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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迷雾(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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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瞬间,周围被按下了暂停键。
程颐率先反应过来,低头看去。万幸,她与匕首就隔着咫尺距离,匕首微微颤动,却被人紧握住了刀刃,无法挣脱。
“退后!”乔安池吼道。
程颐却盯着他的手,陷入了不可名状的呆滞之中。
那里,鲜血正沿着掌心向下,一滴一滴落在地面。
外面打斗惊动了店里,很快有店员跑出来,见状,闹事几人四散逃离,乔安池也被送往医院。
这番动静自然瞒不住乔家,等乔安池差不多快缝好伤口的时候,乔进民和安敏茹齐齐到了急诊室。
此时,乔安池还在对程颐吹嘘:“小伤而已,你看我这样子像有事吗?”
怎么不像?
程颐飞快瞧了眼他横贯掌心的伤口,缝合之前几乎深可见骨。她难以抑制地想到了刚才血糊糊的掌心,以及混乱纷杂的人影,皱起眉,喉头本能地动了动,却没能说出任何一个字。
乔安池以为她还在后怕:“咦,怎么这次这么胆小?”
结果话音刚落,门口有人猝然呵道:“你能不能给我有一天安生?”
他脸色一变,看乔进民大步进来,下意识地想缩回胳膊,结果正巧医生在缝线,伤口被硬生生地一扯,当即痛的嘶出了声。
“该。”乔进民冷道,直接被安敏茹拍了一巴掌。
“儿子都受伤了,你少说点行不行?”安敏茹扫了眼乔安池掌心,对他又气又无奈,“不是才和你说,这件事由我和你爸处理,你别管吗!”
这件事?
程颐敏锐地嗅到信息。
她看向乔安池,那边刚避开安敏茹的视线,正与她撞在一块,看的出来,他眼神里带了点狼狈,还有些许被埋怨的不乐意。不过,当和程颐视线相交,却很快变为了安慰。
“上次工厂带头的那个被抓了,其他人就想报仇来着。哦,我们也是今天才得到消息,没来得及告诉你。”
“今天?那你来吃饭——”
乔安池却轻描淡写:“总不能留你一个人。”
程颐愣住了,看过去,他脸色极为平静,毫无虚情。
乔安池的满不在乎也刺激了安敏茹,她气得戳他眉心:“臭小子,你就是运道好,下次再这么胡来试试?”
乔安池抗议:“还有下次啊,趁机会把人一锅端啊!”
“你知道要一锅端,还和他们硬碰硬?”
听起来,安敏茹并不知道乔安池是为了救她才受的伤。于是,程颐赶紧张嘴:“安总,小乔总他是为了——”
“为了灭他们的威风。”乔安池却打断她,顿了顿,又嬉皮笑脸地举起手,“再说了,我之前还嫌自己没个纹身,这道疤来得正巧,也不影响美观。”
几人被这番歪理弄得一噎。
程颐还想开口说点,可乔安池仿佛有所感应,目光当即扫过来,含着显而易见的警告之色,微微摇头。
大半晚折腾结束,几人出了医院,街道已经空无一人。
乔安池还想亲自送程颐回去,被安敏茹一把摁住,叫来老许代劳。
程颐与老许算熟人,彼此之间不用多客套。而老许也是个称职的工作人员,一路上只问候了程颐的身体状况,其余一概不说。
可程颐却依然免不了思绪纷杂。
回到宿舍,其他六人少见地全聚在客厅,见程颐回来,相互看了眼,最后由陈申出来问:“程颐,小乔总怎么样了?”
“没事,挺好的。”
陈申松了口气:“你还好吗?”
她耷拉着眼:“嗯,就是有点累。”说着,撑着楼梯扶手往上去,却走得极为缓慢,脚一级一级砸着台阶,好像真无端背负了沉重的负担。
听这声响,陈申一番话全堵在嗓子眼,讷讷半晌,回头对另外几位说:“好了好了,明天还要上班,睡觉去。”
众人作鸟兽散。
可许佳却依然仰头望着早不见人影的楼梯口,直到再被陈申喊了声才回过神,转身回自己屋里去了。
第二天上班,程颐肿着双眼,精神状态极为欠佳。等早会结束,邵从新考虑昨晚突发情况,特许她去办公室呆着。
办公室划分两块,木森的区域里只有杨希一人。她在项目上是文职,日常就是对着电脑敲键盘,大半时间枯燥又无趣。
“过来坐。”难得见其他人,她赶紧招呼。
程颐垂眼摆手,走去往墙角的椅子里一靠。椅子咯吱咯吱地响,她晃了一阵子,却越发被昨晚的梦境困扰。
梦里,程颐对乔安池的徒手夺刃进行了复盘。
当时现场混乱,就算有那么丁点不对劲,程颐也没工夫多想。但那点不对劲又在心里扎了根,等人全然放松后,大脑高速运转,乔安池的行为就被一帧帧地重新解构,最后,原本细枝末节的端倪充斥了整个脑海——
乔安池他,根本没有受伤的必要。
程颐记得她也看见了那柄匕首,从她右侧斜刺过来,并非一个毫无闪避可能的死角。而当时乔安池还在与另一人互博,从理论上说,他也并没有那么顺手地能将匕首挡住。
可他偏偏这么做了,没有任何提示地直接扑过来,脸上惊恐一闪即逝,却深深倒映在她眼里,让她油然生出一个想法——
惧怕,却又义无反顾,仿佛是本能。
但随即,程颐又觉得自己的想法很好笑。
她又不是周静薇,乔安池怎么会对她有这种保护的本能?
这天上午,乔安池身残志坚,准时准点出现在办公室,然后把门严实一关,仿佛势与工作干仗到底的豪气云天。
可等小夏进来的时候,却见他举起受伤的那只手,对小镜子皱眉摆姿势。
听到推门声,乔安池目光过来,对上小夏疑惑不解的眼神,突然一个激灵挺直了腰,将受伤的手搁在桌面,另一只手蜷起抵唇,轻咳了声:“什么事?”
小夏结结巴巴:“您半小时后与乔总有会。”
“我记得,出去吧。”乔安池拿完好的手挥了挥,不过随即又叫住他,“哎,等等。”
难道要算账他看到不该看的了?小夏丧着脸转过来,可乔安池却问:“我这个样子,惨不惨?”
他茫然:“啊?”
乔安池举起受伤的手,晃晃:“这个。”
“要说惨……也还好吧。”小夏看了眼那只被纱布裹了一圈的手,出于秘书的自觉性,体贴询问,“小乔总,是该换药了吗?”
乔安池却盯着纱布嘀咕:“难怪半天不给我消息。”
“小乔总?”
他挪开视线,吩咐:“给我下单点纱布,要和手上一模一样。”
嗯?
小夏秘书十分不解。
临近中午,程颐还窝在办公室不肯动,杨希便自己出去一趟,给她带了午饭和饮料进来。
程颐准备给钱,被杨希制止:“不用,你多吃点喝点,谁碰到昨天的事儿不虚呢。”
可她还真不是因为虚才精神不佳……
程颐默默叹气,开始心不在焉地进食。
杨希也在旁边捧着盒饭吃:“程颐,你和小乔总在恋爱?”
她一哽,脸涨得通红,赶紧一气灌下大半瓶饮料,才总算吐出了郁结之气。
“你别紧张嘛,我就是问问。”
“我们就是……朋友,朋友。”唯恐杨希再问出什么奇怪的字眼,程颐迅速岔开话题,“你最近忙吗?”
“我还好,等你们正式开工就要忙了。”杨希眼睛一眨一眨,“程颐,你在回避哦?”
她语塞:“哪有。”说着埋头动筷子。
可偏偏有人不愿意让她安生。程颐刚把饭咽进肚里,手机便嗡嗡震动起来。她与杨希两双眼睛过去,屏幕上硕大的“乔安池”三个字,一下子吊起了两人所有胃口。
“哦哟。”杨希戏谑。
程颐一改上午的萎靡不振,拿起手机就往外跑,等跑到向来无人的走廊尽头才敢摁下接听键。
电话那边,乔安池咋咋呼呼道:“又不回我消息?”
程颐扶额:“上班呢。”
“少来,邵从新说你在休息。”
程颐:“……”
这种微妙的小消息他们倒很愿意传来传去!
她深深吸气:“昨天陪你到大半夜,休息下不行啊。你打我究竟要说什么?”
“……先去看消息。”
“直说不就得了。”
那边静了片刻,口吻颇有些隐忍:“我给你发了照片。”
程颐奇怪了。
她找到消息点进去,一个大白包子跃入眼帘……不对,不是包子。她定睛细看,才发现是只举起的手,被绷带围了一圈又一圈,要不是旁边还有乔安池半张脸出镜,她还以为是谁发来的无聊图片。
当然,就算主人公是乔安池,也大可称作无聊。
“看见了吗?”乔安池还在得意洋洋地问。
程颐额角直跳:“你很闲啊。”
“你就不觉得我在暗示什么?”
“觉得不舒服就去医院,我又不是医生。”
“程颐!”那边很生气,“好歹我是为你才受的伤,就不能多关心关心我?我等了一早上,都没等到你一条消息!”
程颐脱口:“你该不会是故意受的伤吧。”说完,一下子捂住嘴。
天呐,怎么把心里话讲出来了?
可乔安池已经听见,愤愤地嚷起来:“程颐,你的良心呢!”
他音量奇大无比,几乎穿透听筒,在走廊里余音缭绕。
程颐吓得掩紧电话:“嘘,安静点!我……我下班去看你好不好?”
“直接来公司,顺便,给我打包份公司旁边的鸡汤。”
瞧这蹬鼻子上脸的劲!
程颐嘀咕:“真怀疑你脑子也坏了。”
那边:“你再说一遍?”
“好的小乔总,是的小乔总,我保证按时准点给您把汤带到。”她露出职业假笑,直到听筒那边传来忙音,才垮下嘴角。
好气。
要不是有乔进民与安敏茹在前说明,程颐简直怀疑乔安池是故意受那么一刀,为的是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好好拿捏住她。
虽然无聊了点,但也并非不是乔安池可以做出来的事。
不过……
算了,谁叫人家现在算是个病号呢?对于病号,我们总还是要仁慈地多给点耐心。
程颐想着,没忍住扑哧一笑,沉寂了一上午的心似乎也因此跳动不已。她下意识地勾起嘴角,准备折回办公室,却发现不远处许佳双臂环胸,正靠墙站着。
而见程颐看过来,许佳却不躲不闪,恰到好处噙着一丝讥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