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羽宫娘娘》是鹿

34、第三十四章 昆山夜光

　　[第三十四章]

　　与梅若卿有关的，和着齐心家书送抵齐府的消息，魏贵妃没瞒圣熙帝，一五一十都说了，但她贪睡，直到重新睡醒了，又吃过了一顿热茶点心，天边飞霞了，才晃悠去紫宸殿说的。
　　魏贵妃说完的时候，圣熙帝半点不惊奇，批奏疏的手停也未停。
　　“陛下？”
　　“怎么？”
　　“你……你就没话说？”
　　圣熙帝合上批阅完的奏疏，甩手扔到一边，到这时才搁下了笔，端御案上的参茶喝，他四平八稳地答：“朕在几个时辰前已经知道了。”
　　“啊？”
　　“甚至朕还知道齐心在信里写了什么，他说自己做了十几载的混蛋，自小跟梅若卿放在一处也没能学到梅若卿一星半点的好，但所幸醒悟得早，如今想明白了，要去西境从军，为齐家光耀门楣。至于那名贵的孔雀蓝扇，是他临分别前让梅若卿送给你的，算是与好友共同感念你的点拨，少年人自当热血而活，万不可斗鸡走犬蹉跎一生。”
　　“……”
　　圣熙帝说：“你确实应该高兴，那孩子心怀坦荡，话说得明明白白，齐家再有天大的火，也没缘由朝你发了。”
　　魏贵妃道：“本来就没我什么事。”
　　“齐夫人接着齐心这封信没多久，就进宫谢罪来了，澄清因家中小子行事没规矩，才致使齐镇对贵妃有所误会。齐夫人泪流了两行又两行，直道万死，朕想了想，齐心这封家书来得及时，其实也算两边互给台阶下。”
　　“所以，这事就算完了了？”
　　圣熙帝笑：“齐镇是老臣了，功勋也卓著，朕该给的宽容还是要给，但他言辱贵妃是事实，搅乱朕的赐宴更是事实，总须一番惩戒，故此解了他的禁足，改罚俸半年。”
　　魏贵妃不以为然：“罚得好轻。”
　　“朕说了，齐镇是有功勋的老臣。”
　　“那也好轻，那么大一条鱼，他直接甩过来，要不是纯妃帮挡着，我面目污损，足够国中人笑三年。”
　　圣熙帝知道她有几分置气了，伸手将她搂进怀里，柔声开解道：“齐镇活了一把年纪，仅仅在那儿子身上犯点浑，连落白都说，齐将军为了个不成器的小崽子，在人前哭了一次又一次，挺丢人的，把铮铮硬汉的半生英名全败干净了。芷嫄，你看他都这么丢人了，我们怎么再好苛责他？人总是要点脸面的，何况是一个大男人。”
　　魏贵妃被这些话逗笑了，最后一丝丝心火跟着降下去了。
　　算了算了，得饶人处且饶人，今日和齐家的恩怨彻底翻篇。

　　离开紫宸殿回去的路上，魏贵妃看见纯妃在湖边喂鱼，那湖边不是去圣羽宫的必经之路，于是她也没有过去打照面。
　　走了一程路，魏贵妃忽然想起，近日几次看见纯妃，以往似小尾巴的苏妃都不在左右。她询问跟随在侧的忍冬：“怎么好久没看见苏妃了？”
　　忍冬答：“苏妃娘娘在自己宫里待着不肯出门，依稀像是病了。”
　　“病？倒也不曾见她传召医官。”
　　“想是吓病了。那日宴会后就不再见苏妃出门走动了，那位娘娘素来怯弱，当日齐将军举止狂悖，应该是吓着她了。”
　　后宫妃嫔抬头不见低头见，且往日没有嫌隙，之前不知道也就罢了，既然知道了合该有点儿表示。魏贵妃回去后，让忍冬送了一块镇元寺开过光的玉佩给苏妃，据说那玉佩挂于床头，有镇邪的功效。
　　再之后，春日烂漫。
　　听闻苏妃和萧妃起冲突，是小半月后的事了。
　　常青消息最灵通，打探清楚便速速来报与魏贵妃知晓：“今日清早，纯妃和苏妃在园中采集花露，做事正专心处，没注意萧妃打园中经过，萧妃借此发难，针对苏妃，哪知苏妃今时不同往日，半点不任人欺凌了，没等纯妃说话，她自己先不客气地回敬了萧妃，萧妃脸上挂不住想打苏妃，反被苏妃推搡在地。”
　　慕蕊睁大眼睛感叹：“稀奇稀奇，真是稀奇。”
　　“可不是！都说苏妃自前阵子病过之后，像变了个人似的，再也不是可怜好欺负的小白兔子了。”
　　“哪里可怜好欺负了？以前也有纯妃娘娘护着她的。”
　　“他人的保护，如何比得上自己有胆量和有本事？”
　　“这倒也是。”
　　常青和慕蕊你一言我一语聊得兴起。
　　魏贵妃想起某几桩事，问忍冬道：“苏凝竹病的那段时日，为何不见有医官前去给她诊治？”
　　忍冬回答：“是苏妃自己不要的。”
　　“纯妃也没去看望她是吗？”
　　“是。”
　　这不通。
　　按说苏、纯二妃相交甚笃，纯妃又那般关照苏妃，不可能苏妃病了那么久纯妃不去探病。
　　魏贵妃挑起眉，她敏锐地嗅到了事件中不寻常的气息，她心想：“这里面一定有故事。”
　　时空局之人见微知著，别人的故事细枝末节难拎清，但基本走向还不是一目了然嘛：胆小的苏妃消沉病过一段时日，病好后性情大变，胆子壮到敢跟跋扈的萧妃叫板，纯妃起先不去探病并非因为两人有什么嫌隙生分，而是……
　　魏贵妃暗道有趣，亦觉歆羡佩服：“原来是心病尚要心药医，纯妃真乃是她的良师益友。”
　　慕蕊没听清：“娘娘说什么？”
　　魏贵妃抬眼：“哦，没什么。”
　　忍冬望了望外面的明媚天色，说道：“娘娘，正是春浓好时节，不妨出去走走吧？”
　　听说清早纯、苏二妃在园中采集花露，当真是风雅之举，以此想来，花亦繁盛，不趁早出去瞧瞧，再热一阵就无花可赏了，魏贵妃思量罢欣然起行。

　　皇宫里的牡丹开了。
　　牡丹色泽娇艳、富丽堂皇，花姿饱满，体态风流潇洒，自古就是珍品，在苍目国也不例外，春来百花竞放，但犹以牡丹为美、为贵。
　　忍冬一面走一面指引：“昔时太后爱牡丹，陛下因此辟出‘涂园’遍植牡丹，后来贵妃娘娘也称赞牡丹斑斓多姿，陛下就请来许多花匠，培育了更多颜色的牡丹。娘娘请看，凡是能想到的颜色，牡丹丛中皆有。”
　　放眼量，赤橙黄绿青蓝紫，果然面面俱到。
　　魏贵妃被满园娇丽花色迷了眼，她欢欣至极：“‘庭前芍药妖无格，池上芙蕖净少情。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国色天香，刘梦得诚不欺我也。”
　　忍冬迷惑：“刘……梦得？是哪位傅者还是学子？娘娘想要恩赏他吗？”
　　唐代诗豪刘禹锡，据此地不知隔了多少重维度，魏贵妃有这大脸面想去恩赏都无从下手。
　　忍冬的话让魏贵妃大笑不止，随后魏贵妃敷衍答道：“不必，一面之缘尔尔。”
　　往前走，姹紫嫣红里兀然出现一小片洁白的花色。
　　“咦，那也是牡丹？”魏贵妃问。
　　“回娘娘，是的。”忍冬答道，“那是白牡丹中的珍稀品种，名叫‘昆山夜光’。”
　　“它很美，它的名字也很美。”
　　“娘娘慧眼，在所有牡丹里，唯一会暗夜发光的便是这‘昆山夜光’了。”
　　魏贵妃称奇：“的确珍稀难得。”
　　继续往前走不多远，遇着一座凉亭。
　　魏贵妃在凉亭小憩，不舍满园花色，遂令随行的人回宫去取几个别致的花瓶来，她要在此剪几瓶花拿回去摆放。
　　慕蕊去而复返，带着人抱来五个花瓶。
　　魏贵妃指点道：“那边淡紫、银红的我全喜欢，还有那边豆绿、乌金的也很别致，你们选花型饱满的、未全开的、叶茎长的，各折三两枝来，记住勿要贪多。昆山牡丹嘛，单独装一瓶，折个七八枝。”
　　众人领命去了，隔片刻各色的牡丹送到亭中来。
　　忍冬看烈日凌空，拉慕蕊到旁边，叮嘱说：“你这毛躁鬼，不知娘娘怕晒吗？眼见着日头起高，光拿来些瓶子，伞和凉饮都未奉来，你看娘娘兴致正高，还不知要在这里待多久，速速去将一应物什取来。”
　　慕蕊听了，慌慌忙忙领人折返。
　　忍冬在亭子里站了会儿，想那瓶中空空，牡丹花枝脱水太久恐怕发蔫，她寻视左右，看见石阶下有一只木桶，她就悄悄走出亭外，拎上木桶，去就近的井中取水。

　　凉亭过风，牡丹花繁且香。
　　魏贵妃做瓶插花自得其乐，十分惬意。她将昆山牡丹装进了一只灰青的花瓶里，左看右看，瓶口稍宽，花枝显得松散不美观，她头也不抬吩咐道：“忍冬，再去给我折一枝昆山夜光来，要带叶的。”
　　走进亭中的人影停住了脚，转身再走出去了。
　　之后，一枝很美的昆山夜光递到魏贵妃的眼前来。
　　魏贵妃抬手接了，目光所及，却见递花枝来的手不像忍冬的，她狐疑着抬了眼，下一刻即惊得跳起，瞬时退避三舍：“怎么是你？！”
　　雍王清冷眸光落在她面上：“为何不能是我？”
　　讲道理，魏贵妃怵他归怵他，但毕竟此时是qing_天_bai_日朗朗乾坤，她身边还带着人——呃，人怎么都不在？暂时不在没关系，总不会走太远把堂堂贵妃独自晾在这里——飞快想了想，不免觉得自己弹跳躲避的举动太像有不可告人的秘密，被人拿去乱传，没事也要变有事，她就镇定下来，坐回原位，继续修剪花枝。
　　“我与你没什么可说的。”魏贵妃这样言语道。
　　“但是本王有许多话想对你说。”
　　“雍王殿下，如你所见，本贵妃现在很忙，不是很有……”
　　“闲暇”二字不及出口。
　　雍王急声将她的话打断了：“我想同你说说，我和魏贵妃之间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