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羽宫娘娘》是鹿

51、第五十一章 游芝华园

　　[第五十一章]

　　回到春雨酒楼，菜果然都做好了了。
　　留下的那个侍卫赶忙催着店小二去把炉上温着的汤端回来。
　　烤肉店的老嬷，看见他们重新回来了，她认得魏贵妃和她身边那个少年，惦记着少了一份炙了蜂蜜的肉脯，于是亲自追到楼上来送给魏贵妃。魏贵妃动容，叫夜幽雨多给几钱碎银，老嬷辞不肯受，多一分一毫都不肯拿，只是走前和蔼说道：“夫人要是觉得好吃，还请下回再来光顾。”
　　后来魏贵妃忍不住感慨，帝城真是民风淳朴。
　　但转念又想起孙生厌弃糟糠妻和自己当街被抢钱的事，就少不得迟疑，她对圣熙帝说：“我觉得帝城近来的风气不大行。以前在大街上，我的钱袋也被偷过。”
　　圣熙帝点点头，往她碗里夹了一片清蒸鲈鱼：“吾正思量着要传见令尹及巡城司。”
　　“不好好干活，就给他们扣工钱。”
　　“那称为‘俸禄’。”
　　“老话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担君之忧’——起码得扣半年，他们才会晓知厉害。”
　　“知道。快吃菜，都凉了。”

　　离开春雨楼的时候，天已经擦黑，胡氏烤肉外还排着不短的队，而隔壁的豆腐店像是收摊了又像是没收，外面倒是收拾干净了，只是小小的门脸里还亮着昏幽的烛光。
　　魏贵妃脚下滞了滞，她想了会儿，对圣熙帝说：“我与那家卖豆腐的女子说几句话，你们去前面街口等我。”
　　圣熙帝疑思：“你还要买豆腐回去？”
　　她随口撒谎：“哦，她家专做豆腐，我就问问豆腐有几种吃法。”
　　圣熙帝颔首：“夜幽雨留给你。”
　　到了豆腐铺前，魏贵妃撩开破旧门帘往里看了看，转而告诉夜幽雨：“你就在外面等我。”
　　“豆腐西施”独自缩在墙角啜泣，她沉浸在心酸中，魏贵妃走得很近了她才察觉。“豆腐西施”乍见男子装扮的生人，不免惊怕：“你是什么人？！”
　　魏贵妃温和地说道：“你不要怕，我也是女子，先前你夫妇的争执我看见了，特此前来，是想和你说几句话。”
　　“什……什么话？”
　　“眼下说来，是有些马后炮了，但还是希望你明白，爹娘比我们久经几十载世事，他们看人的眼比我们毒，若是他们不要你嫁的人，定是有原因的，你不应负气，更不应同家里断了来往。”
　　这些话戳中了“豆腐西施”的痛处，她哗啦啦即刻又涌下无数泪来，哀哭说道：“现在说什么也晚了！爹娘怨我，我不听劝，还给孙家生了两个孩子，大的今岁才送去私塾，小的也不过周岁，有了这些负累，我早已没有回头路了……兄长鄙夷我，就算看见孙生打了我，他只闭眼，绕道而去……我爹、我爹更是气得家门也不准我进了！”
　　魏贵妃叹息：“这些，权作给你的教训吧。”
　　“豆腐西施”伏泣不止，魏贵妃拍拍她的肩，继续说道：“你别难过了，哭是不管用的，既然确定那是个没良心的男人，就多为自己和孩子想想吧。你有做豆腐的手艺，又勤劳会做生意，一个人也能活下去，往后就为自己多存些私房钱好吗？这世道，有钱走遍天下，没钱寸步难行的。”
　　哭泣着的人抹了眼泪，抬头望着眼前鼓励她的女人。
　　魏贵妃低头解下身上一块玉佩，塞进愣怔着的“豆腐西施”手里：“拿着。我这块玉佩应该挺值钱的，紧要时候当了，能管你们娘几个吃喝不愁，你千万别教孙生发现了。”
　　“这……姑娘，这不成！我不能拿你的东西！”
　　“拿着吧，就当是给孩子们留一条后路。”
　　魏贵妃阻止了“豆腐西施”的推辞，她内心怜悯这些古时的女子，男人是经天纬地的大丈夫所以可以妻妾成群，而女人为家庭的付出从来得不到重视，教条只会要求她们“贤良淑德”“秀外慧中”“忠贞不移”……这多不公平。依她说，“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苇”，磐石无转移，蒲苇才该纫如丝，否则还不如小姑独处一辈子来得痛快，免得婚姻将珍珠一样美丽的女人们磋磨成死鱼眼珠子。
　　“别哭了。”
　　魏贵妃掏出丝帕给“豆腐西施”擦了脸上的眼泪，郑重地鼓舞道：“也别管那些什么蝴蝶蜜蜂了，孙生爱喜欢谁就喜欢谁，但你一定要珍爱自己。退一万步说，难道我们女人就该在一棵树上吊死吗？即便被休弃，外面的天地还宽广着呢，世上三只腿的蛤ha_蟆ma难寻，两条腿的男人还不好找吗？”
　　“豆腐西施”或许是第一回听到这么不驯的话语，震惊得张开了嘴，却说不出什么话来。
　　“夫人，时辰不早，该走了。”
　　夜幽雨掀开布帘的一角，朝内提醒道。
　　魏贵妃应了声，与眼下残泪的女人道了别：“我走了。万请保重，有缘再会。”

　　从豆腐店出来，跟在她身边的夜幽雨看了她好几眼。
　　魏贵妃拢住汗毛倒立的胳膊，警惕地与他隔开些许距离：“你用这种眼光看我做甚？”
　　夜幽雨迟疑了半瞬，说出来的话却是：“想向娘娘讨教。”
　　魏贵妃给他吓得心提到嗓子眼，听了这话方大舒一口气：“这样啊……有话就说嘛。”
　　“‘辣鸡’，何意？”
　　“你说什么？”
　　“‘这辣鸡还敢动刀子’。”
　　“……”
　　这小子是真有前途，揍人的时候还留心记下了一个听不懂的词汇。
　　既然他这么虚心好学，那么魏贵妃也认真地传授他闪光的知识：“噢，渣滓，腌臜货，人中败类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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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芝华园的游园会，居然还有猜灯谜的活动，最先猜齐、猜正确的可以赢得彩头，园主大方地给出了一套夜光酒器及一双红玉簪。
　　魏贵妃兴致勃勃，拉着圣熙帝就提灯直往园子里奔：“快快快，猜谜语去！”
　　圣熙帝道：“宫……家里好东西多得去了，你怎么还稀罕园主的彩头。”
　　“我才不稀罕。”
　　“那你跑这么快？”
　　“我是想看看是些什么谜语。”
　　不多久后，他们在几处有灯笼的地方发现了悬着的谜语帛条，太简单了，简单得魏贵妃认为园主在有意放水。
　　发现的第一则谜语是猜物：“早晨路边草，珍珠结不少，我去拿不来，你去也白跑。”
　　谜底，露珠。
　　第二则谜语猜药材：“老来还乡。”
　　谜底，当归。
　　第三则猜字：“一阴一暗，一短一长，一昼一夜，一热一凉。”
　　谜底，明。
　　第四则谜语叫风刮得缠上了树枝，一个侍卫爬高把帛布挑下来，那垂着的帛布上写：“解落三秋叶，能开二月花，过江千层浪，入竹万竿斜。”
　　“风。”
　　魏贵妃彻底没兴致了：“不要找了，我不猜了。这全是给小孩子猜的，没意思。”
　　圣熙帝说：“不尽然，不多读几天书未必能猜中。”
　　“那我岂不是才高八斗？”
　　“十条谜语，你猜得四条，就敢如此狂妄了？”
　　“哼，那走着瞧，以这水准，我必夺魁首。”
　　接下来的游园，又发现两则谜题。
　　一则：“人来美，心来长。水来清，日来亮。”
　　魏贵妃蹙眉，低头在掌心比划了几遍，灵光闪过道：“啊，我知道了！是个‘青’字，人来‘倩美’，心来‘情长’，水来‘清澈’，日来‘晴朗’。”
　　圣熙帝赞许：“你且思量半晌，这里想是要难倒些许人马。”
　　继续走，一丛凤尾竹下再遇另一则：“琴匣。”
　　猜四字。
　　魏贵妃又蹙起了眉头，思之良久。
　　圣熙帝等了阵子，拉她继续朝前走，她没肯，脚下像生根似的：“我好像有头绪，又好像没有头绪。”
　　夜幽雨张口道：“夫人若是猜不着，不如求于主人。”
　　魏贵妃一脸不服：“我猜不着，他就猜得着了？”
　　圣熙帝微然一笑：“这谜底，说的就是你今番夜游园，‘乐在其中’。”
　　魏贵妃：“……”
　　之后游园，她有些闷闷不乐。
　　琴匣，乐在其中——其实很简单，我怎么会猜不到？气人。

　　可偏偏接下来的一路，再没遇到花灯攒聚处，自然也没再看见谜题。
　　圣熙帝悄悄与夜幽雨示意，夜幽雨就离开众人，去高处探看了一遭，回来的时候，领路经曲桥，上坡，到了个小花园。
　　夜幽雨指稀疏树叶后的一团光明：“那里有灯。”
　　小花园里立一座石亭，亭中果然有华灯数十盏。
　　只是——
　　众人趋近时，看见亭中一个孩童，指手画脚地叫仆从踩在石桌上，把悬了谜题的花灯摘下来。
　　魏贵妃疑惑：“小孩，你做什么？”
　　孩童不理会，接了取下的花灯，抱在怀里就要走。
　　魏贵妃见状急忙拽住他：“哎，这谜语是挂在这里给大家猜的，你怎么拿走了？”
　　那看上去七八岁的孩童好凶，狠狠甩开她手囔囔道：“我拿走又怎么了？本公子肯到他们芝华园来就是那园主的福分了，居然搞这些烂谜题为难本公子……你起开，少管闲事！”
　　“灯放下！”
　　“听不懂人话吗？本公子让你滚！”
　　魏贵妃被惹急了，正捋袖子，摘灯的仆从已赶到孩童身畔来，小声地劝说着：“公子，这毕竟是不好的，已经给人看见了，还是将灯留下吧？传出去不好，会坏了老爷的清誉。”
　　谁知一巴掌就甩到了年青的仆从脸上。
　　孩童破口大骂：“你这条吃里爬外的狗！我爹向来帮我的，今日我得不到那些彩头，就谁也别想拿走！”
　　圣熙帝已经听明白他的意思了，这小孩猜不出灯谜，就想把灯拿走，缺失一道谜题，确实是纵有再聪明的人也无济于事了。
　　他嘴角浮起一丝笑，眼瞳里像藏着深渊：“你是谁家的小孩？”
　　孩童不屑。
　　仆从捂着脸，瑟缩地回答：“这位是令尹家的公子。”
　　孩童甩鼻子哼道：“知道了吧？怕了吧？好狗不挡道，识相的速速滚开！你们这些贱民，要是招惹了我，我就让我爹……”
　　“放肆！”
　　夜幽雨终于很不可忍地出了手，迅疾扭住小泼货的手，把他抵压在冰凉的石桌上。
　　虽说君王微服在外，不应轻易亮出身份，但令尹徐祜家的这个逆子简直忤逆至极，到了人神共愤的地步。
　　圣熙帝摇头哂笑：“小孩，你真是不怕将你爹的官帽弄丢啊。”
　　夜幽雨对哇哇喊痛的声音充耳不闻，手下的力道反而加重了一分：“主人，徐祜连儿子都养不好，何谈为朝中效力，是该罢了他的官。三只腿的蛤ha_蟆ma难寻，两条腿的好官还不容易找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