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羽宫娘娘》是鹿

12、第十二章 正义的刃

　　[第十二章]

　　台下寂然之后有了低声的躁动。
　　章钦一脸急色，开始动手剥魏贵妃的衣裳：“大美人啊大美人，穿这么多岂不碍事？”
　　华服之下，是贴身的衣裙，柔软且轻薄。
　　章钦色_欲膨胀，粗鲁蛮横，一把来扯柔薄的胸衣，魏贵妃的手已经摸到了枕下的匕首，原本，她没想杀他……
　　最开始的打算，只是想给章钦永世难忘的教训，他好色，便叫他后半生再也不能做男人能做的那档子事。
　　只是——
　　那个刹那，她仿佛体会到了赵影人生的绝望。
　　赵影是寻常人家的女儿，她躺在这里，躺在大庭广众之下，经受了权贵子弟的欺辱，外人只当这是戏，权贵子弟也只是将她当作了泄欲的玩物，新鲜过了就扔掉，这场戏是霸凌、是肮脏的勾结，它毁了一个女子的清白，也带给那女子毕生的阴影和伤痛。
　　天生弱势的女人，为何要平白受这等侮辱？
　　魏贵妃握紧匕首，心脉中涌起剧烈的恨意，雪光锋利的刃，割开了章钦的喉。
　　腥热的血，溅在她的脸上，溅在枕上，溅在床纱上。
　　外在的一切，都变得鸦雀无声了，然后很突然地，有人尖声惊叫：“杀人了！”
　　观众席上，个个呆若木鸡，有不明就里被吓得落荒而逃的，也有胆子足够大的，靠近台前将纱幕扯落，想看看到底出了什么事。
　　章钦的随从跌撞跑出，身上还穿着内侍形制的衣裳，他青白了脸站在榻前，没勇气去撩那床纱，甚至没勇气上前：“公……公子？”
　　床纱内，好片刻无声无息。
　　再之后，才坐起了一个人影。
　　章家小厮的脸上愈加惨白，他知道，那不是他家的公子。
　　魏贵妃被一刀毙命的章钦压在身下，她缓了好长一口气，才掀开那死沉的男人爬起来，她再伸手撩开床纱，赤足下榻。
　　“公子！”章家小厮扑到榻上去，他抖着手，探到章钦没了鼻息，小厮扭头怒吼，“妖女，你胆敢杀人？你可知这是谁！”
　　半身鲜血的人，纱衣薄透，肩头衣衫半解。
　　风肆意灌入，拂动轻胜柔羽的裙角。绝色容颜的女人抬腕看手中匕首，溅在她脸上腥热的血已经凉了。她嘴角牵出一抹讥诮的笑意：“我管他是谁。”

　　官府来人好快。
　　赵影惊呆在后台，等到她完全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将欲举步跑向魏贵妃之前，官兵已经拔刀翻上台，几把官刀齐齐指向了魏贵妃：“毒妇竟敢闹市杀人，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魏贵妃回身朝赵影的方向看过来，她看着赵影，微微地笑了。
　　之后，魏贵妃飞快地转过头去，她抬高手，匕首掉落到地上：“奉劝一句，你们惹不起国舅府，也未必惹得起我，所以最好不要捆我。带路吧，我自己会走。”
　　闹市出了命案，围观者甚众。
　　所有人看清了行凶者是个女人，她的肌肤玉白，脸上沾染着淋漓的血，但那丝毫不妨碍人们看见她的容貌，她有着世间难寻、极美的一张脸，以及高傲的姿态，官兵押解她但不敢捆缚她，她赤着双足，仅穿着轻薄贴身的衣裳，肩衣已被撕落，纤柔的身影从长街走过，看见她的人都惊愣得发不出声音。
　　赵影红着眼，急忙推开人群，朝另一个方向的街口奔去。

　　官衙中，令尹匆匆整装而出，他扶正帽子，看见堂下立着的人影，立刻大怒：“好大的胆子，见本官竟敢不跪？给我打！”
　　左右面面相觑，得了令，拎杖出列。
　　“谁敢放肆！”
　　一阵清风过，堂中凶犯身前，一布衣青年横剑，目光凌厉如鹰隼。
　　令尹眨巴了眼：“嘿哟，还有帮凶？一并摁住，狠狠地打！”
　　青年扬声道：“贵妃在此，何人敢用刑！”
　　令尹被请出来时，底下人已经将凶案始末报知给他，在闹死被“市井贵妃”刺死的，是国舅爱子。令尹一个头两个大，此刻看凶犯还很嚣张，气得直拍案：“你们放肆！搭个草台演个贵妃就真成贵妃了？想得挺美！来人，给本官摁住这对狗男女，往死里打！”
　　左右不及将人抓住，已被突然闯入的武卫一把推开。
　　紧接着，堂外有威严声音传来——
　　“谁敢动手！”
　　魏贵妃愣了愣，她转头看去，雍王领人出现，黑甲武卫们替浑身透着火气的人开出一条道来。
　　雍王真真是带着满腔怒火来的，第二句话便是怒斥：“徐祜，你的官是不想当了吧！”
　　京官见王爷，膝盖说软就软，令尹赶忙上前来拜：“下官见过雍王殿下！”
　　雍王那一通吼，声音大得震疼了魏贵妃的头，她正抬手捂着耳朵，雍王已疾步到她跟前来，脱下外袍将她裹住。
　　魏贵妃诧异，外加心头一万个问号：？？……
　　这大尾巴狼，渣出天际，也会有这么绅士体贴的时候吗？
　　雍王火气不见半点消，通身低压气场，训令尹如训孙子：“贵妃的事，自当由陛下处置，你不分青红皂白，一上来便要打要杀，倘若损伤贵妃分毫，你有几个脑袋够砍？你徐家满门又有几条命够赔！”
　　闹市刺死国舅爱子的，居然是真贵妃！
　　“魏魏魏……魏贵妃！！”令尹几乎要吓破胆了，他身如筛糠伏跪，眼再不敢抬，只顾头如捣蒜请罪，“冲撞贵妃，下官万死，下官万死……”
　　雍王直接将人领走。

　　官衙外，雍王府的马车相候，送贵妃出宫的二人仍旧为贵妃驾车，魏贵妃上车去之前，雍王表情凝重，压低声提醒她道：“蜜儿，你不该忘却自己身份，如此在三教九流之地抛头露面。”
　　魏贵妃这才意识到，他为她拢住外袍的手，是不曾松开过的。
　　外袍底下，穿着轻透贴身的里衣，在她的时代，不过是寻常性感惹火装扮，但放在礼教森严的古代，确实是失行之举，良家女子尚且不会这样出门，更何况是一国贵妃。
　　魏贵妃没有太大触动，搞成现在这样，亦非她之意愿，她只是想提醒雍王：“雪闻清，我说过了，我不是你的蜜儿。”
　　雍王眉头微锁。
　　她自己拢住外袍，借以遮蔽曼妙身姿，在易装宫中侍卫的搀扶下登车离去。
　　只是，走不多远，隐约听见了车外一声声的哽泣：“娘娘……娘娘……贵妃娘娘……”
　　魏贵妃心下疑惑，吩咐停车，她撩开车帘，一抹纤弱身影被武卫拦阻在丈余外，她惊讶，忙说道：“让她过来。”
　　赵影跑近车前来，“扑通”跪倒在地，双眼泪红：“这桩祸事，娘娘是为奴婢所牵累……”
　　魏贵妃正色，说道：“影娘，说什么傻话。今日有人以下犯上，难道不是事实吗？我只是在保护我自己。”
　　赵影泣泪不止。
　　小小的女子，跪在地上，单薄瘦弱，仿佛天地间一片飘零无去向的叶。
　　魏贵妃怜惜她，将身探出车窗些许，伸出手去，影娘看见，连忙双手握住那只洁白柔腻的手。
　　“影娘啊，”容颜绝美的女人轻轻叹息，她将赵影的手牢牢握着，“不用为我担心，我能周旋，这些事皆不能伤我的。你快走吧，权臣之家不会善罢甘休，我不想再把你卷进来了。”她另一手脱下发间白玉簪，塞在赵影的手中，轻拍抚慰道，“贞洁不该成为女人的枷锁，错不在你，切勿自苦。去吧，好好过你的日子。”
　　“娘娘……”
　　魏贵妃松开手，坐回车里。
　　赵影泪眼婆娑，倒身叩拜：“奴婢一生，不忘娘娘高义！”
　　魏贵妃放下了车帘，吩咐车外：“走。”

　　天色渐渐黑下，宫中甬道的灯都已经点亮了。
　　贵妃乘坐的马车从石道上经过时，宫人们将头勾低，纷纷跪在道旁。
　　夜幽雨踏着夜风，急匆匆进了紫宸殿。
　　圣熙帝已经起身，正准备出去。
　　夜幽雨似乎知道他要去哪里，急出声阻道：“禀陛下，国舅及一干老臣在德政殿求见陛下。”
　　圣熙帝神色焦灼：“朕要先去看看贵妃！”
　　可是他走到门口，忽地止步了，停在那儿凝眸深思。
　　崔公公小心探问：“陛下？”
　　圣熙帝默了会儿，强压下心头慌乱，面上颜色稍霁，他侧过脸问夜幽雨：“雍王现下在何处？”
　　“德政殿。”
　　“好，去德政殿。”

　　雍王府的马车停落。
　　魏贵妃从车上下来，却发现她所处之地并非圣羽宫外，而是在濯尘池门前了。
　　守在檐下的人提灯跑近前来，却是忍冬和慕蕊。
　　忍冬传话说：“陛下赐浴，请娘娘在此梳洗更衣。”
　　魏贵妃诧异，心里油然升起的更多是轻松感，她知道自己身上沾血，一日折腾，又累又脏，有温汤沐浴，再好不过。
　　在濯尘池洗过一通之后，另有步辇送魏贵妃回了圣羽宫。
　　魏贵妃真是累极了，忍冬为她被尖石划伤的脚上药，明明是痛的，可她拢着被褥，一心只想倒头睡下：“好了没有啊？”
　　忍冬有些心疼她，在濯尘池的时候她什么也没说，还是到了圣羽宫，慕蕊看见地上有血印子，魏贵妃脚底的伤才教人发现了。忍冬接过慕蕊递上的纱带，一边利索包扎一边宽慰地答道：“快了，就快了，娘娘再忍一忍。”
　　魏贵妃终于能躺下了。
　　但一闭上眼，就看见溅开的血色。
　　她握紧不受自控发抖的右手，翻个身将那只手压在腰下，神思沉沉地往黑暗中坠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