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羽宫娘娘》是鹿

43、第四十三章 消夏宴集

　　[第四十三章]

　　萧妃常常忘记，不应当在背地里说人。
　　圣熙帝多日不入后宫和贵妃前一日散发夜行去往紫宸殿这两件事，很快并成了一桩谈资，在天还没亮之际，就已经无腿能跑传遍大半个宫廷了。
　　萧妃气得早膳未用。
　　荣美人立刻闻知风声，赶去拉上聂妃一道，虽然想不出什么好主意，但在朝堂、后宫皆无所凭借的二人，也只有唯萧妃马首是瞻，及时充当她的出气筒，往后的日子才似乎有所希冀。
　　娇艳多姿的荣美人说错了话，被萧妃用珠串砸伤了额角。
　　聂妃急忙打圆场，劝说萧妃道：“娘娘，今日风清恬淡，适合出去走走。妾等陪娘娘出去赏花吧？”
　　纵使被伤了头面，荣美人也不敢离退，和聂妃陪着一肚子嫉妒火焰的萧妃到湖边观景，萧妃坐在秋千上痛斥魏贵妃的时候，她俩就在旁边毕恭毕敬地站着和听着，时不时接上两句，附和萧妃的指责。
　　这日巧得很，天上飘满了大朵的云，日头不急着出来，是难得的舒爽天气，魏贵妃闲庭信步往湖边来了，更巧的是，她听着了好一段对自己的指摘。
　　萧妃义正言辞，仿佛言官附体：“……名门之家，俱是有规有矩的，没一个像她那样做出格的事！岂止出格，简直不知羞耻！凡为女子，且身为后妃，为天下表率，怎可为了专宠深夜去搅扰陛下？”
　　聂妃讷讷地接：“这的确是轻浮之举。”
　　荣美人显然更为顺从、更为奉承：“是呢，正经高门贵户的女子，怎么做得出深夜散发行于宫中的事？如萧妃娘娘这般高贵的大家闺秀，更是想都想不出这低贱的手段来。”
　　忍冬听得刺耳，要出去喝止，被魏贵妃拦住。
　　今日心情好得很，并不在意这等碎嘴言谈，况且宫中光阴漫长，众人无伤大雅的八卦自由都要剥夺，生活也过于严苛了。
　　听了荣美人的话，萧妃冷哼：“低贱手段？怕是还有更低贱的争宠手段咱们几个见都没见识过，不然陛下的一颗心能独独拴在她的身上？”
　　荣美人连连点头：“正是正是，魏氏就是个奸妃、妖妃，专为媚惑陛下而来！想那小门小户的，可不是什么不知廉耻的手段都使得出来？小户门庭，自甘下贱。”
　　萧妃闻此，更是义愤填膺，一巴掌狠狠拍在秋千架上，咬牙切齿地叫骂：“天底下什么样的美人没有，凭她也配！”
　　聂妃和荣美人都被萧妃陡然的暴躁骂声吓得心惊肉跳。
　　魏贵妃站在凉风习习的小径上，听了那些不恭敬的编排话，不仅不生气，反而还笑了：第一，魏家可不是小户门庭，魏氏生父曾官至尚书；第二，如魏氏这样顶尖的美人，世上少有；第三，天底下的美人固然多，贤良淑德，不一而足，可惜雪瞳不喜欢。由此可想到，萧妃众人整天拈酸吃醋斗来斗去的，实在是自欺欺人自找没趣。
　　荣美人听见了细微笑声，一望便望见魏贵妃领着随侍宫人们站在不远处，她面色如土，哆哆嗦嗦拉萧妃的衣袖。
　　聂妃最先反应过来，发现魏贵妃在，亦惊得面无人色。
　　萧妃转头看到魏贵妃时，着实吓了一跳，但她强撑意志安坐，装出镇定样子：“不懂规矩的人才行偷听之举……你在那里多久了？”
　　规矩？规矩向来是人定的。
　　——我还说，暗中说人的是不懂规矩呢。
　　——今日天气是真不错，我心情也不错。
　　魏贵妃不想另生是非与她们计较今日之事，于是她未作声，只摇摇手中的绿檀扇，似不曾听见那些难听话，轻慢一笑而去。
　　美人光彩，藏于一颦一笑之中。
　　轻慢的笑意竟也可以勾人心魄。
　　聂妃心神大为震颤，喃喃低语道：“上天造物为何如此不公？她……她真的好美……”
　　“你在嘀咕什么？”荣美人用手肘撞撞她，显得不悦，萧妃的脸色可已经不好看了，这个时候还失神，定不会有好果子吃的，荣美人立马识趣地唾骂，“娘娘，你瞧她，做作来的千娇百媚，男人吃她那套，咱们可不蠢！”
　　聂妃看看她：还不蠢吗？私议贵妃行事，魏贵妃大度不计较，你居然还不知警醒。
　　萧妃恨恨：“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浪荡的贱人！”

　　宫中后妃间的生疏和不睦，也是纯妃一直致力于想化解的。
　　这时节，各处莲花开得正好，月移宫请了一道圣谕，精心筹备了一场消夏宴，下帖请各宫妃嫔聚在一起，享用新式的点心、菜品，弹琴作画亦无不可。
　　帖子递送到圣羽宫，魏贵妃接过看了一遍，随手放在了旁边，继续捣着她的药材。
　　忍冬小心地问：“娘娘不去凑这热闹的吧？”
　　“去，干嘛不去啊？”魏贵妃用手点点帖子，“纯妃叫人送来的哎，纯妃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可是……娘娘以前不同各宫来往的。”
　　“整日里大把光阴怎么打发呀忍冬？这消夏宴上有吃有喝，有弹琴有作画，多诗意多舒服。”
　　“但总怕其他人针对娘娘……”
　　“哎呀，不要担心。”魏贵妃伸手拍拍忍冬的肩膀安慰道，“今时不同往日了，你家娘娘我又不是颗炮仗，不能走哪炸哪。我与人为善，人岂能难为我乎？”
　　沛霜很开心：“有纯妃娘娘在，娘娘也没什么不顺心的。”
　　慕蕊戳她小脑门取笑她：“你怕是想跟着去蹭吃蹭喝。”
　　“是想啊……难道你不想？”
　　“娘娘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也带上我！”
　　“你好聒噪，不带。”
　　“带我嘛！忍冬姐姐，你们带我一起！”
　　魏贵妃按住打闹的丫头们：“好好好，都去，别洒了这些药粉。”

　　到了宴集日，魏贵妃早早地过去了，并且身边随行着一位医官。
　　纯妃走出水榭来相迎接。
　　魏贵妃命人拿出几个好看的香囊来：“我新近无事可做，碾了几味药材掺在一起，装制了香囊，带在身边，有提神醒脑之用，想你操劳，特送你几个。蒋医官，你来瞧瞧，这些香囊可有不妥？”
　　青袍的医官逐个仔细检查过了，躬身拜道：“回贵妃娘娘和纯妃娘娘，这香囊里有藿香、菖蒲、佩兰、丁香等物，芳香化浊，能够通气醒脑，适宜随身佩戴，无任何不妥处。”
　　蒋医官常服侍在御前，医术高明，为人端正。
　　纯妃含笑：“贵妃姐姐好生小心。”
　　“也让你安心啊。”
　　“见外了，妹妹知道姐姐不是有歹念的人。”
　　“哈哈，你说得对。”
　　魏贵妃畅怀愉快得很，同医官道了声“有劳”，请他继续回去当他的差了。
　　纯妃叫自己的宫女收好香囊，侧身邀魏贵妃入水榭：“给姐姐留了一席好座，请入内。”

　　之后，人陆陆续续到了，皆惊诧魏贵妃会参加这样的宴会，各自窃窃私语不休，魏贵妃只当作不知晓。
　　纯妃雅致，宴集以“消夏”为名，食饮多有清淡，是用赤豆、莲子、藕粉、蜂蜜、白瓜、豆腐等等原料做成的点心汤羹以及小菜，连摆盘都应和夏景，莲叶、莲花点缀处处可见，清新又怡人。
　　魏贵妃开开心心，该吃吃，该喝喝，不像萧妃全场拉长了个脸，仿佛大家都欠了萧家的钱。
　　乐师们换曲子的时候，纯妃来邀魏贵妃作诗，魏贵妃连忙推辞：“不不不，我就是个绣花枕头，诗词歌赋全都不会。”
　　纯妃莞尔：“贵妃姐姐谦虚了，那阕《江城子》，极好。”
　　魏贵妃坦然：“是极好，却不是我能作出来的。这样吧，简单水墨画我还懂一二，不然我就献丑画一幅鱼戏莲叶图送给纯妃妹妹，请妹妹宽宥我在学识上的浅薄。”
　　她说的话是客气礼让的，是平易近人的，更是诙谐大度的，这般的言辞，好叫纯妃和苏妃意外。
　　苏妃尚且愣怔，纯妃已是定神温然一笑：“那就有劳贵妃姐姐。”
　　遂，铺纸，研墨。
　　萧妃一脸不屑地走到画案边来，嘲讽道：“素日里连笔也不见提起的，这会儿还会作画了？我倒看看是画的什么胖头鱼。”
　　魏贵妃挑眼看她洁净的衣裙，嘴角微弯：“萧妃还是离远些好，我这素日不提笔的人，确实手不稳得很，就像萧妃上回泼洒了颜彩似的，这墨点若是不当心甩上你娇美的脸蛋，那岂不罪过？”
　　萧妃下意识捂住自己的脸。
　　众人低声地发笑。
　　萧妃口舌上争不过，生气走开了。

　　紫宸殿内，香炉中的烟气已经淡了。
　　崔公公前来奉茶，劝说圣熙帝休息：“陛下，已经劳累一个多时辰了，歇会儿吧？”
　　圣熙帝批阅完手头的奏疏，搁笔长舒了一口气。今日的茶是莲心茶，虽微苦，却清新去热，很是消暑。他端住茶盏忽想起了什么事，问着往瑞兽金炉中添香料的人：“崔卿，纯妃是不是说了要办个‘消夏宴’还是什么？是在何时？”
　　崔公公笑答道：“正是今日呢。听说，贵妃娘娘也去了。”
　　“她也去了？当真是稀奇事。”
　　“陛下要不要也去瞧瞧热闹？”
　　“免了！免了！”圣熙帝惊恐，摆手避之不及，他可不糊涂，“女人们的事，朕少掺和为妙。朕要是去了，定是热闹瞧不上，麻烦必找上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