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看向我》瓜不咸

1、邻居

　　袁曲做了一个梦。
　　梦里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低低的笑声从四面八方传过来，像隔了一层玻璃，闷闷的，又远又近。
　　笑声让她心慌，她捂住耳朵，不想再听，那笑声却无孔不入，怎么也挡不住。
　　很快，笑声开始变大，变得密集，密集得像空气一样无处不在。它们顺着她大张的嘴钻进她的喉咙，钻进她的肺里，钻进更深的地方，要将她全部占据。
　　她趴在地上，攥着自己的脖子，用尽全身力气去汲取氧气。气管开始疼痛，胸口开始发胀。她抠着自己的胸骨，想把胸腔整个打开，好让那些粘稠的笑声流出去。
　　很快她就累了，倒在地上，放弃挣扎，开始下坠，在空洞的黑暗中陷落。她牵起嘴角，放开身体，任由轻松的感觉包裹。
　　袁曲做了一个梦，梦里窒息的感觉把她惊醒。她从额头上擦下一把冷汗，四肢虚软无力，只有胸腔里的心脏还在猛烈地跳动。“咚咚”的，清晰地响在耳边。

　　“阿曲？醒了吗？闹钟响很久了。”
　　袁曲听到门外父亲的声音，这才彻底回神，甩了甩脑袋，关掉闹钟，下床穿衣服。
　　“来了。”
　　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袁曲想不明白。第一次做噩梦，那种感觉怪吓人的，跟真的一样，这会儿喉咙还有隐约有点干涩。
　　她最后套上校服外套，挎上书包，照例走到窗前，将窗帘向两边打开，让清晨朦胧的光洒进来。
　　开了窗，湿漉漉的空气很舒服，袁曲深呼吸了两口，还闻到了花香。香味淡淡的，是她从没闻过的味道，一直萦绕在鼻尖，久久不曾消散。
　　“爸，家里买花了？”吃早饭的时候袁曲随口问。毕竟室外的花香再浓也飘不进客厅来。
　　“嗯，昨天路过花店就买了点，门口鞋柜上放着呢。”
　　袁曲瞟了眼。花瓶里插了几束红玫瑰，配着一点满天星。
　　“对了，”父亲合上报纸说，“过两天我要出差，你一个人好好呆在家里。”
　　“好。这回又去哪儿？什么时候回来？”
　　“可能得有两个月吧。正好是你妈那里，忙完说不定能一起回来。”
　　“那我可等着了。”袁曲随即笑开，有一点兴奋，一点期待。还有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
　　父亲起身拍了拍她的头顶说：“快去上学吧。”
　　“这就走了。”
　　袁曲两三口吃掉剩下的早餐，到玄关换鞋的时候俯身闻了闻瓶里的玫瑰。不是那个味道，不过也很好闻。
　　视线往侧边移过一寸，那里放着一张全家福。父亲抱着小小的她，身边站着她的母亲。光线打在相片的玻璃上，光斑随着她的动作摇晃，挡去了母亲的面容。那是一个窈窕端庄的女人，举手投足间尽是娴静温柔的味道。

　　袁曲抓起书包挎在肩上，开门时看到墙角有袋垃圾，便顺手拎了起来。正巧，隔壁门开了，朝着垃圾袋的方向伸出一条手臂，只是慢了她一步。
　　“啊，我出门正好看到，反正也是顺手，就想帮忙带下去。”袁曲解释说，望向缩回门里的人。
　　瘦瘦的一个姑娘，看起来比自己小。略大的校服罩在身上，衣袖从肩膀处耷拉下来，又在手腕上方折了几个褶子堪堪挂住，露出半个抓住裤腿的手。半长不短的头发勉强在后脑勺上扎起一个翘起的短马尾，略长的刘海下面是一副普普通通的黑框眼镜，微低着头，看不到脸。
　　等袁曲粗略打量完，才听到一声低低的“谢谢”。她爽朗地笑了声，一边退开两步让小姑娘出门，一边说：“都是邻居，应该的。看校服你也是二中的吧？高一吗？”
　　小姑娘关了门，没有回话，朝她伸出手。袁曲愣了下，把垃圾袋递了过去，随后看着她按了旁边的电梯。
　　楼层的数字缓慢地跳动，楼道里的尴尬也随之升温。被人无视的感觉让袁曲耳根发热，像个自说自话的傻子，一阵莫名之后泛出些许不爽。
　　等电梯到了，小姑娘率先走了进去，站在按键那块儿的角落，依旧低着头，按过一楼就抱住手臂不再动。
　　袁曲沉着张脸，迟疑了下要不要等下一班。转瞬又想，她凭什么不坐，于是在电梯门要关的时候大步走了进去。
　　从进电梯，到出单元门，袁曲没再说一句话，时不时用不忿的眼神瞅一眼前面的背影。寻思着，难不成她帮忙扔个垃圾还招惹到她了？越想越生气。
　　出了单元楼两人就分道扬镳。袁曲快步去取自己的自行车，没一会儿就看到路边树荫下慢慢走着的身影。她嘴角向下一拉，脚下用力，飞快地从小姑娘身边骑过。

　　开学了有一个月，高二下半学期已经十分紧张，老师左手挥舞着课本，右手敲打着试卷，早就给他们收紧了放假懒散下来的筋骨。
　　一进学校，袁曲跟同学打完招呼，跟朋友说笑两句，吐槽了一下早上的遭遇，交了作业拿出课本，没一会儿就把那点不快抛到了脑后。

　　之后的几天袁曲再也没有碰到过那位性格差劲的邻居，就像之前一样，对于隔壁这家住户完全没有了解，也从来没有碰到过面。
　　父亲出了差，袁曲完成课业之余过了几天放纵的生活。
　　时间这个东西啊，不归自己管控的时候就爱摸鱼。磨磨蹭蹭、晃晃悠悠，认真起来也平平淡淡含着点水分。可一旦时间难得地到了自己手里，袁曲立刻快马加鞭，打仗似地抓紧每分每秒，尽量在晚自习的时候把作业处理完。时不时还要跟朋友“交流”一下答案。一回家，立刻投身游戏，网上冲浪。
　　没了约束，之前还能安分地十一点多上床睡觉，这下可好，凌晨一两点还奋战在评论区一线，每天早上起床更是一场恶战。
　　袁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靡下去，每天在迟到和上课睡觉的边缘反复横跳。朋友啧啧称赞她日益加重的黑眼圈，甚至自掏腰包给她买了两罐红牛。
　　一个星期之后，袁曲痛定思痛，从同桌那里喝了两碗鸡汤，决定改过自新。

　　一日之计在于晨，作息的调整从早上开始。袁曲把闹钟往前调整了半个小时，把骑车上学改成跑步上学。强身健体还提神醒脑。
　　她列了一张清单分配时间，贴在自己的书桌上。然而，现实就和她曾经列过的所有清单一样，躺下之前信心满满，实行起来相当骨感。
　　第二天清早，闹钟坚持不懈地叫了十分钟，袁曲蒙着被子做了十分钟的思想斗争。脑子里循环着“明天再开始吧”、“被窝好舒服”、“就睡五分钟”的声音，最后借着“我就去上个厕所”的念头终于说服自己，从床上爬了起来。
　　在冲水声中，袁曲把冷水拍在脸上，一脸神游天外地在镜子前站了好一会儿。
　　这生物钟哪是一时半会儿能调过来的。无精打采地刷完牙洗完脸，袁曲从冰箱里倒了杯牛奶，一口气干掉，冰冷的液体一直从喉咙滑到胃里，才算打起了几分精神。
　　叼上一片面包，袁曲一边踩着鞋一边出门。正巧听见电梯门开的声音。她忙不迭地关上门，拉上鞋跟，连跑带跳地按住了快要关上的电梯门。
　　门一开，她就后悔了，还不如等下一班呢。电梯里的不正是她那个脾气糟糕的邻居吗？
　　袁曲垮下脸，咬着嘴里的面包站在电梯门缝前，准备到一楼后第一时间出去。
　　电梯里忽然响起一声不大的声音：“鞋带。”
　　袁曲还以为自己听错了，闻声低头一看，鞋带开了。休闲鞋的鞋带跟装饰差不多，她从来都是套进脚就走，今天着急也没注意到鞋带开了。
　　别扭地把剩下的面包塞进嘴里，袁曲往旁边站了点，蹲下把鞋带系上。起身时一声谢谢卡在喉咙里，半个字刚出去，那人已经迈出了电梯。
　　“诶！”
　　袁曲被噎了下，大步追上去。她手长脚长，先小姑娘一步按下了单元门的开关。
　　邻居抬头看了身后的她一眼，没等她开口，一言不发地推门出去了。
　　又被甩下的袁曲一阵气闷，心想这小姑娘怎么回事，有这么不爱搭理人吗？
　　她在人家身后跟了会儿，小姑娘走路慢得很，没多久她就不耐烦了，颠着书包向学校跑去。

　　调整了几天的作息，袁曲终于把精神气养回来了些。早起的时候能听到隔壁的关门声，比她出门还要早上十多分钟。看来之前碰上的两回纯粹是那小邻居起晚了。
　　磨磨蹭蹭了会儿，见时间不多了，袁曲又把车推了上来，一路风驰电掣。路过学校附近的一条街时，她在通向里面菜市场的路口处发现她那邻居正在买早餐，手里拎了不少袋子，粗算也有七八份。
　　心里有些好奇，她正想着要不要去打声招呼，对面的绿灯亮了，便打消了念头，一蹬踏板过了马路。
　　她边骑边寻思着，要真跑上去，估计也得不到个回应，这么多人看着多尴尬。

　　这篇是调剂的短篇，预收一个现代文《两颗星球》，十月开始写，感兴趣的请点个收藏，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