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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十四章 宠妾灭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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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这天入夜,听说圣熙帝被朝臣气得晚膳都未用,他更是没来圣羽宫。
次日大早,萧妃就在外面叽叽喳喳叫骂不休。
魏贵妃原是不想理会的,可萧冰芸那个疯妇,居然祸及他人,圣羽宫里的人不想见她,她就将火撒在别人身上,纯妃与苏妃前来探望贵妃,被她一顿奚落,纯妃不客气回敬,萧冰芸便不依不饶,拉扯之间苏妃被打伤了头面。
小夏慌慌张张进来禀报了门外的事,魏贵妃大怒:“这个萧妃,怎么还敢在我门前殴打其他嫔妃!”
说着,即要赶出去主持公道。
左右劝阻:“娘娘别去,您脚上的伤还没好呐!”
魏贵妃不听,一番挣扎下了榻,才忍痛出了内殿的门,一双手已伸过来搀住她:“爱妃要往何处去?”
抬眼,圣熙帝已立身在跟前。
苍目国的帝王,他的样貌,或许不如他的地位一般高不可及,他没有生就踏遍天地山川难得一见的神仙容颜,但他有一双好看的眼,仿佛泛着幽幽水光,温柔而有神地嵌在略深的眼窝里,他的面相从而显得更立体,近距离看亦是不差的。
魏贵妃将恍出去的神往回拉住了,她气急败坏说道:“萧妃在我宫门前打了苏凝竹!同是帝王后妃,萧妃怎可这般跋扈!”
圣熙帝扶着她,一边听一边点了头:“朕知道。”
“你让开,我出去修理那悍妇!”
“不必,人已经走了。”
“……啊?!”
转念一想,也是,圣熙帝面前,岂容小女子放肆。
“来,慢慢走。”绛色帝王常服的男人扶魏贵妃转身回内殿去,他低下眼时,眼尾的睫毛在脸上投下浅浅的暗影,“萧妃一贯不驯服,今日她胆敢在圣羽宫前撒泼,还因此打伤了苏妃,朕实在难忍,已罚她闭门思过,无朕口谕不得擅出。”
魏贵妃被扶回殿内榻上坐着,圣熙帝问及她的伤势,她为萧妃的嚣张跋扈还气恼得很,半点没心思在意自己的伤,她气呼呼道:“萧冰芸自然该罚,但苏凝竹挨了她的巴掌岂能白挨呢?”
“你想怎样?”
“打回去啊!”
圣熙帝摇头:“以暴制暴的手段,不能平息祸端。朕罚了萧妃,安抚过了苏妃,赐了她许多物用。方才纯妃亦在,纯妃识大体,回去了自会宽慰苏妃。”
魏贵妃拧眉,想着他纳那许多妃子在宫中,遇纷争不过敷衍二三,不知怜香惜玉的臭男人,真够没良心的,思及此,不免冷下脸来。
圣熙帝却未瞧见她低头换了神色,尚温声与她言道:“萧妃僭越,与朝臣私通消息,鼓动上书搅弄章钦之事,朕早已不悦,忍着未罚她,她却还敢惹是生非,既然她不愿安生,朕也不必对她客气。”
萧妃拉娘家人一起掺和章钦的案子,为的是给魏贵妃捅刀子,魏贵妃对萧妃一丝可怜都无,跋扈精最好别再出来祸害人。
圣熙帝再问起她的伤。
她不甚上心地答:“医官不是给用了最好的药?很快会好的,没什么可担心。”
蒋医官来时,医药箱子里最好的药备了大小两份,魏贵妃看了觉得奇怪,问他背来背去累不累,蒋医官擦汗回道,过会儿要出宫去章国舅府上。
章钦的老子章九勤挨了打,三十杖。
蒋医官可能觉得,魏贵妃和章家有不共戴天之仇,可贵妃问事,他不敢扯谎,只能照实答,他回答得战战兢兢,还以为会受罚,但贵妃没罚他,贵妃问完就没说话了。
想起了这一茬,魏贵妃倒有些可怜章九勤:“章国舅一把老骨头了,三十杖受得住吗?”
“已经是轻罚了,挨完杖责他还有力气在朕面前哭诉。”圣熙帝脸上淡淡的,微微垂下的眼尾浓密修长,“他分明有两个儿子,却对朕哭诉说,膝下无儿,家业无人承继,后半生没有寄望,不知该依靠谁。”
“他有两个儿子吗?”
“两个。长子章恕,幼子章钦,章九勤怕是忘记章恕了,结发妻慕氏为他吃尽了苦,生下嫡长子,从此落下一身的病,可他眼中只瞧得见年轻貌美的小妾,妾室所出的庶子章钦更是被骄纵过头宠上了天。如今,章钦因家中无教而惹祸身亡,合该也是章九勤宠妾灭妻的报应吧。”
宠妾灭妻。
这词真精髓。
魏贵妃冷声发笑:“你不也是。”
殿上静了半瞬,紧接着人人惊惧神变,哗啦啦伏跪满地。
圣熙帝抬眸望她,面有肃色:“你说什么?”
话已出口,就如覆水难收。
古来帝王拥有生杀予夺的大权,虽说伴君如伴虎,这虎随时可能吃了你还寸骨不留,但魏贵妃原来的世界里没有高高在上的帝王,人人生而平等,她早就习惯了。魏贵妃绝不会对着任何一个男人卑微祈求原谅,祈求他赐给她活命的机会:“你没有听清吗?我说,宠妾灭妻,你也是。”
寂静中,满宫的人吓得发抖。
圣熙帝眸色沉冷,他的手搁在膝头,他克制未动,稳然坐在她旁侧,手掌却渐渐收紧为拳,他直视她的眼,郑重说道:“皇后在时,朕礼遇之,不曾灭妻。”
魏贵妃不瞎,她目光放低,扫见了他握紧的拳头。
圣熙帝的气怒升腾在胸臆中,他愤然甩袖离去,但走出去两步,他停住了,对身后的人说道:“魏芷嫄,你不该一而再、再而三地激怒朕!”
魏贵妃默然,但同时她又觉得他说这话很没道理。
她说:“我的头撞坏了,什么都不记得了。”
算是申辩,也算是给圣熙帝面子吧,没所谓,这条命能活一天是一天。
他生气,她也很来气啊!魂穿这么久了,净是乱七八糟的事,成天乌烟瘴气,她还委屈着呢:“我不知道你喜欢听什么,不喜欢听什么,从来没人来告诉我这些……”
圣熙帝背对她而立,许久没动,隔了好一阵,他回过身来看着她,问她道:“你想做皇后吗?”
魏贵妃吓了一小跳,这位大哥,你莫不是在逗我?我,举朝皆骂的大奸妃哎!她立刻打退堂鼓:“免了!千万不要!做皇后是一桩大难事。再说了,奸妃为后,你的国还要不要了?”
圣熙帝闻她此言,居然笑了:“你怕朝野沸议,众朝臣与朕为难?”
“……”
魏贵妃想翻他白眼,我明明是怕给自己惹麻烦好吗。
圣熙帝好像在等一个答案,看架势,她不答他便不走。
魏贵妃只好将话说得圆滑些:“陛下,皇后位主中宫,是天下女子的典范,肩上责任重大,我德不配位,这做不了还要硬做,恐怕将来会有灾殃。”
圣熙帝低下眼,若有所思。
魏贵妃趁着间隙,仔细地端详了眼前的人——
圣熙帝比魏氏年长十一岁,今年该是三十六了,可以说正值壮年,依着古人的寿数来算,也早已是中年。中年的男人被岁月磋磨,绝大多数变丑变胖,更暴露出各种不堪品性,而中年的帝王,她在时光的碎影里也曾见过无数,或庸俗油腻,或杀伐无情,或满腹算计。
眼前这个却很不同:他身量单瘦,体格舒展,但不够强壮;他五官俊朗,气质幽柔,但不是最俊的;他已过而立,位极至尊,但眼神总还似少年人般,有着灵气的天真感。
那双眼睛,望过来的时候,常常是深情款款的,温柔融得无声无息。
雪瞳这个人,目光温柔得简直有种淡淡的悲情感——魏贵妃正暗自叹息,叹雪瞳的全心爱意,叹魏氏的流水无情,冷不防地,那双眉目抬起,清亮得仿佛烫了一下她的心,她赶忙收住了呼吸。
他走了过来。
魏贵妃抬眼望着他,心里忐忑,他想干嘛?
圣熙帝张了张嘴:“魏芷嫄……”
话却没继续往下说。
魏贵妃背上毛毛的,等半天他没了后话,她不禁焦躁:“哎,你能不能……除了‘爱妃’和连名带姓喊我,你还有第三种称呼吗?”
他愣住,脸上微微浮起了红,再等了好半天,他才讷讷开口:“唤你别的,你总是不乐意。”
她真的要一口气背过去了,这位大哥,你是皇帝!高高在上的皇帝!能不能不要爱得这样卑微啊!魏贵妃强忍心绞痛,微微含笑:“陛下,我失忆了,以前的不乐意不是如今的不乐意,如今除了‘爱妃’听不惯,其他的,您随意就好。”
圣熙帝像尊雕像似的站在她面前。
这间隙又很长,长得她想伸手在他眼前晃一晃,看他是否还有知觉。
在有所动之前,他抬起了手,她看着他的手靠近,抚触在她的耳畔和鬓侧,七月流火的天气,他指尖温凉,言语之间柔软,并无丝毫苛责的意思:“该闹够了。你抽空,也多去看看太子吧,毕竟他是你的儿子了。”
犹如晴天霹雳直下,一击击在天灵盖上。
魏贵妃的心态几乎要爆炸——
“哈?我还有个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