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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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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请和的消息早已送入柔然的军营,听到来请和的使臣是赵璟,拓跋巍便吩咐就地扎营,暂时缓行。
知道他的处境不好,但没想到,时隔半年再见,赵璟已经瘦成了这个样子,冬日厚厚的裘衣,趁的他下巴更尖,脸也更加苍白削瘦。
“你怎么又瘦了”
赵璟笑了笑:“是衣服宽大了些”
这一笑,那双眼睛便像活过来一样。
“你来这里,是九死一生”
“我知道”
“他怎么舍得让你来!”
他会有什么舍不得?
赵璟心内想着,但嘴上却没有回答:“柔然这一仗,是非打不可?”
拓跋巍点了点头。
“你曾说,柔然能战,却不好战”
“我们不好战,但我们却不怕战”
赵璟看着拓跋巍的眼睛,那双炯然有神的双眼,透着坚毅的光芒,他有那么一瞬间羡慕起拓跋巍来,这个来自草原的王子,永远都是一副热情的,充满希望的模样。
“这是一场硬仗,等他们反应过来,你们未必是大梁的对手”
拓跋巍朗声笑了:“你们汉人有句话,说天下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时至今日,柔然与大梁已经是不得不有一战了”。
赵璟也笑道:“看来我这使臣是没有用的”。
“你本也没打算能说服我......”他看着赵璟,目光灼灼,“你且安心在这里住几日......我保你毫发无损”
赵璟转身走出营帐外,望着高员辽阔的苍穹,用力呼吸了一口鲜凉的空气:“你说在草原策马驰骋,能忘记很多痛苦”
拓跋巍大喜,抬脚跟了出去:“你愿意跟我去草原?!”
赵璟转身回看拓跋巍:“我愿意!”
......
昭睿元年的第一场雪来的格外早,十月底,京都就开始陆续下起雪来,柔然大军伴随着凛冽的北风,一路直奔京都而来。
冬月初六,大梁遣使者赵璟与柔然讲和,三日之后,随从全部返回,唯独赵璟不知所踪,绪舟勃然大怒,将一众随侍斩首。
冬月初十,柔然继续拔寨前行,不久就攻破阳关,群臣惶惶,有年迈老臣自请带兵,被绪舟拒绝。
十二日,绪舟御驾亲征,满朝文武皆受震动。
大军昼夜不息,日行千里,绪舟与普通士卒一道,爬山越岭,走在最前面为众将士披荆斩棘,他披散着头发,眼神坚定,渴饮雪水,饿啖生肉,丝毫没有帝王架子,军中杀敌定边的气势越来越高昂。
十四日,军队抵达师水边,与柔然相遇,双方迎战,各有胜负。
十五日,绪舟派大将高翰率领五千精锐骑兵突袭柔然军营,烧毁了柔然部分粮草。
十六日,两军在青山交战,绪舟负伤,但将对方先锋谷浑南的首级斩下,大挫柔然士气。
或许是先锋谷浑南的死大大刺激了柔然众将士,十七日开始,柔然全力反击,大梁军队开始败退,转而将进攻为主转为防守为主。
绪舟架着受伤的胳膊在营中为众将鼓舞士气,目之所及的人脸,无论大小将官还是火头小兵,都可以一一喊出名字,众人在这番士气鼓舞下,又竭力抵抗数日。
二十日,梁军不敌强悍的柔然退守鹿儿岭,做最后的挣扎,而柔然那边的情况也不太好。
拓跋巍没想到梁军如此顽强抵抗,又加上被高翰偷袭烧掉的粮草,给本来食物本就不充裕的大军带来了严重的粮草危机。
正当双发僵持难下的时候,北方的匈奴突然倒戈相向,一举击溃了柔然最后的防线。
梁军在这场生死战役中,胜了。
弱国并没有什么好怕的,但如果他们团结一心联合起来,就不得不防了。
绪舟听闻匈奴降于柔然后,便私下遣人游说匈奴王,答应为他们提供畜牧的牛羊,并许诺匈奴,他日与柔然兵戈相向,若匈奴肯助大梁一臂之力,便叫柔然归还割占匈奴的六百里土地。
匈奴位于柔然北部,一直受到柔然的压制和奴役,虽然不堪其辱,但又无可奈何,如今大梁主动来与他们结盟,他们当然也懂得远交近攻的道理,自是满口答应。
绪舟知道凭硬碰硬的方法,一时间无法取胜柔然,便亲力亲为,冲在最前线为军中将士鼓舞士气,以期拖垮柔然的主力,等待匈奴这背后的致命一击。
柔然损兵折将,又被匈奴割去大片土地,短时间内,怕是回不过神来。
“你们这些中原人的心机,是最重的!”
拓跋巍被绑于广和殿内,望着龙座之上的绪舟,恨恨说道。
但无论如何,经此一役,天下群臣,对绪舟莫敢不服。
......
“他在哪?”
烛火幽暗的地牢,绪舟透过牢房望向拓跋巍:“柔然已经投降,我本可以放你回去”顿了顿“但也可以不放!”
“要杀便杀,我们草原人不会怕死!”
“呵,我知道你们不怕死......既然那么不怕死,那也不介意我将柔然王都里,那些你的兄弟姐妹,一个个杀了!”
“柔然已经称臣投降,你不能对他们下手!”
“败军之将,有什么资格谈条件”说完眼神又暗了下来:“你只告诉我他在哪里?我便放你回去!”
拓跋巍看着绪舟脸上近乎哀求的神色,叹了一口气,良久道:“他死了!”
绪舟偏过头,把耳朵对着说话人的方向,似乎没有听清楚,他拧着眉,先是轻轻摇了摇头:“......你说......什么?”
“死了,我说他死了!”拓跋巍几乎叫了出来。
绪舟仍是摇头,脸上带着一抹笑意:“不对,你在骗我,他怎么可能死了呢?他不会死的,他也不能死!”
“你明知道的,他那样的身体,能拖多久,能经得起怎样的折腾!......你让他来我来柔然讲和,但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你从没想过他能真的与柔然达成和约,你只不过最后利用他来拖延时间而已!”
“不是这样的......不是”嘴上这样说着,脸上却传来一阵凉意,绪舟伸手去摸,才发现眼睛里已经流出一串泪水。
拓跋巍说的一点没错,他明知道那人身体已经成了那个样子,可还是让他一个人在风雪之中去到了敌国的军营,他是在利用他拖延时间,而,那个人......应该是知道的吧。
但那人没有反抗,连不悦的表情都没有流露出一点,他那样云淡风轻的驾马离去,他在身后说:“我等你回来”。
但骑马远去的人,连头也没回。
是生气了吗?否则他怎么最后都不回头看他一眼?
绪舟瘫坐在牢房外,眼神呆滞,那脸上灰败的神色,连拓跋巍都看不下去,他闭了眼睛,想起在最后的岁月里,他与赵璟在驾着骏马在雪原上肆意驰骋。
“待到明年春天,这里就变成一片草原,到时候策马驰骋,别有一番景象”
原来,他永远也等不到春天了。
“他葬在了哪里?”
“我不知道”
赵璟说剩下的路他要一个人走一走,拓跋巍在他脸上最后一次看到了那样的笑容。虽然脸色苍白的如同背后的那场大雪,但眼睛却是笑着的。
他看着那人独自骑着马,缓缓往远处的雪林走去,雪鸮鸟盘旋在低空,发出呜咽的声音,马蹄踏出的一长串脚印,又很快被大雪覆盖,天空低垂,大雪纷飞......
......
昭睿元年腊月初初六,绪舟放柔然王子拓跋巍归国。
腊月初八,升立下赫赫战功的高翰为骠骑将军,又三顾茅庐请了吕安晏的得意门生谢弘为宰相。
次年春末,过继了善亲王的长孙赵哲养在宫内。
并升冷宫的阿四为三品太监,近身侍候。
阿四也由此开启了一段辉煌的大太监之路,不过,这又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与柔然一仗之后,绪舟更加喜怒无常,常常一时兴起就要杀人,但又因为绪舟杀伐果决,任人为贤,朝廷上下竟然显出一派政清人和的盛世景象,大梁也在国力上进入了一个崭新的时期。
昭睿九年冬,绪舟率群臣举行冬祭之礼后,携太子赵哲在城外的和山温泉小住了些日子。
和山温泉本是皇家的温泉行宫,高宗皇帝在位时,每年都会携太子赵睿在这里小住几日,后太子被废,高宗也不再来,而赵璟似乎也不爱泡温泉,这里就渐渐被冷落了。
绪舟披着一身纯白的狐裘,站在行宫的高台往远处望去,行宫依山而建,对面便是莽莽的树林,此刻被大雪覆盖,银装素裹,颇是壮观。
“想不想堆雪人?”绪舟偏过头去看站在身侧的赵哲。
“那是小孩儿才玩的东西”
绪舟笑了一下,在心内摇了摇头:“太傅平日管你管的太严了些”
“这也是应该的”
看着赵哲少年老成的脸,绪舟突然有些于心不忍:“选你做太子,从没征求过你的意见,今天你说说”
再怎么装的老成,毕竟也还是年少,本来是无忧无虑的过生活,却突然有一天,离开自己熟悉的父母和朋友,住进四面高墙的皇宫,每天有一堆人围着自己,教之前从没学过的帝王权术......
赵哲的表情微微一动,想起了从前在宫外无忧无虑的生活,他抿了抿嘴,良久才道:“本来这太子也没什么好当的!”
绪舟眉毛微微一挑,又听到赵哲继续说道:“但既然已经成了太子,那就努力做些,配得上太子位置的事情!”
绪舟不由得牵动嘴角笑了笑,这也正是,他之所以选中赵哲的原因吧。
不过,话又说回来,不知道是不是大人的错觉,总觉得身边这些聪明的孩子知道的过于多了些,像赵哲这个年纪的时候,绪舟可是非常爱玩那些“小孩子才玩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