情变得严谨而认真，接着大笑，声洪如钟：
　　“若无她，这如画江山于我何益！”

　　骊山烽烟起，诸侯纷纷赶来，并无戎兵，城下人头攒动，你推我挤。
　　大王携褒后坐在城墙上，我就站在他们身后不远处。
　　褒姒漠然道：“召集诸侯，任何一个周天子都可以做到。”
　　大王执起她的手，十指相扣：“但只有我，会为博你一笑烽火戏诸侯。”
　　“你是谁？”
　　“我是宫湦。”
　　泪，滚落粉腮，大王揽她入怀，轻轻为她顺气。
　　我听见她哽咽着说，你为我做的一切我都懂，我也爱你，但我恨幽王，他害我离开家乡，他儿子杀了我爹。
　　大王说，你怨么？
　　褒姒摇头。
　　大王笑了，他说，只要不怨，爱恨随你。来，笑一个我看看。
　　褒姒笑了，梨花带雨的笑容，温婉娴静，一如当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