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茶男你好绿茶男再见》黄皇

8、卖惨有用、撒娇好命

　　如果姐姐知道我这些年所作所为，会怎么样？

　　粟然面上笑着，心里却好像产生了一个洞，黑黢黢的看不见底。

　　即使知道了其实也没什么，姐姐就是社会上说的那种“好欺负”的人，构不成很大威胁，更不可能找媒体曝光我。

　　她只是会从此再也不理我。

　　彻彻底底、干干净净地把我从她的人生中摘出去。

　　我现在已经拥有很多东西了，不再是以前那个除了她以外一无所有的穷小子了。

　　少了一个叫栗香的女人，生活品质并不会受到什么影响，甚至这就是我设想过的关于我们的结局。

　　很长一段时间里，粟然都能听到自己心里的黑洞吹出来的声音，像在垃圾场上的易拉罐一样，哐当哐当地响。

　　栗香好像一只无意间经过此地的拥有柔软白色羽毛的眼睛圆圆的鸟儿，她不介意他低微到尘埃里的出身，不时衔来食物投喂他，让他空洞洞的心里产生一丝暖意。

　　曾经何时他迷恋那份温暖，于是他想方设法得到了她，多年后他搬进了富丽堂皇的宫殿，这只在岁月里散发着温柔白色光芒的鸟儿跟外面花花绿绿的精彩世界比起来，好像有点儿逊色了。

　　粟然看着身边女人平静的睡颜，莫名发慌。

　　他又忍不住想了一边，如果她发现了呢？！

　　通过监控看见姐姐蹲在马桶边哭的时候，粟然心里那自以为早已经被物质和名望填满了的黑洞再次裂开，里面冒出他最卑劣的灵魂，那个没有五官的、扭动着的、黑色人影质问他，好了，你满意了吗？

　　“因为我不想结婚。”

　　借口！不想结婚你干嘛跟她谈恋爱？你白白占.有她5年？！

　　“不是的，当初我真的很喜欢很喜欢她。”

　　谁问你以前了？承认吧，你心虚了！

　　“我……”内心一半是火焰一半是海水，粟然辗转难眠。

　　“唔……”大概因为身边的人老是动来动去，栗香翻了个身。

　　粟然立刻不敢动了。

　　姐姐睡着的样子也很乖，偶尔嘴巴会微微张开。

　　以前他还吓唬过她，说经常口呼吸会变丑，“下巴会往后缩，变得像猿猴一样哦。”

　　那时他跟栗香挤在小小的床上，一边着玩她的手指，一边窃窃发笑，哈哈，姐姐好可爱，因为我一句小小的玩笑真的紧张起来。

　　不过后来他也自食其果了。
　　由于太害怕变成猿猴了，所以那段时间栗香睡觉前都拿邦迪贴在嘴上，还郑重其实地交代他，“如果发现我睡觉张开嘴巴了，一定要帮我合上！”

　　于是乎某人不仅要在栗香睡着后偷偷地帮她摘下邦迪，还要天天面对来自女友的询问，问昨天有没有给她检查嘴巴。

　　如今，在白色宾利大床上，粟然伸出食指和拇指轻轻碰了一下栗香，像妈妈喂食完习惯性地摸一下孩子嘴角一样的动作。

　　栗香眉心动了一下，然后慢慢地合上了嘴。

　　姐姐，闭上吧，闭上你的一口洁白与干净，不要让我这样的人闯进去。

　　人就是这样，明明知道是不对的，被发现后会很惨，但是当时就是做了。

　　好像犯.罪一样。

　　他想躺下继续睡在她身边，可脑海里却不断浮现出她蹲在马桶边嚎啕大哭的的样子。

　　是的，他都看到了，通过他安装在家里的监控。

　　他不是变.态，并没有录制小视频的兴趣，为什么要在家里各处安装监控呢？

　　本来只在客厅和大门口装了监控，但是上飞机前他眼皮直跳，凭他的经验，这种稍纵即逝不安感反而更应该引起重视。

　　他很清楚，自己这种没有背景靠挖空心思钻营上来的人，必须保持机敏，不然即使已经抓到手里的东西也会再度失去。

　　于是他十万火急地加钱，叫人上门安装，要求监控必须隐蔽且无死角。

　　姐姐来要了，到上海。这里是他活动最频繁的区域。

　　心虚，又不能时时刻刻看着栗香，所以出此下策。

　　他不禁后怕，还好自姐姐进门开始他就从手机上看着她……姐姐打开鞋柜，像好奇宝宝一样歪头看了看温度控制器，然后对着十字厅摸不着头脑的样子……

　　好可爱。

　　他还故意打电话去逗她，希望她放松下来到处走走。

　　看着她在各处转悠的时候，他心里竟然浮现出一种自豪感——“看吧，这是朕为你打下的江山”！

　　直到那一刻到来。

　　粟然双手死死抓住头发……该死！我该死！

　　他隔着屏幕，看到她长发敷面、悲痛欲绝。

　　身边传来栗香轻而浅的呼吸声，像摇篮曲一样。粟然再也呆不下去了，仿佛现在他不是躺在柔软的大床上，而是被放在了火炉上烤。

　　好像有鬼追着他，可他又不能惊扰了身边人，于是他只能克制着，一步步走向卫生间。

　　几个小时以前，姐姐就在这里哭。

　　粟然走到镜子前，看到一张精心保养的好皮相，他笑了一下，镜子里的人也提起嘴角，他面无表情，镜子里的人便沉沉地盯着他。

　　对不起，姐姐，我撒过谎了，所以我必须继续虚伪下去。

　　几个小时前专门为栗香进行的那一场表演，他完成得无懈可击，几乎可以算上迄今为止的演技巅峰了。

　　都有点“佩服”自己了，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想出计策并且完美实施，堪称时间管理大师。

　　从那通“十分刚好”打进来的，听起来心情很好的电话开始，一切都是假的。

　　他演的。

　　演员表演要有层次，要有精妙的微表情，无数次他对着镜子练习各种姿态、眼神、动作、嘴型……因为不断努力，他越来越驾轻就熟，甚至私下里觉得自己完全有实力冲击影帝，如果能争取到一部合适的作品的话……

　　他以为他很会装，可是今天这一场演出，几乎快撕裂了他的灵魂，许多藏在心底深处的魑魅魍魉冒出来……

　　姐姐在卫生间里大哭。

　　妈妈吊.死在卫生间里。

　　不知道为什么，他从前一件事想到了后一件事。难道因为都在卫生间里吗？明明那个女人死去，是一件可喜可贺的事情啊。

　　粟然看镜面右上角，当初他就是一抬头，发现镜子里映出一个奇怪的影子。

　　那天他喝断片了，摇摇晃晃地到卫生间放水，总觉得镜子右上角不干净，擦了又擦，还把眼睛凑上去看。

　　被酒精腐蚀的大脑很可怕，他竟然一时辨认不出那个擦不掉的奇怪“污渍”是什么，在镜子前不知站了多久，一直在固执地搓镜面的右上角。

　　然后在某一刻，眼睛猛地睁大，鸡皮疙瘩全部炸开，酒吓醒了，转身一看……

　　所以他之后能不喝酒就不喝酒，讨厌那种失控的感觉。

　　明亮的全面镜，照出身后价值百万的水晶龙头和浴缸，粟然通过镜面欣赏着这奢侈又漂亮的卫生间。

　　粟小米，既然你已经死了，就在阴.间好好呆着，别冒出来影响我的心情，我这价值六千万的房子可容不下鬼.影。

　　不过你好歹生了我，我还是会每年给你烧纸钱的，祝你下辈子能找到个不打你的好男人。

　　“粟然……”

　　他完全没有注意到栗香什么时候起来了，来不及收拾表情便对上了她的目光——她一身白色的睡裙，脚下趿着拖鞋，一只手还搭在门上，一只手揉着眼睛，柔声地叫着他的名字。

　　像浪漫温馨的家庭剧里的场景，一位温柔美丽的妻子起床后，随口叫了一声老公。

　　粟然马上调动演技，“姐姐，你也起夜啦？”
　　他感到自己的笑容有点僵硬，失败的表演。

　　栗香抿了抿嘴，向他走来。

　　粟然心跳得厉害，莫名有种被抓包的感觉。

　　她握住他的手，欲言又止，眉宇间似乎下着四月的细雨，很柔很轻，带着淡淡的忧伤。

　　“你……”

　　如果栗香再次问起红色头发哪里来的，他还能绷住吗？不，不是能不能的问题，是一定要做到……我……

　　“你……”栗委婉地问，“是不是想起你妈妈的事了？”

　　粟然连笑容都装不下去了，“什么？”

　　“你可以跟我说说，也许讲出来后心里会舒服些。”

　　“我没有。”粟然下意识否认了。

　　栗香看出他在想粟小米的事，本身就比他没由来想起粟小米更让他惊悚。

　　“我就是最近压力有点大。”蹩脚的理由。

　　“怎么了？”

　　“还是圈里那些事呗，干这行的看着光鲜，其实特别需要好的心态。”

　　“你长得好看又有实力，会一直红下去的。”

　　长得好看的多了去了，所谓的实力更是娱乐圈里最不值一提的特质，每年都有更年轻更漂亮的人拼了命地往这条独木桥上挤，总共就着这么些资源，不断有人上来就不断有人会被挤下去。

　　不过这些粟然是不会跟栗香说的，他反握住姐姐的手，一边玩着她的小指头，“姐姐，我们回床.上去吧。”

　　拥着姐姐入睡，这回鬼影没有再来打扰他，睡意很快袭来。

　　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之前，粟然还想着，姐姐到底是怎么看出来我想起那个女人的？

　　难道我当时脸上写着“我16岁没了妈”这几个字？

　　卖惨有用、撒娇好命。

　　他还是会继续贯彻这样的人生理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