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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第三十六章 爱的多种形式(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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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远处月儿爬上了树梢。柔嫩的颜色仿佛是这暮春时节的最后一抹春色,朦胧的让人心疼。
我忐忑地与他行在这片月光里,前路明亮如水银。
手心里也微微冒汗。虽然不确定是不是她,但我猜测白云舒要带我去的一定是我的外婆。
“很紧张?”
“怎么会。”其实我真的有些近乡情怯,母亲的早逝,使我根本没来得及了解关于她的家族里的一丝一毫。
“你所知道的苏家让你害怕吗?”
对于他,不知为何我觉得没有什么需要隐瞒的,“我不认为一个普通的书香门第,能让我产生恐惧。只是有点介意他们将会以怎样的态度对待我和我母亲。”抬头看了看他的神色,还是那样的笑容,宛若天上的云般飘渺,和他们这样的人打交道真累,他很了解你,你对他却一无所知。
“书香门第?”他失笑了,语气中带着轻蔑,“你的梅姨告诉你的?”
“你那是什么语气?我不知道有什么好奇怪的。”
“有大洋没有。”
“你自己不是也有。”
“用完了。”
我不情愿的拿出我仅有的那块,“怎么这么小气啊,又不是不还你。”
“看看背面是什么?”
“莲花。”
“对,不过这也是苏家的家徽。”
心里的那个答案也呼之欲出,“难道是永嘉苏氏!?”
前朝最显赫的皇商,曾垄断了商界半个天下的苏家。
“难道风光依旧,还有利能让人垂涎?”
他摇了摇头,“我们是想吃也吃不到啊!”就知道他没安什么好心。
“我只是想告诉你,你的母亲是如何的勇敢,你也许不知道背叛苏家这样的一个家族意味着什么。”
“意味什么?”
“这天下在没有她的容身之处。”
我一时愣住了,不过也只是一时,因为我没有什么好惊讶的,可想到母亲一个人孤零零葬在太微峰顶,在最远,却已经是她能走到最近的地方,想要守护着他们。说明母亲从未怨恨过他们。而我的怨恨又从何而来呢。
忽然,不想再走下去了,要是等等见到了他们,我又要如何称呼?我确实叫不出口。
“不用担心太多,虽然苏家财力雄厚,可是都只能看着不能用,而且在你祖父去世后,几个分家勾心斗角,苏家也被他们弄得支离破碎了。”他说,“还有,据我猜测现在搞不好正准备巴结你呢。”
“巴结我?”我不解的反问。
“是啊,因为你是苏家最后的希望啦。”
我还来不及继续追问,他已扣响了苏家的大门。
月夜中,白玉雕成的貔皳在夜色下显得温顺,经历了几世沉浮的大门,伴随着巨响,缓缓拉开。
开门的老人,戒备的打量我们。白云舒则谦和恭敬地说着:“劳烦禀报,白云舒来访。”
老人没急着去,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我,转身就惊叫道:“大小姐回来啦,快快,快去看老夫人,说大小姐回来啦。”我无力的望了下天,又看了一眼白云舒,他倒是一副意料之中的样子。好像早就知道,他们会把我和母亲认混。
我心思一变,“你见过我母亲。”
他见我语气迥然,脚步顿了一顿,“素未谋面。”也对,按他的年龄不可能见过母亲。
“那你怎么知道,我们极为相似。”
他语气讽刺,“因为我是在她的世界里长大的。”冰冷的腔调,像一尾吐着信得蛇,一寸寸划过我的肌肤,我背脊一凉,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没有继续追问。
那一声叫喊,让苏府炸开了锅,原本万籁俱寂的阖府,一下子灯火通明了起来。也使我们的去路畅通无阻。
苏老太太一个人住的偏远,并没在正屋里住着。她只生了母亲一个女儿,其他庶出的子弟,也嫌弃她痴痴傻傻的,都不孝敬她。随便打发她住在偏屋,只有几个忠心的老仆,一直照顾着她。
终于行至了屋外,我却停下了脚步,踟蹰不前。
阶前露苔泠泠,青墙矮垣的,与前面的飞檐连廊极不相同。墙角亦有片片碎末,定睛一看,原来房屋失于修补,雕镂漆画的颜料斑斑剥落了。
犹犹豫豫,还是迈开了步,也许我就是这个老人最后的一点安慰了。
屋内,灯黄如豆。一位白发蓝衣的老嬷嬷坐在床边,也同样是惊呆了看着我,仔细的看着,才道:“你,不是小……”
我点头笑了,“我能看看她吗?”她听言让开一步。
我慢慢趋前床边,轻轻唤了声,“外婆。”
她呻吟了一声,好似没有听见。我也不敢再唤,正想离开。她却好像知道了什么,迷迷蒙蒙的睁开了眼睛,眼内混浊,茫茫然看着我。
我吐了口气,鼓足了勇气,试探的问道:“外婆。”
这次她好像听见了,脸上终于也露出了一丝笑意,颤颤的朝我伸起了手,我没有在迟疑,很快的握住了。
她的手很冷,指尖发抖,但我已弄不清,是我的手在颤抖,还是她的。
她大口大口的喘息着,急急得想要吐出个字来,却也无法,过来半晌,她终于缓了过来,断断续续,含含糊糊的唤着一个字:“婉……婉……”
弥留之际最是不舍,她挣扎闭眼又复睁开眼,眼角层层皱纹也被泪珠浸湿,嘴里犹是断断续续的喊着:“婉……婉……,你……回来……”。我已经哽咽地说不出话来,咬着唇拼命地点头,拼命地点头。
“不要……不要……恨娘……”她的话音凄凄,一旁的老奴老泪纵横,拿着衣袖不停拭泪,“母女一场……娘怎么会害你呢……那个孩子……不要怨……那个孩子……他不在那……我在……我在……他左肩上咬了一口……少了一齿……孩子……”
她停了一下,似无力气了,我以为她就要去了,情急之下,大叫了一声,“外婆……外婆”
她又睁开了眼睛,“记得……记得……娘那天说的话……要往心里去……”不知她和母亲说的是什么,但我还是安慰道:“记得,记得,阿婉没有忘记。”
她缓缓的点着头,闭上了眼睛,那滴徘徊眼角的泪,沾湿了发鬓。
没想到我见她的第一面,也是最后一面。冥冥之中,也许这唯一的一面,也完成了母亲的心愿。
独坐在石阶上,望着远方,飞檐上排排的兽脊,昭示着从前的荣华富贵,而那寂然的月色就这样讽刺着,繁华早已为云烟飘散。
他坐在我身旁,递来一方手帕。我抬起头,看着他,“谢谢,但我没有哭。”
“这个你一定需要了。”他脱下外衣披在我的肩头,“虽然是江南的春天,但是晚上还很凉的。”
他这么一提,恰好一阵风吹起,冷的我汗毛直立。把他披上的衣服,紧了紧。
月光在他脸上投下阴影,俊美但微嫌凉薄的侧面,这时的他,没有再用温润的笑脸掩饰,遮盖。
“为什么要带我来见她?”
他听了仰头望着明月,“少点遗憾不好吗?”
““那我似乎要多谢你了。”惨淡的笑了下,他这一举动无非是为了搅乱我的一池春水,“你到底想要什么?”他不急着回答,也没有避开我的视线,报丧的钟鸣响彻夜空,我看着他的嘴唇一张一合,任是没有读懂含义。远远的看见,红色的灯火,却如同夏夜的萤火虫在精美的亭台楼阁间,忽明忽暗。想是苏家的人来了。
苏家的下人犹不情愿的提着灯笼,为他们的主子明路。
来人是个微秃的中年男子,睡眼惺忪的打着哈欠,两手系着旁扣,后面还跟着个披着睡袍的女子,“赶什么赶,又不是奔你妈的丧,非要这么半夜来,她那老不死的手上难不成还有值钱的东西?”
“总不能来迟了,落人口实吧,你也小声点。”无奈的说道,他们走在另一边的过道上,并没有留意到我们。
女人不满的巴扎了下嘴,但终究没再开口了。
接下来是啪嗒啪嗒的脚步声。似有大队人马来了。房内想起了,嚎啕的哭声。
听着叫人极为厌烦,没血没泪的哭声,在夜空中有如女子的尖叫那般刺耳。这样的哭声,倒像刚刚离去的不是他们的亲人,他们只是花钱雇来的哭丧者。
心里腾地冒起一把火,真想把这群虚情假意的家伙杀光光。
想到做到,我霍得一声站起,正要迈开步,见他也站起了挡在前面。
“别拦我!”
他又笑了,笑的还是那么人畜无害,见我张牙舞爪挥起拳头,眼里溢满了欢喜,让后很绅士的让开了道,好像在示意他也是站在我这边的。
见他让了道,我还是快步前进,但被他的一拦一放,倒是冷静了许多。只是走到门边随机应变。
在这时,那虚假的哭声,也许是发现自己的突兀,和实力不讨好,戛然而止了。
取而代之的是更让人恼火的话语。
一个破锣嗓子般的声音响起:“这老太太,真会挑时候断气啊,死怎么死在半夜,真是死也不让人睡个安稳觉。今天忙着和财务处的领导们应酬,大半夜还要陪她走着遭,真是怄火。”
“的确不是时候,大家想想把老太太停在哪出殡比较妥当。”总算有人说了句中听的话。
可这话一问,大家一下子鸦雀无声了。良久,终于有人说道:“还挑什么地方这里不就顶好了,一个死人生前都风光成这样了,死了还计较这点得失。就停这吧,省得弄得到处晦气。”
此语一出,众人纷纷附和,“好好。就这么办。”毕竟没人想把这个事揽上身。
可总有些事是躲不过的,总要有人主持操办。
“我说句不敬的话,这老太太去的还真不是时候,一年之计在于春啊,我的农场里,可还是颗粒无收啊,老太太着后事,我是一个子儿也没有的。”他见一家子人都是这样沉默,更是理直气壮的,“而且本来这事就该是二哥张罗的。二哥本来就是长子。”
“唉,我也是爱莫能助啊,前些时候的玉材生意,我亏了好大一笔,现在还没缓过来呢。捉襟见肘的怎么张罗的了这么大摊子事啊,况且我只是虚长了三弟几岁,说到为人处事,人脉广阔,我哪里比的上三弟,此事三弟包揽在好不过了。”底下还是有几声附和的。
但也就这样僵持着,推脱着,苏家昔日祖母的丧礼,寒酸了玷污的是苏家的门楣,自是很难办的,其中的开销可想而知也不是小数目,苏家的兄弟俩,少有的互相称赞了起来。 “好了,好了,你们谁也别推脱了,我看啊,一张草席了事,谁又回去记挂个疯疯癫癫的老太太,是怎么下葬的?就按我说的办。”那个女眷说。
一直守在床边的那个蓝衣老仆抽噎的开口,“大老爷,二老爷这样的人才,总不至于一口薄棺,一点蜡烛元宝,也吝啬不给吧?”
那个破锣嗓子说道,“棺材不要钱啊,今儿我也耗够了,我有钱也不在这个死人里打水漂,哈,还想风光大藏呢!这钱谁出啊!”
“我出。”
苏家人见我款款而来,只有苏家兄弟二人骤然色变,眼里惊恐,畏惧错然交杂。
颤颤抖抖的说着,“大……大……大姐!”可毕竟见过些世面了,一下就又恢复了常态,身子一挺,“不对,不对,你不是大姐。”
“哪里来的丫头片子,凭你是谁,也轮的到你来管苏家的事?”
“凭我是苏家的人。”此话一出,全场震撼,人人面面相觑。
苏家老二尖着嗓子苏白也报了出来:“十三点,弗令清的事,哪门子的苏家人,苏家从没有你这么个人。你配吗?”
窘迫的让我面上火烧火燎的,气极的拉扯着衣袖,就是说不出一句话来,可他们乘势紧逼,“你配吗?”他们步步向前,我不知觉的后退,退在门槛这,脚下一拌。险些跌倒,被他托腰扶住。
“我总配了吧。”白云舒看似随意,淡淡一语。让原本情绪高昂的人群,一下子死一般的宁静。
苏家老二最先反应了过来,笑呵呵的上来寒暄道:“二少百忙中竟有空来到舍下,苏某未能十里相迎实在是惶恐,惶恐。”那个做作的腔调,恶心的我想吐,我也没掩饰,当着面就做了个呕吐的动作。白云舒在一旁还有模有样的给我拍拍后背,顺顺气。
“原来苏府财政如此紧张,栖霞那里的煤矿,苏家资金紧张,开采应该也很有问题吧。”我心里暗暗偷笑,这白云舒也够毒的,一下就抓住了苏家人的痛脚。
“二少,难得光临请前堂说话,以备了香茗。”
“唉,我最近失眠多梦,有些事总是记不清啊,要谈就和她谈吧!”说着亲昵的牵起了我的手。“我的事,现在她全权负责,要谈和她谈吧。”我现在心里倒似又临了个春天,百花齐放的。
他两人脸色青的酱紫,硬着头皮说道,“二少谈的都是军国大事,怎好让一个外人全权负责?”殊死挣扎。
“外人,她怎么是外人?”白云舒语气惊讶,一下子楼我在怀,“她是我的未婚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