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心绪太无聊

42、第 42 章

　　折腾了一早上，阿宗回家第一件事就是给阿柒收拾下面。等擦洗完并更换了尿布裤子后，阿宗抬头才发现阿柒眼角有泪。
　　自从初一那天阿柒舌头有了点反应后，这两天阿宗感觉他在一点一点苏醒。喂食时不仅舌头会动，偶尔他还会吞咽一下。眼睛虽然没睁开，但从昨天起，阿宗就发现跟他说话时，眼皮下的眼珠子会动。
　　“肥番说的不用往心里去，你只要明白我对你的心意就行了。”阿宗觉得阿柒是听见之前肥番说的话，心里难过。
　　阿柒的眼珠子动了一下，泪水就滑了下来，没入鬓角。
　　“肥番给你造成的伤害我一定会让他还的，你不要再想了。”阿宗抚摸着阿柒的脸颊，“我用我死去的爹娘起誓，再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阿柒的睫毛抖动着，像蝴蝶起飞前要张来翅膀似的，可是动了好一会儿还是没有睁开眼，倒是眼角又蓄满了泪。
　　阿宗手指轻轻拭去他的泪，安慰道：“不哭了……也不要着急，等力气攒足了再睁眼就好。我知道你醒了，听得见，我会在你身边一直等着的，你放心。”
　　阿柒的眼泪流得更凶，他确实听见了，但他哭不是因为肥番说的那些话，而是阿宗当着所有人的面承诺与他结契。
　　他不清楚他们的族规，但结契是怎么回事还是知道的。两个人的关系正式确定，有契约为凭，被世人认可，这是阿柒之前从没想过的，也不敢想。一直以来，他只要阿宗还对他有情，愿意对他好，他就心满意足了。
　　阿宗的手指擦拭不过来，干脆抱起阿柒，用唇帮他吻掉，之后还亲了他的嘴，让他没心思想太多。
　　阿柒被亲得昏昏沉沉，但他比任何时候都想快点睁开眼睛，想看看阿宗。
　　“睡吧，不急，睡够了再醒……好好睡一觉，我保证你醒来时，一切都会好的。”阿宗能感觉到阿柒呼吸略为急促，连安静许久的左臂也开始轻微地震颤，于是顺着他的背，让他放松。
　　阿柒睡着后，阿宗又开始忙里忙外。一天的时间很快过去，阿宗躺在床上抱着阿柒说话，说明天去土地庙拜拜，说带他去看龙舟赛，说喂他吃粽子，给他戴续命缕……
　　月上中天，阿柒已经睡熟，阿宗蹑手蹑脚地起床，借着月光看了阿柒好一会儿，然后给他掖好被角才悄无声息地离开。
　　到柴房取了早已准备好的锄头杆，阿宗锁好家门，匆匆赶往祠堂。虽然夜深人静，但今晚龙舟队要祭河，所以他还是选择偏僻的小路，以防万一碰到人。
　　寝堂的门开着，里面隐隐约约传出说话声和笑声。阿宗躲在窗子下听了一会儿，原来是肥番和那几个二流子在喝酒。
　　“阿宗像疯狗一样，烦死了……”
　　“那次没烧死他真是可惜了……”
　　“留着也好，说不定哪天还有机会……”
　　“真有那么好吗？我也想尝尝……”
　　“阿宗宁愿不要女人都要跟他结契，可见比女人还爽……”
　　“我看是他变态……”
　　……
　　他们的话没让阿宗的心里有一丝一毫的波动，他平静地看着天上的月亮，耐心地等待着。
　　几个二流子醉醺醺地走了，寝堂的门大敞着，阿宗看见肥番靠着矮几歪着头睡得像烂泥一样。
　　参加龙舟赛的各队要在子时逆流而上，到起点祭河。当锣鼓声传来时，阿宗知道他们要出发了，他也开始行动了。
　　啊！一声惨叫被喧闹的锣鼓声掩盖。
　　肥番在剧痛中醒来，还没来得及看清状况，雨点般的棍棒就打了下来，他连抱头鼠窜的机会都没有。
　　比起死，活着受罪更难受。所以阿宗不想让肥番死得太痛快，既然他那么喜欢残废的身子，那就做好事帮帮他，让他以后也瘫着好了。
　　鲜血溅起，阿宗的身上脸上斑斑点点，但他依然面无表情，机械般地挥动着手中的锄头杆。
　　寝堂的烛光将阿宗的身影投到天井，拉长变型，就像地狱罗刹。当锣鼓声远去，他停了下来，看了眼地上早已不省人事的血人，很镇定地擦掉自己沾血的脚印，然后将鞋脱下拎着，反身把寝堂的门关好。
　　小小的身子，亮晶晶的双眼，一脸害怕却又倔强地瞪着——站在天井角落的小孩看见阿宗朝自己走来，咬着牙，攥紧拳头，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小石头，禾娘与秀才的孩子，去年成了孤儿，现在应该是五岁了吧。阿宗心里想着，看着眼前的男孩，又瘦又小，身上的衣服也短了破了，刚刚被冰封的心渐渐回暖，于是露出笑容，蹲在他面前，伸出手：“夜深了，跟叔回家洗洗睡吧。”
　　刚才持棍的身影和现在沾血的脸让小石头恐惧，但“回家”两个字就像糖一样充满诱惑，让他不自觉地放下戒备，慢慢走上前。
　　阿宗一把将孩子抱起，冰凉的小身子让他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孩子在外面呆了多久，又为什么三更半夜会在这。但他什么也没问，抱紧他一边往家走，一边谨慎地注意周围的动静。
　　小石头紧紧地抓着阿宗的衣服，头埋在他脖颈处。过了一会儿，阿宗感觉领子湿了，然后就听见孩子抑制不住的哭声。
　　不清楚是不是自己刚才打人的样子吓到他，阿宗只得心疼地顺着孩子瘦弱的背。
　　秀才这边人丁单薄，父母早亡，也无兄弟姐妹，孩子大概是随了禾娘那边的亲戚。只是人心隔肚皮，不是父母至亲，终究不一样，看孩子现在的样子，想来寄人篱下的日子并不好过。
　　有时候有些事就是一瞬间就决定了，无需过多思考，反复衡量。就像当初救阿柒，带阿柒回家一样，阿宗没有多想就决定养这个孩子。
　　回到家，阿宗在房门口探了一下，见阿柒稳稳地躺在床上，就没进去，转身去厨房下面条给小石头吃，因为在路上他听见孩子的肚子咕咕叫，明显是饿了。
　　“把面吃了，等会儿水烧好再洗洗就可以睡了。”阿宗揉揉小石头的脑袋，看他吃了两口后明显放松下来，才安心地走开。
　　屋里没点灯，但阿柒黑白分明的眼睛就像月下湖水般清透，让阿宗第一时间就发现了。
　　“阿柒……阿柒……”阿宗几乎是扑过去的，而且急急忙忙伸手去摸阿柒的脸，当指尖感受到睫毛的煽动时，心化成了水。
　　相信阿柒会醒来，等待他醒来，感受他一点点的回应，直至他真的醒来。这一过程阿宗经历了不止一次，一次比一次煎熬，一次比一次兴奋，激动，幸福，感恩……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捧着阿柒的脸，又哭又笑，都忘了外面小石头还在吃面，厨房灶里还在烧水。
　　阿柒也哭了，闻着阿宗身上的血腥味，看着他脸上的血迹，心里难受得很。
　　从祠堂回来后，虽然还没力气睁眼，但阿柒心里明镜似的，能感觉到阿宗身上的戾气和压抑着的愤怒。之前阿宗起床时他就知道了，他去干什么多少也能猜出来，所以迟迟等不到人回来，阿柒心里急得不行，调动全部精力抗拒禁锢他身体的那张网，最后终于在院门被推响那一刻睁开了眼。
　　阿柒张着嘴，想告诉阿宗不值得为了他犯下罪行，但除了喘息，根本没力气说话。他想伸手帮阿宗擦拭脸上的血迹，可一个手指头都动不了。
　　这样的他，能得到阿宗全心全意的温柔，是何等有幸，又是何等罪过。
　　阿宗感觉到阿柒喷薄欲出的强烈情感，看着他涎水连连，嘴唇颤抖，左臂也震颤着，担心他抽搐起来身子抗不住，毕竟人刚醒，于是赶紧压下自己的情绪，尽量平静地安抚阿柒：“放松，阿柒，没事了，都过去了……你醒了，以后我们安心的过日子，长长久久……”
　　外面咚的一声，阿宗想起了小石头，阿柒也吓了一跳，蓬勃的情感被打断，人也冷静了些。
　　“别怕，是小石头，禾娘与秀才的孩子。我先去看看，等会儿再慢慢告诉你。”阿宗擦掉阿柒嘴边的涎水，又亲了亲他的眼才出去。
　　小石头已经吃完面了，因为太困，坐在椅子上打瞌睡摔了下来。阿宗看着他一脸懵懂，笑着抱起他：“叔差点忘了你，抱歉。我们去洗一下就睡。”
　　水已经烧开，阿宗给孩子擦了脸，又洗了手脚，看他实在困，只得简单地给他擦下身子，然后就把他抱到西屋。
　　“睡吧，有事就喊叔。”阿宗给孩子盖好被子，看他打了个哈欠就迷糊了，笑着站起来，拿着油灯出去。
　　阿宗打水洗漱，没想到自己身上沾了那么多血，难怪孩子害怕。不过他回想了一下阿柒刚才的反应，觉得他似乎已经了然。
　　肥番的事他不想跟阿柒多说，不想让阿柒觉得内疚，有负担。因为他这么做不仅仅是为了阿柒，更是他作为一个男人该有的责任与尊严。
　　阿柒等着阿宗上床抱着他才觉得踏实，阿宗一边顺着阿柒的背，一边跟他说小石头的情况。
　　“如果你同意，小石头也愿意，我想以后就让他留在我们家。也不要说什么收养不收养，都是同宗同族，本就是一家人。”
　　虽然没见到孩子，但阿柒没有异议，在阿宗怀里轻轻地点了下头。阿宗感觉到了，把人搂得更紧些，其实不问他也知道善良的阿柒不会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