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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关于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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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运气不好,和那姑娘在一起的第二周就遇见了我爸,就在街边!”两口烈酒下肚我才堪堪开了口,“就像那天你看到的......”
“你爸不是死了吗?十多年前就死了。”ρ捏着酒杯一口也没碰,只等着我接话。
我抬手在他杯沿上碰了一下,然后一饮而尽。
“我也很奇怪,所以我追了上去......但我现在很后悔......真的,后悔死了......”我又到了一杯酒,接着说。
“后来我追上他,他没有辩驳,而是给我他的号码,说有机会可以聊聊。”我盯着手里的杯子,没急着喝,“但我一直没有去找过他,因为我不敢。”
当我顶着昏沉的头看向ρ时,他也正看着我——用一种不知名的,炙热的目光紧紧地盯着我。
然后他猛地凑上来,冰凉而柔软的触觉顺着双唇抵达头顶,待他撤离时,我喘着粗气去看他,自嘲地笑了一下。
“你们神的私生活都这么乱吗?”
“你读过西方神话吗?谁说神就要冰清高洁?”ρ冲我一挑眉。
我隔着薄薄的酒精看进他墨绿色的眼睛,竟品出几分不切实际的温柔意味来。
“直到外婆的丧事办完,我爸才又一次出现。”我把手上的酒一抿一抿地咽下去,“是他主动来我打工的地方买了一包花生米和两瓶二锅头,他说要和我解释一切......但我不愿意听,结果就没机会了......我出门就死了,哈哈。”
“说实话,我想知道。”我在酒精中努力的挣扎想要恢复一点意识,“......我已经打开了那个封存多年的盒子,没弄清盒子里有什么,我会遗憾,会不甘心......”
下一刻,我整个人都向ρ栽去——这是我在天堂的第三天的最后一段清晰记忆。
我活着的时候没怎么喝过酒,死了也一样容易醉,之后的记忆零零散散,不大清楚,也不大真实。
“今天,我送你回家。”ρ用一个吻唤醒我。
这是我在天堂的第四天......也是最后一天。
我撑起酸困的身躯,上下打量着ρ,沉吟片刻才开口,“你们神都是这样完事儿了就不负责任直接赶走吗?”
Ρ把头转到一边,没看我。
“还是只有你这么一个败类?”
“这儿不是天堂,也不是地狱,只是一个中转站。”他低着头自顾自地说着,“而你也没死。”
“嗯,然后呢?”我早就猜到了,所以并不惊讶。
“我想把你送回去了。”
“为什么是今天?”
Ρ转过头来,想要吻我,却被我躲开了。
“你很喜欢这种游戏吗?抱歉,我并不喜欢。”
我们两个各自占据了床的一头,摆出分庭抗衡的架势来。
“我......虽然很多神的确是像你说的那样,但,我不是......”ρ急急开口,却被我打断。
“算了,换个话题。”两个大男人坐在床上争论负责任的话题实在是滑稽。“为什么是今天?”我又问了一遍。
“你还记得曾经的你吗?”他不动声色地向我挪了一点,然后继续:“活着的你,甚至刚到这里的你——冷漠,对绝大多数的事情无所谓,也不放在心上......太淡然了,神都比你更像人!”
“所以呢?”
“现在的你,会哭会笑,会愤怒,会悲伤,会后悔......整个人都活起来了,对不对?”他一直小心翼翼地向我挪过来,我没躲,于是他不偏不倚地扎进了我怀里。
“所以现在任务完成了,我该送你走了。’’ρ把手覆在我的胸膛上,我才恍惚发觉,胸口的凹陷不知何时已经被填满了,几乎平整整地连成一片。
我拿下他的手,自己去摸,在感受到心跳的同一时刻,手指陷进了一个小小的坑里,只有两指宽,堪堪能放下两个指腹。
“好,最后一个问题。”我捏住他的手腕,“神有心跳吗?不要骗我。”
“没有。”下一刻,我的手里传来了ρ的脉搏,零乱却强劲。
“好,没别的问题了,走吧。”
“嗯。”他低着头应声。
说了要走我们两个却都没有动,只是静默无言。我最后一次细细地打量他,也再一次陷入那双墨绿色的眼睛。起身时,我轻轻擦过他的唇,在他唇角落下极浅的一吻。
我再一次醒来时正身处医院,独特的滴答声冲击着我不甚清醒的意识。
“哥......”妹妹的声音和身影一闪而过,我又一次陷入了黑暗,而黑暗中有一抹不易察觉的绿色幽幽地望向我。
ρ的样子逐渐模糊,只留下他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他……说了什么来着?
当我真正醒过来的时候,妹妹递给我一封信。
“一个自称是‘我爸爸’的人给的。”妹妹咬牙切齿地说着,而我却笑着转过来看她一脸菜色的可爱样子。
信里写的简洁明了,爸爸在爆炸中侥幸活了下来,却伤到了脑子,忘了很多事,其中就包括了老家的我们,几年后他再想起来回乡去找的时候,房子早就换了主人......
“什么都不记得了?那他是怎么生活的?”我本以为妹妹不会在意里面的内容,她却主动凑了过来。
“因为老板赔了些钱......毕竟这种事故里活人比死人麻烦多了。”我把信收好还给妹妹,看着她强装镇定地再次拿出来反反复复地看,我才恍然想起,她还只是一个19岁的小姑娘啊......如果我真的死了,对她也太残忍了。
“哥。”妹妹看了看手表,开口把我的意识拉回来,“你饭来了。”
“嗯?谁?”
门被推开,西装革履的男人提着两袋盒饭走进来,他向妹妹点头示意,妹妹也这样回应他后,他便向我走来。
“哥,他就是肇事司机,挺负责任的,这几个月一直为你忙前忙后的。”
我盯着他那头深棕色的卷发和墨绿色的眼睛,下意识地把手覆在胸口——那凹陷已经小到只能放下一个指腹了。
肇事司机我可差一点就信了。
他把几个盒饭摆在小桌上,依次打开——米饭,南瓜粥,锅包肉。
“我是来对你负责的。”他说。
……
如果故事真的那样结束大概会是最好的结局,而事实并不然。
我在医院里住了几月,ρ便陪了我几个月,出院那天他一个人包揽了所有手续,而我被妹妹带回了闲置了几个月的出租屋。说实话,我有那么一点心疼这几个月的租金
但当我回过神来想要去找ρ的时候,他却彻彻底底地消失了。
电话是空号,而妹抹也从未见过那样一个有着墨绿色瞳孔的人。甚至因为我否认了她几个月的陪伴而赌气直接回了学校。直到我在三天后收到了封信。邮票是一个卡通的人抱着一只卡通的鸡……就像无数怪诞故事中那样,发件人填着我的地址而收件栏里空空如也。
阿忘:
不知你是否会因为我的离开而感到悲伤。
“是的,我很悲伤。”
我想你应该不会太悲伤,毕意你已经舍去这些情绪很久了,即便是恢复也需要不少时间。
言归正传,其实我并不是神,而是属于你的一部分,很久以前就被舍去的一部分。大约是你用十几岁的自己去支撑起有老有小的家的时候,你舍弃了许多你认为不需要的情绪,诸如悲伤、愤恨、喜欢……他们构成了我。
当然,这些事也是我离开中转站时才明白的。
我生活在真正的天堂,与众神朝夕相处。甚至一度以为我也是一个真正的神……直到我受命进入中转站,并偶到了你。
身处人世的那几个月我时常在想,我那样迅速而疯狂地喜次上你,是否只是一场滑稽可笑的自恋?
我的归宿本就是消失,所以我自己也未曾觉得可惜。但我还是会忍不住牵挂你,忍不住给你留下一个解释,就是这封信。
我希望,你的回忆里能有一丝甜是属于我。
而今后我会和你一起,继续爱你。
——ρ
我把信重新折好收起来,与父亲的那封放在起。就像他们都忽然出现又忽然消失最后又都用一封信来结束一样。
等我把装信的柜子锁好,才后知后觉地尝到几分苦涩。“甜个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