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心绪太无聊

46、第 46 章

　　除夕是每年重要的祭祖日子，祖宗牌位被请出来供全族人祭拜。
　　阿宗带着小石头去点香磕头，阿柒一个人在家忙碌。他先把菜择好洗好，又把能切的切了，最后把放着鸡的盆搁腿上，一点点拔着小细毛。
　　阿宗和小石头回来后，一个烧火，一个炒菜，为了晚上的团圆饭忙得热火朝天。阿柒这会儿帮不上什么，坐在厅堂里抓紧时间把剩下的鞋面缝好。
　　三个人，一桌菜，有鱼有肉，预示着来年生活富足美好。阿宗给每个人都倒上点米酒，然后自己先端起来说：“阿柒，小石头，这杯酒敬你们，这一年你们为这个家做了很多，辛苦了！”
　　阿宗一口喝下，又给自己杯里添上：“阿柒，这杯我祝你新的一年身体越来越好，万事如意。”
　　第三杯，阿宗碰了小石头的杯盏说：“学塾的先生跟我说你功课认真，学得好，将来大有出息。今儿叔在这跟你保证，只要你想学，叔一定供你以后上县学，考功名。”
　　阿柒对阿宗的感谢尽在不言中，只是举杯敬他一下就喝了，倒是对小石头说了很多感谢的话，因为这一年小石头给了他太多帮助和信心。
　　“宗叔，柒叔，谢谢你们给了我一个家。”小石头喝了一口，想到还有重要的话没说，赶紧又重新敬他俩，“叔，祝你们明年结契圆满。”
　　这话阿宗爱听，高兴地又喝了一杯。阿柒也小啜了一口，然后夹了个鸡腿放小石头碗里。
　　团圆饭吃了很久，直到外面有小孩找小石头出去玩才结束。
　　阿宗收拾完碗筷回到厅里，见阿柒还忙，就说：“别缝了，除夕夜，好好休息。”
　　“就好了。”阿柒头也没抬地继续缝。这是小石头的鞋，他想赶出来让他明天能穿上。
　　阿宗坐在一旁看阿柒，静静地等着。阿柒就是他心中贤妻良母的样子，温柔体贴，从不抱怨，总是微笑着，让人觉得生活处处是阳光，家里时时都温暖。
　　除夕夜，灯不灭。阿宗剪掉烛花，让光线亮些，又拿了件衣服披在阿柒身上。阿柒把鞋拿远些看了看，总算是完成了。
　　“我们的新衣什么时候做啊？一年都过了。”阿宗给阿柒按着手臂，像没得到糖的孩子一样撒娇。
　　“明天，明天就做。”阿柒不好意思地笑了。确定能缝好衣服时已经入秋，他想着小石头没什么厚的冬衣，就决定先给他做套棉衣。衣服好了新年也近了，他又想反正他们的新衣一时半会做不好，干脆再等等，先给小石头做双鞋。
　　“族里每十年修订一次族谱，把这期间的人事变化都写进去，连婚丧嫁娶都写得详详细细。”阿宗把阿柒从椅子上抱到腿上，搂着他，认真地说：“明年就是第十年，我希望族谱里我的名字旁边能写上你的名字。”
　　“嗯！”阿柒握住阿宗的手，郑重地点头。
　　子夜时分，村里开始陆陆续续的传来爆竹声，等不及的小石头也在院里放了起来，噼里啪啦的很快就响成一片。新的一年到了，每个人都期待着全新的开始。
　　阿柒履行承诺，新年一过就跟阿宗进城选布料，然后开始缝制两个人的新衣。
　　本来速度就慢，阿柒又极其仔细，所以端午时只缝好了阿宗那套。
　　阿宗一边把亲手编的续命缕系在阿柒左腕上，一边问：“阿柒，你的生辰八字不清楚，日子也不好算，所以我想不算了，挑个大家熟知的吉日就行，你看呢？”
　　“按，你的算。”阿柒认为日子对自己吉不吉无所谓，但一定要对阿宗吉。
　　“我看了黄历，八月十五中秋节就很好，我们就定这天吧。”阿宗也不是很在意什么日子，他觉得只要两个人有真心，能好好过才最重要。
　　阿柒知道阿宗着急，想了想自己抓紧时间是能做完衣服的，于是点点头答应了。
　　这之后，阿柒其它不重要的事都先不做了，每天就是缝衣服，而且算算日子好像还能给阿宗再做双新鞋。
　　可惜天有不测风云，就是在衣服将要缝完时，阿柒把手摔伤了。
　　那天线团掉到地上，还偏偏滚得有些远，他俯下身伸长手臂去捡，却不知怎么椅子一歪，他整个人就摔下台阶。
　　小石头下学回来时看见阿柒趴在廊下台阶处，吓了一跳，冲过去就要将他扶起，结果阿柒疼得抽了口气。
　　“柒叔，摔哪了，哪疼？”小石头紧张地问，也不敢再扶。
　　“手臂。”阿柒自己也不敢乱动。刚摔时有点懵，之后才觉得疼，现在不动有点麻，一动就钻心的疼。
　　“我去叫叔回来。”小石头拔腿就冲出家门，往田地里跑。
　　阿宗远远地就听见小石头的喊声，等听清怎么回事后，魂都吓没了。阿柒每次出事都是要命的，所以他心里怕得不行。
　　“阿柒！阿柒……”阿宗心跳到嗓子眼，冲进来后就扑通一下跪到阿柒身边，连去抱他的手都在发抖。
　　听见阿宗慌张的声音，阿柒赶紧回答没事，在阿宗抱起他时还露出笑容安慰他。
　　看见阿柒右手肘突出一个包，阿宗眼圈都红了，心也凉了半截。
　　小石头很及时地把荣叔请回家。荣叔查看后说只是脱臼，不过那时手肘被肥番折断留下旧伤，所以恢复起来比较慢，而且荣叔还强调以后一定要小心，不能提重物，也不要用力抻。
　　阿柒的腿上也磕淤青了，阿宗给他上药时心疼得不行。“以后东西掉了就掉了，不要捡。”
　　“只是意外，没事。”阿柒见阿宗又紧张又难过，心里过意不去，觉得自己实在太笨了。
　　就这样，阿柒重新过上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日子。一开始为了不让阿宗担心，他很坦然的接受，但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他觉得越来越度日如年，尤其是中秋将至，衣服却没缝好，实在让他心急如焚。
　　秋天本就燥，几日没睡好，阿柒先是嘴上起泡，一个个小米粒大的水泡又疼又肿，之后嗓子也跟着疼起来，饭吃不下，连喝水都困难。
　　都说祸不单行，瘫了这么多年阿柒的下身虽然管不住，但也没什么毛病，没想到这会儿却突然起了炎症，而且来势汹汹。原来感觉迟钝，现在反而总想尿，而一尿就疼，才一天功夫就出了血，下身又肿又红。
　　吴大夫开了药，让阿柒多喝水。可是嘴里疼，嗓子疼，他心情烦躁，每次喝一点就不想喝，结果下面得不到缓解，一尿就怕，精神上一直处于紧张状态，就像恶性循环似的，他整个人很快就萎靡不振。
　　阿宗送了菜早早就往家赶。最近他已经不去集市了，因为阿柒手伤了后，小石头一个人没法扶他起床，阿宗怕他躺久了难受，尤其现在又添了病，他就更不放心。
　　小石头才做好早饭，阿宗就到家了，他赶紧烧热水。
　　“你吃了饭就去上学，不用等我。”阿宗盛了盆热水，跟小石头交代完就进屋。
　　连日的病痛，消磨了阿柒全部精力，之前睡不着，现在睡不醒，一日里大部分时间都昏昏沉沉。
　　阿宗将热水放在床边的凳子上，挽起床帐。阿柒听见声音，缓缓睁开眼，嘴动了两下，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我们洗漱一下，吃了早饭再睡，好吗？”阿宗拿帕子擦了擦阿柒下巴的涎水，心疼他才几日就消瘦了不少。
　　阿柒点了点头，阿宗就托着他的脖颈慢慢将他抱起靠在自己怀里，然后拿盐水让他漱口，再帮他擦脸擦手。
　　洗漱完就是打理下身，此时阿柒脸上已经难掩紧张，当阿宗掀开被子，他身子忍不住地发抖，左臂紧紧地扣在腹前磨着。
　　阿柒向来能忍，如今怕成这样，阿宗即使没亲身经历也能明白那有多疼。可是已经过了一夜，阿柒的小腹明显鼓涨，不排不行。
　　先把热布巾敷在阿柒的小腹，阿宗给他揉揉手脚，希望他能放松一些。但阿柒还是在阿宗刚把手放在他小腹时就打了个哆嗦，然后随着阿宗的按揉，他疼得张开嘴，不停地呵气，口涎也一丝一丝地流出来。
　　阿宗也很紧张，眼见滴了两滴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想也不想，拿布巾擦拭一下就二话不说地俯身含住开始吸。
　　“……别……宗……别……”阿柒用还无法伸直的右臂去够阿宗，想把他拉起来。
　　“你放松，很快就好了，放松。”阿宗抬起头，握住阿柒的手，安慰他两句后，又低头含住，一边按揉一边用力吸。
　　疼痛不再仅仅是身体上的疼痛，此刻阿柒的内心更疼，为阿宗感到心疼。当一切结束时，他闭着眼，早已泪流满面。
　　看阿柒那样，阿宗的眼眶也红了，紧紧地抱住他。如果可以，他真想替他疼，替他受这些罪。
　　这天之后，不管是药，还是冬瓜水，阿柒嘴里再疼也拼命喝，而且不管自己下身有多痛都不再让阿宗帮他吸。
　　“傻瓜，哪有什么脏不脏，都是你的身子，我都喜欢。”阿宗拿勺喂阿柒喝车前草煮的水，心里觉得只要能让阿柒舒服点，他做什么都无所谓，所以后来几天还是帮阿柒吸。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为了不让阿柒一个人在家胡思乱想，阿宗又开始带着阿柒外出。
　　天未亮，熟悉的木板车，进城的那条路，阿柒呼吸着新鲜清冷的空气，回想着这些年的种种，心也渐渐地敞亮。
　　人生就是一道道坎，熬过去了，天就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