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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昭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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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云婳回到摘星阁时已经不早了,她很沉默,似乎是妥协了。她清楚父亲说的话是为她好,可是心中也隐隐有一丝希望:如果,如果能再遇到那男子的话…
夏云婳又抿唇笑了。折枝在给她铺床,夏云婳在检查巧荷今日的功课,巧荷正在背《诗经》中的《小雅采薇》篇。
采薇采薇,薇亦作止。曰归曰归,岁亦莫止。靡室靡家,玁狁(xiǎn yǔn)之故。不遑启居,玁狁之故。
采薇采薇一把把,薇菜新芽已长大。说回家呀道回家,眼看一年又完啦。有家等于没有家,为跟玁狁(指古代北方少数民族)去厮杀。没有空闲坐下来,为跟玁狁来厮杀。
巧荷轻声背着,夏云婳合眼听。
摘星阁除了背书的声音与铺床的沙沙声,格外寂静。池塘中的青蛙叫的很欢,可能是暴雨要来临了。她又想起父亲刚刚说过的话,十五年前的今日,雨下得很大。
那一天她父亲下朝归家后才得知严镇南将军被陛下叫到了御书房。
夏狄快马赶去却也无用,末了与刚出御书房的严将军擦肩而过。
严镇南没有看他,只是直直向外走去。
他应了陛下的命令要去岭南赈灾,这哪是赈灾呢,分明是平寇。
夏狄当时还只是户部侍郎。
他跪在御书房门外,皇帝并不召见,他就一直跪着。
直到皇宫门禁关闭他也不起身。
皇帝最后出来时,夏狄跪的笔直、坦然,仰着头与天子眼神交汇又分开。
皇帝走了,大内总管洪公公迈着小碎步跑过来跟他说看天色快下雨了,让他也早些回家去吧,陛下不会收回成命的。
夏狄向洪公公拱手,又继续默默跪着。
不久真的下雨了,还是暴雨,电闪雷鸣间年轻的户部侍郎终于晕倒了。
那一场大雨解了北方大旱,也让夏狄在家休养了半月之久。
夏云婳听着巧荷背完了《采薇》,想着让父亲名扬大楚的那一场雨夜,心中复杂,果真是有得必有失吧。
合衣入寝,丫鬟吹熄了蜡烛,用绸缎包裹住霞光异彩的夜明珠,便退出去掩上了门。
一夜无梦。
第二日清晨雾气很浓,秋日景象尽显。
折枝去花园采今夏最后一波木槿花,巧荷安排夏云婳的早膳。
早膳后夏云婳与折枝便乘马车去靖王府。
昭安郡主是靖王的女儿,靖王乃是淑太妃之子,他与皇帝虽不是同母,但胜似同母。
但是淑太妃与当今太后并不如何和睦,先帝在时她们二人一人是皇后,一人是淑妃,若不是中间有一位先帝独宠的柔妃,二人就该掐起架来了。
靖王是先帝二子,不通武学,从小身体羸弱,于是偏好舞文弄墨,不爱朝政而爱字画。
靖王府中收藏繁多,夏相爷有时也去拜访靖王,眼馋他的字画借走拿回自家欣赏。
当今圣上并未有公主,于是他便把昭安郡主当做公主来宠爱。
昭安及笄时皇帝还亲临了靖王府,盛宠非凡。
那时夏云婳也在,只不过她不爱凑热闹,在靖王府后花园一处凉亭呆着,正巧被换衣回宴席的昭安郡主瞅见。
当时夏云婳身下靠着从夏府带去的软垫绫罗,因为并不担心有人会路过这偏僻地方,她自在的斜倚在那。折枝正为她剥着葡萄皮,巧荷在一旁打扇。
好不自在。
昭安看呆了,她从未见过如此的闺秀,自己偏居一隅而不往热闹人堆中凑,趁年少多结识伙伴日后出嫁有帮助。
那些女子每次看到她都亲亲热热的凑过来企图说上一两句话跟别人显摆自己与郡主关系亲近,使得昭安近几年越发讨厌那些笑的虚假的小姑娘们。
昭安让婢女们禁言,自己佯装恼怒的向亭子走过去,想看看夏云婳作何反应。
她离近了才看清夏云婳的面容,十四岁的夏云婳娇若幼荷,让昭安眼前一亮,而后她又疑惑起来,曾经从未见过这位姑娘,如若是高门嫡女,她应该熟悉面孔才对,可这端丽的让人过目不忘的人儿她却从未见过。
昭安打量着夏云婳,夏云婳也起身向她行了一礼,“郡主。”
“你是哪个府上的小姐,为何我从未见过?”
“家父是当朝丞相。”
“原来是夏小姐,”昭安眼神玩味,“听闻夏小姐身体不好。”
“臣女自幼时起,家父便派人四海寻医为我调理身体,如今也是好了大半,却还是不爱往人堆里去。”夏云婳道。
她也在打量着昭安郡主,昭安有一双细长的丹凤眼。笑起来一定很美吧,夏云婳心想。
“你随我来。”昭安郡主随性处事,既觉得夏云婳合眼缘,便打算邀她一道。
“郡主,我…”
“哎呀,你什么你。”
昭安拉住夏云婳的手就想往外跑,可没想到会脱手,自己被自己的力气带了出去。
昭安落水时水声很大,她命令候在远处的婢女们一群粉嫩的襦裙拥簇着争先恐后跑了过来。
还是折枝跳入水中把郡主捞了起来。
二人都浑身湿透,夏日的池塘并不难耐,就是如今有些不雅,也幸好是在王府偏僻地带。
昭安带折枝去换下衣服,夏云婳也跟着入了昭安的闺房,坐在外间等待。
这时从门外被小厮拥簇进来了一位男子,星眉剑目,红袍镶金,外缀丝带玉佩香囊若干,活像个摆架。
他看到坐在外间的夏云婳,愣了愣神,后笑着行了礼,“夏姑娘。”
夏云婳也起身,这少年儿郎大抵就是靖王世子,昭安郡主的亲弟弟,杨京墨。
杨京墨是前厅派来询问的,知晓昭安不小心落水之后却表现的似乎习以为常了,他甚至笑出了声,听到内室传来姐姐的怒吼他赶紧跑了。
夏云婳等着二人更衣,快两盏茶的时间,二人才出来。
折枝换上了靖王府侍女的统一粉红襦裙,昭安则换上了一身红裙,宝石点缀其中,华贵异常。
夏云婳看到出来的二人,也笑了。
昭安郡主和世子如出一辙的红衣,如今气质更类似了。
昭安一脸莫名其妙的看着夏云婳,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裳。
“如何?”昭安问。
“衣美人更美。”夏云婳调侃道。
昭安佯装生气“大胆!”随即向夏云婳跑去。
你追我赶了小半会儿,惹得夏云婳面颊粉嫩若红云,小口喘着气。
二人就如此结识了,夏相爷与靖王两位在家中没有地位的父亲知道时都心中松了一口气,小祖宗总算祸害别人去了。
想着想着马车就到了靖王府,折枝掀起帘子瞥了眼外面,先下了车,再扶着夏云婳出来。
昭安未曾露面,按往常的惯例她定是早早的就等在大厅里了,可今天不见了踪影。
不过夏云婳知道是为什么。
昭安郡主喜欢她养的大狗元宝,每次去夏府她一定会给元宝带吃食。有明面上送的,还有背地里塞进元宝狗窝里的。
前段日子元宝忽然间就变得圆滚滚,夏云婳询问每日喂食的嬷嬷她却说元宝饭量正常,甚至有是吃的比往日还少。
夏云婳还以为它是病了,直到巧荷从元宝的狗窝里掏出残余的吃食,昭安还塞了不少。
如今她躲着自己,肯定是怕自己把元宝带走了,夏云婳无奈的摇头。
也不能让昭安就那样喂元宝啊,狗太胖也会生病的。
进到昭安郡主的院里,也依旧是安静的没有人声。夏云婳悄悄推开昭安闺房的门,“吱呀——”
还是没人。
只是……这若有若无的火腿香味,与微显沉重的喘息声,谁又能无视呢。
她放轻脚步,循着呼吸声方向走去。
刷的一下掀开屏风后的帘子,一人一狗眼巴巴的望着自己。
夏云婳:……
她已经快认不出这是从她家离开时还是矫健匀称的元宝了,眼前是只金黄的肉球,撑着无辜的眼睛看着夏云婳,还摇了摇尾巴。
昭安郡主扬起一抹笑容,手上还举着半只喂给元宝的鸡腿:“婳婳~”
夏云婳想要装作自己不认识这俩货。
“你怎么找到我们的啊。”昭安还维持着假笑。
夏云婳无奈扶额,“太香了,瞒也瞒不住。”
昭安只能僵硬的呵呵几声,缓解尴尬。
“郡主,王爷几月前带回的马产子了。”昭安的贴身婢女知画碎步进了房间,低垂着头不看屋内的情形。
盘腿坐在地上的昭安郡主像没事人一样拍拍衣服站起身,自然的牵起夏云婳的手,“走,带你看看匈奴进献的烈马。”
夏云婳爱马,更爱骑射。也不知是什么原因,她自幼就喜欢偷偷去丞相府的马厩那转,摸摸这摸摸那,马儿通灵,会用头轻轻顶她的手。但是京城的闺秀大多只是会骑马,因为女孩间打马球时的需要。可还会骑射,熟练弓箭的,可能就只有夏云婳和一些武将家的姑娘们了。
昭安最初知道时也十分惊讶,夏云婳在同龄中算是个略微矮些的姑娘,细皮嫩肉的看起来柔柔弱弱,竟拉得开弓。夏云婳推脱是父亲特意找人为自己造的小弓,不费力的。
二人到了靖王府马厩,一匹通身漆黑四蹄雪白的宝马斜躺在地上,它就是那只生产的母马了。
刚出生的小马驹憨态可掬,与成年马体型差异巨大,白色的小小一只在请来的马医旁躺着。
夏云婳一眼就喜欢上了小马,询问昭安“它父亲是那匹呢?”
昭安也在看小马,“是忠勇伯府的马,也是前几年北方异族进献的。我父王也是煞费苦心,一日外出偶遇了小严将军,竟看上了他座下的那匹雪白宝马。就追着他回了忠勇伯府希望能借马一用。”
靖王也真是个有趣且随性的人,昭安与世子倒像他。
“小严将军?”
“对啊,就是他。”
夏云婳不再追问,只是弯下腰静静看小马驹。
“你喜欢这小马吗?”
“喜欢。”
“那这几个月先在我府里养养,等来年开春当做新婚礼物送你啊。”昭安挤眼睛打趣夏云婳。
“郡主,王妃让您与夏小姐一同去吃午膳。”小丫鬟来禀报。
“走啦,别恋恋不舍的了,早晚是你的。”昭安说。
“也好,别让王妃娘娘久等。”
王妃十分喜爱夏云婳,她娘家是京城赵家人,兄长乃是当今刑部尚书赵筱之,靖王夫妇恩爱异常,府中唯有皇帝曾赏给靖王的几个舞女侍妾,孩子辈也只有杨昭安与杨京墨。
夏云婳看着乖巧懂事,让靖王妃怜爱,她也期望自家小郡主也能学学夏云婳的稳重,曾经一番说教后昭安也只能给了母妃一个眼神:婳婳才没有你们想象的这么淑女呢。
靖王妃也给了闺女一个眼神:你就是嫉妒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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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保食足,两人躺在昭安闺房的床上休息。
关上了门并退了丫鬟,各自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好,开始聊女儿间的悄悄话。
“昭安,你喜欢什么样的男子?”
“我啊,我喜欢英勇不凡的英雄。”
“是吗... ...”
昭安侧过身子看着夏云婳,“你的未婚夫如何,你们可曾见过面?”
“不曾见过,他很好,很多人喜欢。”夏云婳也转过脸。
“可是你不喜欢。”昭安伸了个懒腰。
“是啊,”夏云婳望着华丽的床帐顶,“我感觉我有喜欢的人了。”
“哦?”昭安来了兴趣。
“我不是每年初春都去云山寺吗,就是那个时候遇到的。我们当时路遇劫匪,当我掀起马车门帘的时候,我就看到他冷着一张脸掰断了正要上马车的一个劫匪的脖子。”夏云婳伸手够了够阳光,又收回来遮住自己的眼睛。
“这么血腥刺激的场面,你还有心思看人家。”
“我当时就想,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呢。”
“你没问人家姓名吗,日后好报答。”
“他看局势已定就离开了,一句话也未曾说过。”
“唉,真是可惜。你们后来也没再见过?”
“你知道我懒得出门,我后来从未再见过他了。”
“那如今怎么办。”
“婚事不可能作罢,当一对表面夫妻而已。”
昭安忽然扑过来拿开夏云婳遮眼睛的手,“既然如此,婳婳,我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放松心情。”
“什么地方?”
昭安一脸神秘,“到了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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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云婳和昭安郡主从靖王府后门悄悄溜走,上了马车,昭安对车夫说还去那,夏云婳一头雾水看昭安兴致盎然也就没有继续询问,如何也不会是带自己逛青楼便是了。
下了马车停在一家外观清雅的店外,店名“清欢”。昭安轻车熟路的拉着夏云婳径直走向自己的包间,一位穿青衣的男子披散着头发走了进来,与昭安打招呼“赵小姐,今日要?”
“先来几个人给我姐妹挑挑,一个倒茶一个弹琴,至于跳舞的,”昭安带着莫名的笑容看了眼夏云婳“让她挑好了。”
夏云婳这时才觉得不对,外面涌进来八九个风格各异的男子,各个颜色的衣服就像打翻了的调色盘。
一位白衣的男子书生打扮给她们倒了小杯果酒。
夏云婳为难,昭安道“只是果汁掺了一点酒,不会醉的。”
她又补充道“放心,就听听曲看看舞。”
夏云婳点点头尝了一小口果酒,是荔枝酒,香甜可口,她忍不住又抿了口。
不知不觉小半壶下肚,夏云婳面色红润了起来。
选好的琴师开始弹奏曲子,昭安催促夏云婳选个人跳舞。
夏云婳有些晕乎,看着面前千姿百态各有千秋的花蝴蝶们,忽然门外又进来了一个黑衣男子。
夏云婳抬手一指“就他吧,跳舞。”
昭安顺着她小手指的方向望去,却看见了一张冷峻的脸庞。
“抄。”
男人一声令下,磁性又好听的嗓音让夏云婳酒醒了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