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心》雪千山

8、恋恋风尘

　　徐望舟走了后，每天会给我一两条短信，同一贯交往的风格一样，不缠绵不亲密，但是也不忽略不淡漠。

　　葬礼过后，我就收拾东西回广东了。我带走了外婆曾经用过的一个针蓖，用了一辈子，温润光亮。我用一根红线穿起来，挂在自己的脖子上。从此这个叫清源的地方，再无我的牵挂，我亦不会再时常回来，就算再来，我亦如乡外客，不再是归家人。在广东的时候，到清源来，是说回家。在清源，要离开的时候，是说回广东。可是，到哪里才是真正的回呢，其实哪里是家呢？哪里都不是家。这是一种像候鸟一样在路上流离的悲哀。一直都是在离开，一直都是在奔逃，一直在寻找一个出口和一条归途。

　　坐在火车上的时候，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十六岁的时候，我就是坐着同样一班列车，去到广东，那个据说创造无数奇迹和梦想的地方。那时候，还是怀揣着梦想和期望的，但是现在，总觉得自己心中空无一物。一直喜欢坐火车的感觉，那一种飘摇在路，从起点到陌生的终点的感觉，让我迷恋。那一刻，有一种把自己交付给命运，交付给陌生的旅程的感觉。唉，如果人永远是天真、无畏和勇敢，多好。

　　回到我租的房子，我觉得很累，所以洗了个澡后就上床睡觉了。半夜的时候，口渴醒来喝水。我看到一条徐望舟的短信：“小槿，今晚我有应酬，你自己好好休息。我们明天见。”我回复道：“我已经睡了，你也早点休息。”之后又沉沉睡去。

　　第二天醒来时已是上午十点多钟了，徐望舟给我打了个电话，他提醒我要开始收拾东西，准备搬家了。我坐在床上呆呆地想了半天，仿佛这时才想起，原来我已经结婚，成为别人的妻子，要和一个男人天天在一起生活。我的东西主要是一些书籍、电影和音乐碟片、衣服，搬家公司帮我搬到徐望舟的公寓的时候，我把东西放在客厅，不知道接下来要怎么样做。我面对的是一个陌生的房间，而这里，之后是我的家。我觉得非常的魔幻和突兀。

　　徐望舟下班回来后，一一帮我安置妥当。这里是客厅，这里是书房，这里是卧室，这里是另一个卧室，这里是厨房。这个衣柜是你的，这个是我的，这里还有一个，你的衣服放不下，这里还可以放。厨房里厨具放在这里的，食物冰箱里一般都是有的，这两个盒子里放着的是饼干。徐望舟细致而耐心。

　　晚上是徐望舟下厨做的，很简单的两人晚餐。煎了四个鸡翅，一个素炒西兰花，一碗杂菇汤。很简单，很家常，但是两副碗筷两两相对，一盏灯微微泛黄，两个人在淡淡回旋的音乐声中吃饭，我觉得真的是家的感觉。

　　晚餐后，徐望舟问了问他走后的情况，然后叫我早点休息，他还有事要做，不要等他先睡觉吧。我看了一会儿电视，然后就洗了澡去床上看书，看了一会儿书，不知不觉就睡着了。恍惚中我好像知道他走进来过，帮我把灯关了，把书拿开，然后轻手轻脚地走出去了。

　　我睡得很安心。到了半夜的时候，我醒来，发现枕边没有人，我走去书房看，书房的灯已经关了。我在另一个卧室找到了徐望舟，他已经睡着了。我在门口站了一下，也就回去睡觉了。

　　徐望舟说，其实他一早就考虑到了，有时自己会工作到很晚，如果那时再回房间和我一起睡觉，会惊醒我打扰到我，还有他自己一直也是一个人睡觉，一下子要天天两个人一起睡觉，还是觉得不习惯。他说的我深以为是。我习惯一个人睡觉。当徐望舟和我一起睡觉时，更多的时候，我是不知道把手脚怎么样放。起初都是美好的拥抱在一起，可是醒来之后，经常发现两个人都是以在母体中的胎儿姿势，背对背的各人睡在床的一边。

　　徐望舟对性的欲望不强，我也是。比起和男人□□，我更喜欢和男人一起睡觉。很显然，这一点，我们思想高度一致。

　　所以就算是徐望舟一周只有两三天是和我在同一个床上睡觉，我也不觉得奇怪，我甚至觉得这是他尊重我，以及我们两人之间一种由单身过渡到夫妻的合理方式。

　　徐家人其实还是不放心徐望舟，常常会打电话给他，了解他和我现在的生活。看到事已至此，他们也没有什么办法。这个儿子，一直都是让他们头疼的主。有一天，我在家里准备晚餐，听到有人按门铃，我一看，原来是徐望舟的妈妈，她来视察我们的新婚生活。那天晚上，她留下来和我们一起晚餐。虽然她在抱怨说：“煲的汤盐放多了点，煎的猪扒老了点，还有啊，我家望舟口味很清淡的，你该多学习学习。”

　　“好，我会的。妈，以后，我要多向你请教。”我毕恭毕敬。徐望舟的妈妈显然对我的态度很满意。徐望舟也很满意，他对于什么事总是有必胜的信心。

　　我们这个小家庭之间的关系有望和徐家大家庭的关系得到缓和。徐望舟喜形于色，有时他会不回家睡觉，说是爸妈现在提出的唯一要求，就是要他偶尔回去和他们住住。我想也是，徐望舟的父母就两个儿子，而且一直全家人最疼的就是这小儿子，父母年纪大了，都是希望儿孙缠膝，要他回去偶尔住住是应该的。

　　我的状态慢慢恢复好了，我打算去找一份工作。徐望舟说：“你就在家呆着吧，我不是养不起你。”

　　我说：“我知道你有这样的能力，可是我没有事做，会觉得心里空空的。”

　　“要不我们生个孩子吧。”徐望舟突然说。

　　“啊……不行……我还没有想过。我想过两年再说，我们刚结婚，晚一些再说吧。”我被他的提议吓了一跳。虽然结婚了，可是我从来不觉得自己进入了婚姻的状态，甚至觉得有些事自己好像还很懵懂。我不想一下子又做出另一个决定。一个弯还没有拐过来，我不想再来个急转弯。后来徐望舟也就没有再提这事。

　　我后来在一家当地的一家杂志社找了个编辑的工作，我很喜欢这份工作，因为会经常出差，我喜欢这样一份能到处走的工作，也喜欢这样与文字有关的工作。徐望舟也觉得我这份工作不错，他不像其他做丈夫的，会计较我在工作与家庭之间的付出。我觉得我真是上辈子修了好福气，找到这样一个丈夫。

　　不过海威公司现在的生意却不如以前那么好做，因为培训咨询行业本来入行门槛不高。新一年过去后，突然雨后春笋般冒出了十来家新开的公司，有的是其他地方的公司进驻到这里来开分公司，有的是在这个行业做久了后，有一定的经验、资金和人脉后，就开始自己单做了。总之，行业竞争加剧后，海威面临前所未有的压力，因为在D市还是有着一定的品牌影响力，竞争对手都盯上了公司内部的讲师、营销人员和工程师，公司不得不在福利、薪酬上面进行调整，还好本来大家都对海威挺有感情，徐望舟一直对待员工很好，一系列的方案留住了员工的心。

　　可是对外，局势就不那么乐观了，原有的市场格局改变后，竞争对手为了签到单不择手段的情况频频发生，低价格，高回扣，甚至不惜玉石俱焚般地毁单。徐望舟全身心都放在上面了。我有空也会帮他一起进行市场调查，帮他做方案计划，商场如战场，看着他疲惫的样子，我也觉得心疼。徐望舟常常和我一起讨论一些问题，也会征询我的意见。我觉得我们之间有了共患难的情谊。

　　事情终于有了好转，到了年中的时候，行业情形有了好转，海威公司的盈业额又回复到以前的稳定状况，甚至有了一定幅度的稳步上升。

　　于是，我们计划着七月份进行一次短途旅行，用大约一周的时间，去江浙一带的江南水乡，古镇民居，小住几天。我没有想到，就是这一次旅行，从此将我幸福婚姻的帷幕撕开了一条大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