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羁绊成仙》杄柯

4、来府老宅

　　下游已经又是另外一番景象，这座城名叫乌瑟，面积虽然不大，比起江勒镇却也已经是十分富庶，并不见太多洪水肆虐的痕迹。叶决明与白术两人牵马步行，边走边询问河边劳作的百姓是否见到或听到些异常；蓝鹤与韩屿青两人则骑马沿河来回搜寻。
　　至天黑，也只在封死的一条街巷处找到半段新鲜的水迹，便再遍寻不得那妖物的其他踪迹。
　　天已经完全黑了，眼见城门落锁，骑马也已经赶不回江勒镇，叶决明四下看了看，见几步前正有一家客栈，便道，“走吧，先去住店。”
　　两个客栈小二满脸堆笑的跑过来，一个利索的牵过叶决明手里的缰绳，另一个将一行人往店里迎。
　　“要四间上房。”蓝鹤道。
　　小二搓手笑道：“对不住仙君了，那个，近日城内的客房都比较紧张，四间房是腾不出来了，可否委屈仙君们拼凑着住一住，两间房怎么样？”
　　本就是清修之人，对这些小事四个人到没有多少介怀，叶决明正在结账，余光见门外又有两位道修装扮的人走过，便与掌柜搭话道：“并未听得近日有什么仙门大派要举办盛会的消息，怎么这附近似乎聚集了不少仙门道人？”
　　掌柜将两把钥匙递给叶决明，有些吃惊的上下打量叶决明身上的装束：“几位仙君，不是来我们乌瑟为来大人家驱邪除妖的？”叶决明摇头，见又有客人被小二迎进来，便也不再多话，将另一把钥匙递给蓝鹤，几个人一起上楼休整。
　　晚饭时刻，饭菜还未摆上桌，韩屿青已经迫不及待的坐在桌前讲述打探回来的消息，原来掌柜的口中的来大人本是京城的大官，似乎是得罪了什么人，被贬回地方当官，正好路过乌瑟，便准备回来府老宅看看。不想这一看却发现了问题，眼见着自己解决不了，这才在宅院外贴了告示，广招仙门道人驱邪除妖，事成后必有重金酬谢。
　　风声放出去，多引过来些江湖骗子，其中不乏有些真本事的仙人，可这来家也不说明到底是家中哪里不得安宁，带人自每间房前走过去，有些就直接从前门迎进去，再从后门送出去。就这样连着几天，一天□□回的迎来送往，到是先将噱头传了出去，最近客栈客满，也多有些这方面的原因。
　　见饭菜上来，韩屿青也不再说话，一桌四人，三个人轮流投喂白术，一顿饭也吃得有趣。白术不好拂了师尊与师兄的好意，有些吃撑了，在房间内来回走动消食，白术听叶决明放下茶盏，知道是自己师尊听脚步声烦了，便先挑起话头：“来府老宅之事，师尊是否前去过问？”
　　叶决明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走到窗边，看着城内的繁华夜景反问了白术一个问题：“你可知为何江勒镇年年修堤抗洪却年年遭遇洪水。”不待白术答话，叶决明自己先回答：“因为没钱，多只是用当年被冲垮的砖石废料去堵溃口，房屋再建也是越修质量越差，如此恶性循环，才造成江勒镇现在这个尴尬局面。
　　且不要说，驱邪除妖本就是修道之人的本分，我会传讯给止丹长老，我们会在这乌瑟多留几日，度化了那逃脱的妖物后，就由我们先为江勒镇挣到第一笔砖石瓦料钱吧。”
　　第二日一大早，就有人叩响了叶决明所在客房的门，也亏得叶决明这厮好意思，向白术指尖灌注灵力助其召唤出神武视物，叶决明挥手赶白术前去开门。
　　白术在心中暗暗腹诽，如果不是因为这次同住，自己也不能这么快发觉自己这位不正经师尊，还有这赖床的毛病。
　　门外是一位老道，白眉斜飞入鬓，眼神清亮如稚子，穿着一身青蓝色道袍。借由尺梦，白术还看到这老道手中的拂尘柄乃是古藤制成，剔透莹润，显现出玉石的光泽。
　　“昨夜临窗而立，偶听风起，原来是仁者心动，今早便寻过来，先替仙友解了后顾之忧，来府老宅之事，仙友专心去做罢。”说完对着白术轻扫拂尘，悠然离去。
　　白术站在门口，有些意外自己眼上不知何时竟被覆上了一段白绸。
　　叶决明翻了个身，把脸埋在被子里:“这位是扬长风道人，昨日那妖物应该就是被他收了去，我原先与他有些交情，他昨天不愿现身，今日过来，他自己也说了，是听了我们来的目的，仁者心动。既然如此，我们今天便直接准备准备，去来府老宅。”
　　等到日头高起，叶决明才下楼在客栈后院洗漱，却也正因此遇见了一出好戏，门口有两拨客人正准备住店，叶决明清楚记得楼上空客房还有两间，昨夜并未有新的客人入住，但那掌柜的却赔笑着看面前两拨客人抬价，眼见得一方胜出，那掌柜的也不知是碰了哪边暗处的机关，就见明明昨天还是帮厨的一位小哥从楼上走下来，行色匆匆的对掌柜的说要退房，便也将本欲出门转投其他客栈的客人留下，还要得了高价。
　　真是一出好戏，叶决明收回视线又仔细洗了两遍手，与小二点了几道适口的早点，在二楼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边看街景边等早点上来。
　　早点很快被端了上来，看着素淡的面线糊上铺满了金黄焦脆的酥肉，卤香浓厚的卤蛋和肠碎，最后还点缀上一把翠绿的葱花，上浮的热气里混合了白酒与胡椒粉的香气，不由得让人食指大动；刚炸起来的油条被剪成小段整齐的码在白色瓷碟里，马蹄酥也正是最适口的温度。
　　待叶决明吃好早饭，三个早起的徒弟正好逛完附近的街市回来，蓝鹤与韩屿青从白术口中得知昨夜逃妖已经度化的消息，便也不再多做停留，准备骑马回江勒镇帮助镇子里的百姓重建房屋，见叶决明已经起来了，便将白术交还与师尊，骑马返回江勒镇。
　　为方便百姓认人，九天宗一行人带下山的换洗衣物都是宗内配发的服饰，叶决明今日穿的正是九天宗剑修所属的一袭银蓝色轻甲，玉带银钩，长发高束，底部绾着一只精致的冰玉描银发扣。与白术站在一起，一动一静，一张一弛。
　　“够唬人用了。”白术刚戴上白绸，就听见叶决明的自言自语，原本想说的话就都咽回去了。
　　来到来府门前，管家该是已经习惯最近每天都有真真假假的仙门道人来访，礼数周全的问过所属宗派一一在门口记下，便有两个家丁模样的人在前面引路，将叶决明与白术领进宅院。
　　迎面一带青绿色如屏风般的假山挡在眼前，府院布置并不能够一目了然，由着家丁引路穿过竹林间的一条鹅卵石铺就的小径，才见着着前门与正厅，庭院左侧，是一汪碧绿的池水，在日光映射下，水面闪烁着清冷的浮光。
　　“两位仙君这边请。”一位家丁见白术以白绸遮眼，有意要试一试白术。边走边将白术领到池塘边，池边堆叠着几处秀雅假山，石拱桥横跨水面，偶见鲜红的锦鲤划过水面，漾起层层涟漪。离水面只差半步，白术在岸边停下，转头寻到叶决明的方向：“师尊，水中有鲤鱼。”
　　夏风半凉不凉，叶决明立于石桥上，冰玉反射日光于水面，更显得波光粼粼。
　　试过一轮，两名家丁对叶决明与白术的态度愈发恭敬，步子也随着叶决明的步调放缓了许多，叶决明仔细打量着周围的景致，不像来抓妖倒像是来赏玩的。
　　听梨苑，看了一眼墙上的名称，叶决明顺着指引步上云步石梯，这是富贵人家常有的乐趣，临水搭台听戏，那声音能够传得又远又清亮，一走进去只觉得异香扑鼻，墙上攀藤的苍翠枝藤都结了果实，似珊瑚豆子一般，累垂可爱。进了休息的屋子，却如雪洞一般，一色器玩全无，只在案上有一只土定瓶中养了几只残荷，南面有一张休憩用的木床，床上只吊着青纱帷幔，被褥也十分朴素。
　　叶决明仔细看了两遍，见两位家丁退守在门外，为白术唤出尺梦，借由尺梦，白术看见，四面墙上不时流动着细小的浅灰色的灵光，并没有一丝邪气，再待细看，却都消失了。叶决明走出门外，与家丁交涉，今夜就在此间叨扰一晚，两个家丁对视一眼，都面露喜色，很快便有人奉上精致的茶水点心，来府管家也在随后赶来打点布置一番，入夜后却只留下了叶决明与白术两人在这听梨苑中。
　　近午夜，白术先抗不住困意上头，靠在床头犯迷糊，叶决明并不拦着，看白术如同小鸡啄米般低头硬撑了一会儿，滚在枕头上终还是睡了过去。叶决明深感长夜漫漫，妖物哪儿有自己的小徒弟有趣，在手中凝聚了几只灵力做的蚊子，挥过去扰人清梦，却没想到白术睡着前推开了尺梦几页扇骨，灵力被吸引进尺梦，为白术造出一片梦境。
　　混沌中看不清人影，但白术本就不需要靠眼睛去分辨，他听见宾客们入座攀谈的声响，听见戏台后面，有角儿在扮装，敷粉，描眉，勒头，穿戴行动，每个动作就像在白术耳边进行，每一步都格外清晰。铜钱头鬓贴在额头，胭脂色在眼角抹开，粉墨贴上瓷白的肌肤，莲步缓缓，接过近侍手中的金泥扇，利落开扇，纤手抚过扇尾，掀开帘子，和着音乐开腔上台。
　　戏台上唱的是一出新戏，台下宾客们都已经听入了迷，叫好喝彩声混杂了台上名伶的唱词，只在结尾处最后一声拔高，唱的极响，声音的穿透力令人心惊，白术听得清晰，是一句“万物有灵！”
　　被气氛所感，白术感觉到自己的心念悸动，这四方也似有所感，扑簌簌抖落下一阵尘灰，鼻尖一痒，白术打了个喷嚏，依旧是静夜。
　　叶决明指尖把玩着用灵力凝结的金叶子，靠在床边上，每一个动作都包含着问询。
　　白术用手撑起身子，回了回神，才回忆着梦中的事情：“我听了一场戏，万物有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