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点》心绪太无聊

23、第 23 章

　　南方没有秋天，前一天还穿短袖，第二天就换上厚外套，流感也开始肆无忌惮。幼儿园是重灾区，孩子一个接一个中标，伍焱也没能幸免，发烧咳嗽反反复复，最后不得不去输液。
　　儿童医院的输液大厅人满为患，伍焱窝在唐瑾怀里，享受着独一无二的真皮沙发。生病让他瘦不少，戴着口罩只剩两只大大的眼睛，看了一会儿手机就恹恹地说：“叔叔，我困了。”
　　“困了就睡。”唐瑾收起手机，单手抱着孩子调整了下姿势，小心翼翼不碰到他输液的右手。
　　伍焱侧过身，脑袋在唐瑾胸前蹭了蹭，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就闭上眼睛，没输液的左手还拽着唐瑾搭在他腿上的左手大拇指轻轻地揉捏着。
　　伍毅排了半天队才领到药，过来时远远的看见坐在窗边的唐瑾和儿子，心里一下子就暖乎乎。
　　当初肖玲突然走掉后，伍焱没奶喝，又吃不惯奶粉，病了好长一段时间。那些日子实在是不堪回首，伍毅每次想起深夜空荡荡的医院，自己抱着孩子孤零零地坐着，心里就有种委屈，很想有人也抱抱他。
　　如今，唐瑾不辞辛苦天天陪着他带孩子来医院，总算是治愈了伍毅那颗受伤的心灵。
　　“去车上躺会儿吧，坐挺久了。”伍毅蹲下身，一边小声说，一边轻轻抱过伍焱，然后解开绑在轮椅扶手上的输液杆。
　　“不用。去外面树底下吧，这里太闷了。”唐瑾从轮椅后的背包里拿出一条小毯子抖开，盖在伍焱身上。
　　两个男人带孩子，一个高大健硕，一个坐轮椅，这样的组合异常醒目。带孩子来输液的家长免不了多看两眼，这段时间常看见他们的人更是小声议论几句。
　　唐瑾和伍毅早就习以为常，一点也不在意，径自往外面走。
　　他俩的关系曝光后，大家最担心的是对伍焱的影响，虽然他现在还小不懂，但始终是要长大的。不过，伍焱跟唐瑾却越来越亲，比起对爸爸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伍焱对妈妈没有概念，刚上幼儿园那会儿他会好奇地问伍毅为什么他没有妈妈，伍毅当时也不懂怎么回答，只告诉他以后就会有妈妈了。
　　伍焱也不知道以后是什么时候，但现在他心里偷偷地把叔叔当成妈妈。因为唐瑾会陪他做游戏，给他讲故事；衣服也都是唐瑾买的；出去玩时累了，他可以爬到唐瑾腿上坐；幼儿园的手工作业全是唐瑾帮他完成；学拼音，学写字，还有学电脑，每一样都是唐瑾教他……唐瑾做的事和其他小朋友妈妈做的一样，所以唐瑾就是妈妈。
　　外面没有太阳，感觉有些阴冷，好在空气流通比室内强。伍毅找了个石凳刚坐下伍焱就醒了，可怜兮兮地说：“爸爸，手冷。”
　　原来每天都有带暖手宝给输液管加热，好让药液不至于太凉，可是今天伍毅忘记了，只好说：“坚持一下，男孩子要勇敢。”
　　“你去便利店买瓶热饮。”唐瑾抱过伍焱，轻轻揉着他冰凉的指尖。
　　伍毅走后没多久，唐瑾注意到一个戴口罩的女人在附近转来转去，还直朝他们看。他以为那女人只是好奇，没想到她最后走过来坐到了伍毅刚才坐的石凳上。
　　“你好，带孩子来看病吧？”女人口罩没摘，看不清面容，“看你们来输液好几天了，孩子病得很重吗？”
　　医院里有不少医托，跟患者及家属套近乎后把这个诊所那个医生吹得神乎其神，然后推荐或强迫患者去看。不过这些医托基本都是以外地人为目标，唐瑾觉得她大概是看自己坐轮椅好骗吧，冷笑了一声道：“孩子需要休息，请你马上走开。”
　　女人不为所动，反而整个人往伍焱面前凑：“你妈妈呢？都没看见你妈妈，不会是没有妈妈吧？”
　　唐瑾很生气，刚要开口呵斥，伍焱就抓紧他胸口的衣服，大声地说：“我有妈妈，叔叔就是妈妈。”
　　“妈妈是女的，叔叔是男的，叔叔怎么会是妈妈！”女人笑得跟神经病似的。
　　唐瑾轮椅一滑后退一大步，警告道：“你再不走，我叫保安了。”
　　女人哼了一声，还想再说什么却突然站起来，骂了句“死基佬，不要脸。”就匆匆走了。
　　唐瑾锐利的目光将女人的眉眼及身型牢牢记下，她那种咬牙切齿的恨意，不像仅仅是对同性恋的歧视，似乎还包含了其它东西。
　　“什么人？”伍毅拿着两瓶热饮过来。
　　“不知道，可能是医托。”唐瑾没抬头，也就没发现伍毅看着女人离开的方向皱着眉头若有所思。
　　之后伍焱又输了两天液，唐瑾一直留意周围来往的人都没再看见那个女人，但心里始终有个疙瘩。
　　因为将近月末，伍焱咳嗽也没好彻底，唐梅怕他去上学再感染，索性等下个月再去。呆在家的伍焱成了唐瑾的小尾巴，要不是唐瑾身体不便，睡觉时翻身麻烦，他大概也挤到唐瑾的床上一起睡了。
　　“臭小子还想霸占我的床位。”伍毅舒服地伸了懒腰，然后翻身抱住唐瑾，“从早上睡醒就粘着你，要再睡这，我可真不活了。”
　　“大概在他心里，我扮演着妈妈的角色吧。”唐瑾有些无奈地笑。
　　唐梅是家里唯一的女性，但她已经有奶奶这个定位，而且每天除了做家务还要看诊，实在没多少时间陪伍焱。伍毅是标准的爸爸形象，上班挣钱，负责干体力活，带伍焱运动。剩下一个唐瑾，俨然承担起了妈妈的责任，尤其是瘫痪使他显得柔弱，伍焱像个小小男子汉一样，有着一颗保护唐瑾的心。
　　“明年焱焱就上小学了，也该让他一个人睡，你有空把小房间整理一下吧，那些运动器材挪个地方。”唐瑾操着妈妈的心，努力从各方面培养伍焱。
　　伍毅是个行动派，第二天就要开始搬器材，搭小床。伍焱一听说要让他自己睡都快哭了，因为他还记得当初没来唐家前，晚上一个人时有多害怕。最后还是唐梅说等明年天热了再来，要么孩子晚上踢被子容易生病。

　　这种天气忽冷忽热，潮气还重，确实让人难受。
　　午夜时分，伍毅从迪吧出来时，天空突然飘起细雨，冻得他打了个哆嗦，赶紧把外套的拉链拉上，一路小跑到对面停车场。
　　刚坐上车，手机就响了，伍毅掏出来一看是唐瑾，脸上立刻露出笑容：“想我了？我马上回来！”
　　“嗯，想你回来暖被窝。”唐瑾是看下雨了，想叫伍毅早点回来。
　　“饿了吗？我给你买夜宵。”这么冷的天，吃点热乎的东西好睡觉。
　　“嗯……那买份海鲜粥吧。”唐瑾还没吃心里已经暖了，有个人宠着真的很好。
　　伍毅挂掉电话，想着家里有人在等乐得哼起了小曲儿，油门踩在特有劲，一下冲了出去，结果魂差点飞了。
　　车前突然跑出个人，千钧一发之际还好他反应快，要么直接就碾过去了。
　　伍毅惊魂未定地摁了几下喇叭，可是那人却一动不动，气得他开窗探头出去骂道：“三更半夜发神经啊！要死找别的地方去，别挡我的道！走开！”
　　那人没回应，反而朝着车走过来。伍毅见对方打开副驾的门坐进来，心想大概是碰瓷讹钱的，一句话也不说等着看对方下一步准备做什么。
　　“不认识我了吗？伍毅！”那人拉下帽兜，又拿掉脸上的口罩，转头看伍毅，笑得很暧昧。
　　肖玲！伍毅的眼睛眯了一下，眼前的女人比当年瘦了很多，脸颊都有点凹陷，本该是风华正茂的年纪却显得苍老憔悴，身上还有一股风尘味，潜藏着算计与贪婪。
　　“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进迪吧找我？”都能找到这，伍毅相信她也知道迪吧是他开的。
　　五年不见，伍毅一如既往地吸引肖玲，甚至比以前更让她心动，于是她像没骨头一样往伍毅身上靠：“见到我吃惊吗？这么多年，想我了吧……”
　　“坐好！”伍毅推开肖玲。他一点也不吃惊，因为那天在医院看见唐瑾说的医托，他就觉得那个背影像肖玲。后来他打电话问以前认识的人，虽然没人知道肖玲在哪，但他心里却有了预警。
　　伍毅的冷淡没能打消肖玲的热情，反而让她更有征服欲，扑上去一把勾住伍毅的脖子二话不说就亲。
　　伍毅向来不会应付女人，又怕把她弄伤，手忙脚乱地躲着，好不容易才把人从身上扒下去，气急败坏地喊：“干什么！疯了吗？不好好坐着就滚下去！”
　　肖玲慢条斯理地用手整理了一下头发，自以为风情万种地搔首弄姿，含情脉脉地对伍毅说：“我想你了，伍毅！也想孩子！这些年我对不起你们，以后我会对你好，也会照顾好孩子，我们一家三口好好过日子。”
　　伍毅感觉太阳穴一阵跳疼，很直白地说：“孩子现在过得很好，我也过得很好。我们不可能在一起，你……”
　　“为什么不可能？当初不是你一直求着我结婚吗？我答应你啊，明天我们就去登记！”肖玲情绪开始激动。
　　“当初是当初，现在是现在！你也很清楚当初我是为了孩子才想结婚的，我从来没喜欢过你！”伍毅的话很无情，但他不是个拖泥带水的人，尤其是感情上他对唐瑾一直很忠诚，现在更不能伤害唐瑾，“我有喜欢的人，我们已经在一起了，也过得很好。你要想结婚就去找别人。”
　　“喜欢的人……在一起……”肖玲神经质地笑了几声，然后面目狰狞地瞪着伍毅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人！臭玻璃，死变态！好好的女人不要，偏要去当搅屎棍！还是你屁股痒，不让人噪不爽！你怎么不去死！恶心……”
　　肖玲骂骂咧咧的个没完，有点歇斯底里的感觉。女人发疯时没道理可讲，所以伍毅一句也没回，拿出手机给唐瑾发了条信息，告诉他临时有事要晚点，让他先睡不用等。
　　迪吧有突发情况很正常，唐瑾没有多想，回了句知道了，就该干嘛干嘛。
　　“你口味还真是重，不仅喜欢男的，还喜欢瘫的！他能有反应吗？不尿你一身？对了，那男的叫什么，瑾，是吧？当初你做梦喊时，我还以为是个女的！呸！一个大男人还想当女人，想当我儿子的妈，他做梦！你们两个变态，我绝不会让我儿子跟着你们，我要带我儿子走，做个正常人……”肖玲口口声声儿子，好像她是一个好妈妈，有多为儿子着想一样。
　　只有涉及到唐瑾的时候，伍毅才会犯傻，其它时候他精得很。要是今天肖玲光明正大的上门来要孩子，他可能会担心一下，但现在，他一点也不会。以他对肖玲的了解，以及肖玲的现状来判断，他觉得肖玲大概是为了钱来的。
　　肖玲见威胁半天，伍毅还是无动于衷，气得不行，但失去的理智总算是回来一些。
　　“来找我什么事，你直接说。”伍毅给了肖玲一个台阶。
　　“我需要钱。”肖玲也不拐弯抹角。
　　“多少？”果然如此，伍毅心里松了口气，能用钱解决的事都好办。
　　“一两百万。”肖玲的语气好像在说一两百块。
　　“你怎么不去抢。”伍毅冷哼一声，“一二十万我都拿不出来。你要是急用，一两万我可以先给你。”
　　“一两万？打发叫花子啊！”肖玲又喊了起来，“我可是给你生了个儿子，要么你们伍家就断子绝孙了！代孕都要几十上百万，给我一两万你好意思吗？我怀胎十月，辛辛苦苦生下孩子，你就这么对我？你还有没有良心……”
　　肖玲骂着骂着就哭了，说她这些年有多惨，当年生完孩子没人给她坐月子，她身体都坏了，落下好多病根；还说因为一直想着伍毅和孩子，才没再找其他人，现在年纪不小了，想嫁个好人也难；没有一技之长，处处受人欺负……
　　伍毅不是不愿给钱，是真的没钱。在外十年攒下的那点辛苦钱全投进了迪吧，跟华哥借的钱虽然唐瑾替他还了，但唐瑾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他可是拼得脑出血才有那样的积蓄，所以现在迪吧的收入都由唐瑾管理。伍毅不能慷他人之慨，随随便便就答应肖玲。
　　肖玲哭了好一会儿，突然声音一顿，整个人就往前栽倒，幸好被伍毅及时扶住。伍毅见她脸色不好，担心地问她怎么了，可她就像听不见一样没有回答，而是目光呆滞，喘息还有点急促。
　　“肖玲！肖玲！你怎么了？”伍毅伸手在她眼前晃动，“我送你去医院……”
　　“不！”肖玲抓住伍毅的手，很用力，指甲都掐进伍毅的肉里。
　　伍毅见肖玲眼泪鼻涕都流出来了，觉得不太对劲，抽了张纸巾给她，说：“你住哪里我先你送回去，明天早上我带你去医院看看。”
　　“我自己会去，你给我钱就行了。”肖玲显得很焦虑。
　　“一个人万一出什么事怎么办！我陪你去，看医生怎么说，该怎么治就治。”伍毅向来是个古道热肠之人，就算肖玲不是伍焱的妈妈，他也不会见死不救。
　　“都说了不用你管！”肖玲的声音陡然拔高，情绪再次处于失控的边缘，连手都开始发抖，她深吸了几口气，咬牙切齿地说：“两百万，给你三天时间。三天后你要没给我，我就去你家，把你和臭男人的丑事说出来！我会让你们家所有人都不得安宁，到时连你儿子也会跟着倒霉，我看学校里谁敢跟他玩……”
　　伍毅毫不怀疑肖玲会做出这样的事，虽然他和唐瑾的关系早就众所周知，但他还是不希望平静的生活再次被打破。
　　“我会跟你联系，你别想躲开！”最后，肖玲加了伍毅的微信，要他先转一万给她才离开。
　　雨已经停了，伍毅看着女人瘦弱的背影融进白色的雾气里，心里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