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诞游戏》九皋游

4、分裂

　　（4）分裂

　　某个仲夏午后，费兰度蜷缩在椅子上，看着五种元素在仪器内自由飞舞。他不停重复这实验，试图将其他非粒子的魔法加入，如声和木。木是生命，生命凋谢后是否是“暗”生长的土壤？

　　从拂晓到现在已经过去五个钟头，费兰度绷紧的脊骨隐隐作痛，但眼前的景象完全摄去他的心神。

　　他盯着五个粒子后面拖着的长长闪亮光纤，如同盯着天幕上方坠落的流星，一点舍不得眨眼睛。

　　他开始怀疑世间是否真的有神。如果没有，人类怎能造出这可爱的小生灵？如果有神，祂们是怎么做出这些奇迹的？

　　一只冰冷的手突然掐住了费兰度的脖子，费兰度从椅子上猛地跳开，尖叫起来。

　　是约书亚。

　　看到是朋友冲自己坏笑，费兰度的心才落回胸膛。约书亚和以前相比很不一样——费兰度认真看着他，从头到脚。

　　他注意到他脖颈下方的紫色绶带：“你......你晋升了。”

　　约书亚点点头。深色丝绸的映衬下，细腻的脸显得更加地苍白了。

　　费兰度的脸涨红，心脏狂跳起来。他发觉自己已经很久很久没好好看过朋友的脸，也和他没说过话。朋友好像已经成为他的一部分，这想法自私到可怕。

　　“我们得出去庆祝一下。约书亚——现在是不是该叫你锡德主教了？”

　　约书亚抿了抿唇，眼里露出一丝晦暗。

　　“不必，我亲爱的朋友——只不过是高级神官。”他说：“因为我对光魔法研究作出的贡献授予给我，而且我很快就不是了。”

　　费兰度有点没听懂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要走了，去当随军神官。”约书亚的声音一如平常：“我向教廷提出申请，他们批准了。我将去朱曼尔峡谷附近，参加对抗叛乱异族的军队。”

　　费兰度知道随军神官是什么，知道死亡峡谷朱曼尔和它附近的死亡丛林在哪儿，知道对抗异族的战斗打响近五年，死伤者不尽其数。当然，它离他们俩都很远。这些词合在一起，他却很不理解。不理解出自心脏深处的不愿承认，聪颖的大脑仍然会自己转动，事与愿违。费兰度不必问更多别的，因为他太了解神官，冥冥中早预料到这一天。

　　“陪伴你的日子里，我比你想的要更加愉快。”约书亚说：“亲爱的，你取得了如此伟大的成就——我感觉自己好像渺小了很多，但并非是那种卑微的渺小。只是在你理想光芒的辉映下，我终于看见自己想走的路。”

　　“而你将要去实现它了。”费兰度喃喃自语，一下子瘫软在椅子上。

　　那天他们像一对久别重逢的朋友，一起去了曾去过的所有地方，在图书馆待得时间尤其多。

　　他们相对而坐，任由千百年未曾改变的阳光照在书柜和对方的面孔上，各捧一本书，长久地不发一言，好像这些天没发生什么事。

　　确实没什么大事——对此刻的世界来说。

　　约书亚登上离开的马车前，费兰度对他说：“你好像带走了我身体和灵魂的一部分。呃，约书亚，你知道我一点都不善于表达自己，可我——我一直想让你知道你对我有多重要。我一直爱你，‘无论我存在抑或消逝；无论永恒还是瞬间。’”

　　这是当时每个学徒成为魔法师都要说的誓词。

　　约书亚笑了：“你一直是我的骄傲，虽然你好像没意识到。亲爱的，你照顾好自己，别钻入实验室就没完没了。‘你必须学着相信。即使你的□□被禁锢在这儿，灵魂却依然会随着风走边世上的每个角落。’”

　　这是教廷为神职人员准备的祷词。

　　于是两人哈哈大笑，约书亚将手搭在朋友肩上，对他说：“好了，大陆上最厉害的大魔法师先生，别忘了帮我替房东整理房间。”

　　回去后费兰度在朋友房间枕头下面发现一本陈旧但干干净净、边角布满笔记的光魔法书。封面工整地写着一个名字——“约书亚·锡德”。

　　就这样，费兰度得到了其他所有魔法师千金难求的光元素，而光元素的双生兄弟——暗元素此刻就在前方，一边吞噬着千百万法师的灵魂，一边向他伸出邪恶之手。

　　但费兰度根本提不起兴趣。

　　他一反常态，连续几天躺在床上翻阅着朋友的书和笔记，轻轻抚摸那些熟悉的字迹下的凹痕，计算约书亚此刻正在哪个地方。

　　对魔法知识的渴望暂时被压在深沉的梦境中：五个颜色的小小光球依旧活泼地绕着他飞舞，集成一个小团而后猛然分裂，陨落各处；就像他和远走高飞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