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心绪太无聊

47、第 47 章

　　冬至前一天，吃过晚饭，阿宗一家三口坐在厅堂里搓汤圆。
　　阿柒虽然左手动不了，但他却搓得很圆很均匀，每粒大小基本一样，摆在竹匾里一圈一圈的煞是好看。
　　“剩下的搓成小的吧，我去熬糖浆。”阿宗拍拍手站起来，他打算把大一些的汤圆煮成甜的，小粒的留到明天一早再煮咸的。
　　“柒叔，紧张吗？”小石头等阿宗进了厨房才小声地问阿柒。
　　阿柒腼腆地笑了笑，没有回答，右手取了一点糯米浆放在左手掌心，然后慢慢地搓着。
　　冬至是大节，家家户户都要拜祖先，对阿柒来说还有另一层意义——明天他就要和阿宗正式结契。
　　亲手做的两套新衣新鞋规规整整地摆在柜子里，阿柒心里想着，脸上不禁泛起红晕。
　　小石头笑笑地端起竹匾去厨房，他懂结契是什么，打心眼里祝福他们。
　　红糖熬出来的糖浆又红又亮，给汤圆裹上一层甜甜的外衣，咬一口，里面又白又糯，让人看了就垂涎欲滴。
　　“甜吗？”阿宗端着碗，用勺舀了一粒汤圆喂阿柒。
　　阿柒咬了一口，点点头。
　　“天晚了，吃两个就好，要么会积食。”阿宗吃掉剩下的，又重新舀一粒喂阿柒。
　　小石头看着他俩，抿嘴笑了笑，端起一碗汤圆就赶紧躲进自己屋里。以前阿宗也喂阿柒，可是他觉得最近气氛有点不一样，好像比糖浆还甜。
　　冬至学塾不上课，小石头一大早就跟阿宗和阿柒进城，然后去土地庙拜拜。
　　回到家，阿宗请出父母牌位，摆好贡品，点香祭祖。小石头也带着阿宗准备的贡品回自己家拜父母。
　　“小心火烛，一定要确定火灭了再回来。”阿宗在小石头走前又交待了一遍。
　　阿柒坐在屋里等着。结契不比成亲，原就简单些，他们又能免的都免了，但阿柒还是有点紧张。
　　他已经很久不曾回忆过去了，此刻却不禁想起那些恍若隔世的过往。曾经的绝望与痛苦依旧让他的心揪着疼，但一想到后来阿宗几次让他死而复生，他就觉得再痛也不怕。
　　若不是经历过那些，可能他也无缘与阿宗相遇相知，也没有今天这福分。这大概就是世人说的先苦后甜吧。
　　“想什么呢？”阿宗从外面进来，走到阿柒身边握住他的手，“更衣吧，时辰快到了。”
　　两个人换上新衣新鞋，阿宗帮阿柒把发束起，阿柒也帮他梳头。
　　没什么杂七杂八的仪式，阿宗就请族长与荣叔做见证，准备和阿柒给父母牌位磕头告知就是了。
　　时辰将近时，族长与荣叔到了。该说不该说的他们都说了，就差没磨破嘴皮子，最后阿宗还是坚持与阿柒结契，他们也只能给予祝福了。
　　“叔，时辰到了。”小石头在门口小声叫他们。
　　“来了。”阿宗扶阿柒站起，俩人深深地互望一眼就往外走。
　　着新衣的新人依偎在一起，阿宗走在阿柒左边，右手环过他的后背紧搂着他的腰身，左手托在他左腋下，撑住他麻木无力的左侧身子。
　　他们的每一步都走得很小很慢。先是阿宗用脚把阿柒的瘫腿往前挪一点，然后阿柒靠在他身上借力抬起右脚往前蹭。
　　族长和荣叔都有些惊讶地看着阿柒，他们真没想到曾经以为不行了的人竟然能站起来，还能走。
　　阿柒的腿在抖，屈与腹前的左臂也在震颤，一开始还能靠右腿撑着点，到后面基本是阿宗托抱着他，但他还是尽力直起身子。
　　他一直努力练习，就是希望今天能堂堂正正站在阿宗旁边，更希望以后不成为阿宗的累赘，能分担他肩上的重担。
　　点香，磕头，阿宗对着父母的牌位发誓一辈子对阿柒好，阿柒也默默地向阿宗父母承诺绝不耽误阿宗，会让阿宗把血脉延续下去。
　　族长和荣叔喝了他俩敬的茶，说了些吉祥的话，就算礼成了。
　　俩人回到屋里，阿宗从箱子里取出一个红布包打开：“这是我娘留下的，据说家里传了几代，不是什么好玉，就是给新媳妇的一份心意。”
　　那是个玉镯，好不好阿柒不懂，但可以看出年代很久远了，样式古朴，色泽通透，戴在女子白皙丰腴的手腕上定是很好看。
　　阿宗托起阿柒的左手，将玉镯套于他腕处：“就知道你戴肯定合适，真好看！”
　　阿柒的左臂早已萎缩，好看是断断谈不上，不过他骨架本就纤长，即使没有肌肉，骨头也不是很突兀，皮肤又白，所以衬得玉镯更翠，有种清冷的俊雅。
　　“留着，你将来成亲时，给她。”既是家传之物，理应给正妻，所以阿柒赶紧要拿下来。
　　“她是谁？我和谁成亲？”阿宗按住阿柒的手，无语地看了他一会儿，才恍然大悟地说：“阿柒，你是不是不知道我们的族规？”
　　“什么族规？”阿柒疑惑地问，他从没听阿宗说起过。
　　阿宗笑了，执起阿柒的手，郑重地说：“我们族里规定，结契者终身不得与女子成亲，即使解契，也只能孤独终老。”
　　这是什么族规？阿柒从没听过！在他的认知里，结契与成亲是不冲突的，怎么到了这就不行了！
　　除震惊，他更多的是慌乱。刚才还跟阿宗父母承诺会让阿宗娶妻生子，现在却因自己让这变成永远不可能，让阿宗家断了根。阿柒终于明白为什么族长与荣叔，一直劝阿宗考虑，而族里的老人直接就反对。
　　“怎么办……怎么办……”阿柒喃喃自语，心里又彷徨又难受。
　　“什么怎么办？和我结契，你后悔了？”阿宗抬起阿柒头，让他看着自己。
　　“不，不是……”阿柒揪着着阿宗的衣服不知道该怎么说。后悔肯定没有，但如果事先知道这条族规，他也肯定不会与阿宗结契，“子嗣，没有子嗣，怎么办？对不起你爹娘！死后，你也不能，进祖坟！都怪我，是我的错，我没先知道……”
　　“你没错。”阿宗把阿柒搂进怀里，坦然地说：“这些我都想过，都明白的。子嗣问题我以前就和你说了，我们可以去善堂抱一个，养子也是子。至于死后进不进祖坟，没关系，能与你同穴，有你陪着，就够了。”
　　“……宗……宗……”阿柒哽咽着，把脸埋在这个许他生死相伴的人的怀里，此生再无所求。
　　他心里默默地重新向阿宗爹娘起誓：此生绝不负阿宗，至死不渝。
　　契者，约定也，不可更改。正如阿宗说的，他们结契不仅是名分，更是一辈子的承诺，用一生践行的誓约。
　　结契，是心之所至，情之所钟；是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作者有话说

　　正文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