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壁》狐狸阿妹

9、婢子无意

　　半壁城的天，变化无常，昨天还是明媚如斯，今天却阴蒙如墨。

　　用过午膳后，皇上赶去了梅园，此次却并未让常青入内，身旁只有徐公公。常青和凉鸢守在梅园入口，禁止外人入内，就算皇后娘娘来了，也得有了皇上的允许后才可。常青不知皇上进去后要做些什么。

　　可她知道，皇上对她折梅花这件事终究有些芥蒂。

　　“凉鸢姐姐，皇上在里边做什么？”常青闲着无事，走过来走过去，她刚进宫不过一个多月的时间，对宫中的事了解甚少，白荷也是全然不知。

　　凉鸢却规规矩矩站在那，想了一下才说：“不知道。”可视线始终没落到常青身上，脸上有些挣扎的神色，凉鸢姐姐，她还是第一个这么叫的人。

　　凉鸢又说：“你若是累了，先回去也行，这里有我。”

　　常青没有注意她的神色，听到这句话，歇了脚步，笑着回答：“不累，不累，我们一起。”甜甜的话语，画面温馨，还真像一对姐妹在为对方着想，可后宫哪有什么真情实意的姐妹。

　　凉鸢这般告诫着自己，也不好勉强，指甲掐着掌心，可面部恢复了平静。

　　“凉鸢姐姐，同我说会话吧。”常青说，摆弄着自己的衣角，实在是太过无聊，想着衣服上要是换些梅花图案就更好看了。

　　“你很无聊吗？”凉鸢并没有给她任何亲近的机会。

　　常青心想，还真是个冰山美人。笑着说：“是啊。”可不再看她，视线往梅园落去，想窥探个干净，可惜连皇上的影子都没瞧见。

　　“这是我们的宿命。”凉鸢说，出身为奴，便要忍得了无趣，吃得了苦。

　　常青听到宿命，失了笑容，终于安静了下来。宿命？可白荷说，她不信命，从来就没有上天安排，所有的缘分与机会都在于自己的争取。

　　又守了一会，皇上还是没有出来，不偏不巧，下起了鹅毛般的大雪，瑞雪丰年。

　　凉鸢心不在焉又小声说着：“下雪了。”

　　还是落到了常青的耳朵中，说：“是啊，下雪了。”伸手接了一朵梅花，入手即化。还未来得及抓住，有些东西便消失了。

　　凉鸢看着她的动作，终究是开了口：“你将这伞给皇上送去，免得皇上着凉，先前皇上只带你进去过，只怕我进去不合适。”出万寿宫时，想着带把伞最好，果真是下雪了。

　　是啊，皇上只说在外边守着不要让外人进去，可想到皇上对她折梅花的事心存芥蒂，常青便没了主意，到底该不该进去。

　　凉鸢反问：“怎么了？”

　　常青接过了伞，说：“没什么。”终归是龙体重要，便放松了警惕。

　　常青不知道皇上在梅园的哪个位置，四处寻找。渐渐地大地仿佛铺上了一层白玉，常青小小的脚印踏上，有种格外的美感。

　　一袭黑袍，长发高高束起，看不清楚长相，背影却透露着帝王独有的尊贵。只见他紧紧搂着怀中的俏佳人，与她吻得忘情，雪花飘落，落在了他们的肩头上，头发上，竟有些白头偕老的意味，雪花吹梅，梅落用情人。

　　常青一惊，停止了动作，望着他们，脸上淡漠，眸子里流露出的意味让人说不出什么感觉。他怀中的人，在后宫中可是从未见过。

　　先是沈橘柚反应过来，推开了皇上，皇上有些疑惑地看着她，沈橘柚明白他的意思，却不好意思，红了脸，楚楚动人，羞涩回答：“夜哥哥，有人过来了。”

　　皇上眸子一冷，转身看去，这声夜哥哥也彻底惊醒了常青发愣的身子，瞧着沈橘柚，确实是个尤物，女人见了要嫉妒羡慕，看着打扮像是个富家小姐。可皇上在看到常青时眸子除了发冷还是发冷，寻不到一丝温柔，面部阴冷。

　　沈橘柚轻轻抓着他的胳膊，躲在身后，有些害怕前来的常青。沈橘柚年方十八，比常青要大。

　　到了他们身前，才行礼说：“皇上，婢子前来送伞。”双手呈着那把油纸伞，可从未向皇上看去，徐公公前来，已经见到了这般情景。

　　沈橘柚躲在皇上身后，而常青跪着，双手举高呈着油纸伞，皇上冷冷的瞧着她，没有任何动作，徐良赶紧接了那把油纸伞，呵斥：“退下！”

　　可常青身子仿佛不听使唤，跪身不起，不快不慢说着：“皇上恕罪，婢子无意。”常青也不知道自己在较劲什么。

　　“出去。”这次是皇上所说。

　　常青听到了指令，她知道，皇上动怒了，这么多天的努力让一个宫外女子打破了。

　　“婢子遵旨。”常青起身，一刻也没有停留，依稀听见沈橘柚说：“夜哥哥，那宫女也是好意。”常青冷笑。

　　出了梅园，常青眼睛盯着凉鸢的一举一动，仿佛要把她盯出个窟窿，只怕这件事远远没有那么简单。

　　盯得凉鸢满身不舒服，不禁反问：“怎么了？”

　　“你知道？”常青满脸冷漠。

　　凉鸢回答：“我怎么知道，进去的是你。”

　　可常青隐隐觉得凉鸢有不对劲的地方，笑着说：“我还没说什么事，皇上很高兴，还特意说回头要奖励你。”

　　凉鸢一惊，怕常青说出自己，急忙反问：“奖励我？”有些不相信的语气。

　　“有问题吗？”常青问。

　　凉鸢恢复了平静，说着：“没有。”

　　可先前的慌张还是让常青看见了。常青没有吵也没有闹，平静问着：“为什么要这么做？”

　　看来，她知道了。

　　凉鸢依旧狡辩：“给皇上送伞是我们本该做的，伤了龙体你我会受罚，没有为什么。”

　　常青轻笑了一声，我是想将你当姐姐的。

　　这么久以来，常青快忘了身份，现在才明白了。王是王，奴是奴，王再怎么宠，可那卑贱的身份不会变，哪日不高兴了只怕连奴都算不上。亦如眼下，皇上再怎么宠她，也不过是将她当做无聊时的玩意，下了雪，还是和普通奴婢一样淋雪等候。

　　可常青苦笑了一下，日子还长，机会还有。

　　沈橘柚望着皇上，双眼满是乞求：“夜哥哥，我想时刻都陪在你的身边。”一边还用手指轻轻拽着他的衣服，似在撒娇。

　　“现在不行。乖，听话。”说完又亲了亲她的额头，安慰着。

　　沈橘柚只好妥协，每次问的是同样的问题，每次得到的又是同样的答案，内心满是失望，她怕他们永远不能相聚。殊不知，梁夜正在精心布着一盘棋，很细很细。

　　沙沙的下雪声，伞下佳人相聚，别有一番意味。兴许是碍于不好赶路，两人没有再停留，牵手出了梅园，皇上将伞递给沈橘柚，吩咐道：“徐良会送你出宫，离愁会在宫外与你汇合，注意安全。”

　　沈橘柚点头应着，格外乖巧，仍有不舍，出其不意地在皇上脸上小啄了一下，然后又羞涩地低下了头，皇上温柔地笑了笑。这般温馨的画面，落到了常青和凉鸢的眼中。

　　沈橘柚走后，皇上回了万寿宫，一路上沉默不语，气氛压抑，让人喘不过气，三个人却是各怀心思。不知不觉，就进了内殿。

　　“凉鸢退下。”皇上背对着她们，这句话，让常青心头一紧，不知道等待着她的将是什么。

　　皇上发问：“你看到了什么，又听到了什么？”这才是真正的皇上，骨子里都在彰显着孤傲。瞧着她的眸子寻不到一丝温意，冰冷的语调直击常青的双耳。

　　“婢子什么也没有看到，更是什么都没听到。”常青双手紧握，想要平息自己，使自己镇静，格外小心，他发冷的时候她依旧会怕。

　　可皇上下一步捏住了她的下巴，看着她的眼睛，打量着她话的真假，心里的诚意。明明感受到了她的害怕，可对上的是倔强无畏的双眼，不禁冷笑。

　　皇上还真是爱捏别人的下巴，爱强迫人。

　　常青美中带俏，又透着灵气，睫毛沾了雪水，湿哒哒的，白皙的脸庞，一双眼睛很是动人。

　　都是凶猛野兽，都想要驯服对方。

　　皇上另一只手轻触常青沾着水光的薄唇，起了兴趣，让常青觉得痒痒的，想要逃避，扭过脸去。可皇上偏偏不让她如意，捏着她的下巴，逼迫她看着自己。

　　可常青偏就笑了一下：“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何况皇上是天子，您说过不会要我的身子，还望皇上不要忘了。”眼里似乎有嘲讽的意味。

　　皇上听后，觉得可笑：“整个皇宫都是朕的，你以为你有选择权吗？”

　　常青一惊：“皇上不知，婢子是将身子看得比命重要的人，是，整个皇宫都是皇上的，可皇上不要忘了，您能掌握婢子的生死，可婢子也能决定自己的死亡。”常青不知道为何，遇到这件事她就像个刺猬，宁死不屈，以至于现在乱了阵脚，冷静不下来。她这是赌气。

　　她再一次激怒了皇上，捏住她脸的手却松开了，冷冷地说：“去门外跪着。”她还是第一个这么直面威胁他的人。

　　常青脸部得了自由，应允道：“婢子遵旨。”

　　雪下个不停，而她跪在地上一动不动，眼里是倔强，倒是形成了一道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