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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故人可归? ...

  •   润玉回到天界的时候,已到了朝会时间,九霄云殿上,天帝正召集众仙商议人间妖族之事。

      万年前,天地混沌,仅有先天神族。后来历经创世一代的洗礼,天地初分。
      作为创世一代的先行者,淮提大帝在极地取神火,惠泽世间,大地上才渐渐有生灵蕃息,最终形成了人间。光和热的日夜循环,使得天地之间灵气充沛。花草树木吸收天地灵气,渐渐修成了精灵。怪石奇山吞吐日月精华,渐渐形成了怪状。

      人修仙,兽成妖。

      自淮提大帝在九天称帝,仙、精、怪、人、妖皆在自己的领域生存,臣服于神界,数千年过去,各自相安无事。

      而如今,妖族逐渐壮大,在妖王的带领下,大肆侵略精、怪、人的领域,掠夺地盘和食物,甚至吸食生灵以增长自身功力,妄想在六界争一席之地。

      而这究竟是人间的事情,不到万不得已,神界不会以神族意志降临人间。在神隐时代,先神化古,灵居九幽,神界以天界的形态统治人间。

      天界之中,除了为数不多的神裔,更多的是近千年的修仙飞升者。因此,从本质上讲,仙和妖的力量相差无几。但妖族再肆虐,侵占的永远是凡人的领地,即使妖族壮大,也不会攻上神族领地,攻上天界。

      所以,大殿之上,纷纷攘攘,莫衷一是。当清楚地知道妖族不会损害自己的利益时,听之任之的声音便渐渐大了起来。
      毕竟“天行有常!”

      朝会就这样悬而不决地结束,从大殿出来,润玉准备去人间看看,刚走到南天门,就被身后一个清亢的声音叫住。
      “大殿真是日理万机啊,刚刚父帝都没说什么,你又何必执着人间疾苦,与众仙平白争论?”

      “你来做什么?”润玉冷冷地看着旭凤。
      “善意提醒你一句罢了。”旭凤看了看润玉笑道,“另外,堂堂天界夜神殿下,竟自愿与鬼域为伍,可不要如此自降身价!”

      “你跟踪我?”
      “大殿这一天去几趟冥界,难不成是喜爱鬼市风光?”

      “罢了,我不与你多言,也不愿与你相争。你有时间不如多想想怎样带兵布阵,别把心思都花我身上。”润玉看了旭凤一眼,淡淡道,而后拂袖出了南天门。

      而此时的冥界门口,依旧排着长队,他们都是来自人间的亡灵。欧阳少恭隐身穿过冥界的大门,进入鬼市,径自走进了幽冥地君府邸。

      “地君,别来无恙?”欧阳少恭笑着对迎上来的孟越道。
      “欧阳先生!”孟越的眼中掩饰不住惊喜,似乎马上要激动地流下眼泪来。

      “阔别千年,阿越,久违了!”
      “来了就好,这么多年,我一直没有忘记先生的话。”孟越整了整神色,将欧阳少恭引至内室。

      “这是地君令,孟越终不负先生期望。”孟越将令交到欧阳少恭手上,似乎长舒了一口气。
      “这么多年,辛苦你了。”欧阳少恭把令还给他,温柔道。
      “今日我来,不为此,带我去修罗境吧,毕方该醒了。”

      修罗境在冥界深处,随着禁制的层层打开,下面愈幽深静谧。及至一百一十四层的时候,他们停了下来。

      脚下平静地恍若幽蓝海域,沉静,抑郁。一只翎羽鲜艳的禽鸟安静地睡在上面,好像大海之上初生的太阳,鲜活,生动。

      “毕方,该醒了。”欧阳少恭站在旁边,温柔道。

      许久,那只禽鸟动了动翎羽,而后缓缓睁开了眼睛,又动了动身体,最后幻成了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模样。

      他揉着眼睛,仔细地看了看欧阳少恭,开心地跑过来,仰着脸唤道:“长琴哥哥。”

      欧阳少恭温柔笑着,伸出手,欲去摸一摸少年的额头。

      这时,那个十三四岁的少年忽地变成了中年男子模样,表情冷漠、麻木。他在欧阳少恭面前单膝下跪,低着头道:“主人。”

      欧阳少恭原本温柔的面容瞬间冷却,此时也变得淡漠至极。他摸了摸男子的头,那人似有所感应,微微睁大了眼睛。
      “毕方,走吧。”

      出了修罗境,欧阳少恭身后就跟着一位中年男子,眼睛黑亮。
      “马上去告知天界,凶兽毕方消失。”欧阳少恭边走边道。想了一会儿,他又道,“顺便也去提醒一下那位火神,有谁来过修罗境。”

      “是,欧阳先生,下次见面是什么时候?”孟越道,语气里似乎藏着里离别的不舍。
      “人间见吧,不会太久。”欧阳少恭看着他温柔安慰道,“鬼市再繁华终不如人间热闹。”
      “恭候先生佳音。”

      欧阳少恭走出府邸,来到街道上,齐齐整整的鬼市,不算热闹,不算冷清,他笑道:“孟越这些年真是用心了。”

      他饶有兴趣地看着,忽然看到了一个酒摊。
      “湘阴的芦花渡。”欧阳少恭拿起黄漠瓷坛,三百年了,他再未回过湘阴,也再未尝过这清冽甘醇的芦花渡了。

      “湘阴是个好地方,终究也有一些愉快的回忆。”欧阳少恭在心里淡淡道。

      “欧阳大夫?是您?真的是您!”老伯从摊后出来,走到欧阳少恭面前,肿胀下垂的眼睛盈满了热泪。

      欧阳少恭静静地看着他,终于,他忆起来道:“你是湘阴的小彦?”

      “是我,是小彦!”老伯眼泪一下子就涌出来了,在街上旁若无人哭诉道,“欧阳大夫,二百八十一年了,我终于等到您了!”

      “等我?”欧阳少恭看着他淡淡道,不是他故作冷漠,而是渡魂千年,执苦千年,人世间的情感已很难再拨动他的心弦。

      “当年我提着新酿的芦花渡去山涧找您,却发现那儿已是一片灰烬。”老伯抹了把眼泪,在身上擦了擦手,拿出一坛芦花渡,递给欧阳少恭。

      “当年承诺以后每年都将新酿的第一坛芦花渡送给您,没想到一次都没有实现过。”
      “这么多年,一直想亲手将新酿的第一坛芦花渡送给您。”

      “就只是为了一句承诺,就在鬼市等了这数百年?”欧阳少恭接过黄漠瓷坛,眼眸沉了下去,“小彦,你这是何苦。”

      “我周彦此世再无挂怀了,愿来世还能得遇先生。”老伯长舒了一口气,大笑道。

      “人间清秋,芦花满塘,正是好时节。”欧阳少恭也笑道,“这芦花渡我收下了,多谢小彦。”

      送周彦去黄泉,过奈何桥,看着他饮尽孟婆汤,欧阳少恭心中有一种浮生若梦之感。好像湘阴的记忆只是漫长渡魂生涯里的一场幻梦。
      故人皆离去,我独向黄泉。
      故人有所思,我却无所念。
      故人愿求生,我只长赴死。

      而那位故人,在自己的漫长生命里,终究只是匆匆的一瞥,却是惊鸿一瞥。
      怨憎相会,不过是恨嗔痴罢了。

      而此时人间的湘阴,正是芦苇满凫塘的好时节。
      润玉沿着山路向上行着,林叶已稀疏,秋风扫落木,山路上堆积着一层厚厚的枯叶,脚踩上去发出干燥枯叶分崩离析的声音,像幽寂山林的低沉耳语。

      木叶簌然地掉落下来,偶尔落到润玉的发上,衣襟上,他撑起了一把素伞,挡住这些枯叶。
      润玉忽而想起欧阳少恭在伞下的样子,睫毛微颤,低头撑拐,静默行路,像一片金黄清润的秋叶,不随风摇曳,而是在垂落之前被人欢喜摘下,悉心珍藏,夹在书页里,染上淡墨书香。
      愿再撑一把素伞,将你护于伞下,细细研磨伞面淡漠芦花。

      走进草庐里,一切如故,只不见故人。

      自从和欧阳少恭决绝之后,润玉再回到药庐,此处已是一片灰烬,没有药房,没有药圃,亦没有欧阳少恭。他好像就此人间消失了一样。整整三百年,他在寻他。

      润玉依照记忆的模样重建了药庐,与欧阳少恭居住的时候一模一样,药箱摆放的位置,药锄摆放的位置,甚至药圃里的药草,都和之前一模一样。

      润玉走进房间,坐在榻边,一如之前的许多日子。好像欧阳少恭还安静地躺在上面,他为他捂着冰冷的手。

      悄悄地,只有润玉自己知道的记忆。

      药房春深,冬日短促,寒夜绵长。
      苍寂的夜里,冬雪无声无息地落满了屋顶,压断了窗外的枯枝。“嘎吱”一声,惊动了熟睡的人。

      润玉起身,看到炉火已经熄灭,榻上的人面容轻皱,睫毛颤动,睡得极不安稳。
      他将欧阳少恭放在被外的手拢进被子里,心里暗道:“怎么这么冰冷?”
      他捂了捂欧阳少恭的手,又将被角掖了掖,将火炉移过来,重新点燃。

      火炉里一会儿便冒出暖红的热气,润玉在火上烘热自己的手,又将欧阳少恭冰冷的手捂在怀里。
      “少恭,你还冷吗?”

      榻上的人没有答话,轻轻哼了一声,面容依旧皱着,似乎沉浸在噩梦里,但因手上突然的温暖而得以舒缓。

      润玉静静地看着欧阳少恭的面容,因为眼睛闭上的缘故,此时欧阳少恭温柔明朗的面容才终于在眼睛的光芒消失下显出本来的沉美来。
      即使眉头皱着,也难以掩盖面容的温润清朗,像九天盈盈月光,温柔相望,却遥不可及。

      “我们竟好似从前认识一般?”润玉轻道。

      自然也没有人回答。

      人间清秋,天气有些凉了,窗外淅淅沥沥地下着秋雨。
      润玉站在窗前,看着窗上旧年的窗花出神。

      “又快到春节了,少恭。”
      真怀念那年的春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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