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踏五只船后》白二苏

16、脚踏五只船的第十六天

　　——因为我喜欢。

　　所以你喜欢。

　　新然一时间没有搞清楚这个逻辑，她眨了眨眼睛，有种星星点点的温柔的潋滟感。虞安并非是多么在意外表的人，现在也感慨她真是有个好皮囊。

　　新然愣了两秒因为一种深深藏在心中的违和感而说不出话。

　　她将戒指放在口袋里面，所幸虞安没做出什么想看她戴上之类的要求。

　　虞安见她沉默，也没有继续说，向停车场的方向走着，重新引了一个话题：“怎么回家呢？我送你吧。”他轻言细语的，声音很平稳，如出一辙的，语调都没变过的笑意盈盈的声音：“或者，咱们一起去吃饭。”

　　新然低头看了看表，黄昏黯淡的光线勾勒着表的轮廓：“现在吃饭太早了。”

　　虞安以为她拒绝了，垂下眼睛，但接着，新然转了下话锋：“不过，我们可以先去逛逛，你刚来嘛，我想带你熟悉一下，我也想送你点东西。”

　　倘若，因为虞安喜欢所以她喜欢。

　　那么她喜欢的虞安会喜欢吗？新然看着虞安颇感意外的神情，想。

　　“好。你想去哪里”

　　“广场那边吧，那边有家店，起泡酒很好喝，像汽水，我想带你尝尝。不过那块有名的饮料小吃很多啊...”新然回忆着说，看见虞安替她拉开车门，就撒娇一般借着虞安的力坐了进去。

　　虞安因为她亲近的动作而愣了下，他站着以一种居高临下的俯视目光看了车里面一眼，眼里面有种莫名其妙的，叹息一般短暂清浅的愉悦。

　　替她把车门关上了。

　　这两天，新然常常坐别人的车，但氛围都不大好，经常处于质问和怀疑中，现在倒是难得的意外的宁静。

　　“你喜欢这种风格的钢琴曲吗？”虞安车里面播着音乐，新然望着窗外，树木不多，但到底有，阳光洒在树叶上面，像是一片片摇曳串连的透彻的绿色琉璃，听了几首后，新然问道。

　　她喜欢望着车窗外，百无聊赖，随便想些什么，她有一个朋友，爱好是用窗外汽车的车牌号玩二十四点。

　　但太宁静了，也会觉得尴尬。

　　所以新然询问道，这几首都是一个风格的钢琴曲，轻柔又舒缓，怎么听也不像是虞安会喜欢的。

　　“不是，只是现在恰好播的这几首而已。”虞安否定，又反问道：“你喜欢吗？你喜欢的话我可以弹给你听。”

　　“虽然弹的不是很好，但多少会一点。”虞安说着，一如往常的漫不经心：“我——小时候和哥哥一起学的。”

　　“好，你家里有钢琴吗？”这大概算一种，到对方家中的请求。

　　新然的手伸到了口袋里面，攥着虞安刚刚赠送的戒指，感到心跳越来越快。

　　她其实挺喜欢虞安这种长相的，漂亮的青年。但能在清楚她脚踏五条船以后，依然能提出想要追求她，这一点就让人奇怪。

　　 一般人可以接受的了吗？

　　他到底想要什么？

　　她在后面静静看着虞安的侧脸，猜测着想。

　　“有。”显然虞安听懂了她的请求：“你想听的话，什么时候都可以过来。”他笑意盈盈地应允。

　　“如果你想的话——”

　　凌晨四点半或是现在的即将步入夜晚的黄昏，城市一直在不分昼夜的熠熠闪光，现在也是，早已亮了灯，写字楼，商务街，广场，各种地方灯火通明。

　　不管什么地方，大城市小乡村，其实都大同小异，在新然看来，商业模式也好，运营模式也罢。没有什么更精妙，更典型的说法。

　　可能会更繁华……但不过是大同小异。

　　运作盈利也会被摆上教学案例的企业也好，竞争空间，体制约束，曲线收购，这些在她看来，和路边杂货铺也没什么不同……不过也单单是她看来。

　　虞安找到地方停了车，新然便带着他四处转，寻找这里能够当做晚饭的东西。

　　就像新然说的，这里的各种饮料都很出名，附近下班的白领常常来喝一杯苦涩的黑咖啡，约会的情侣会购买一杯甜蜜的奶茶，假期的学生也很乐意拿着饮料在这里消磨一下午。

　　找着，虞安的脚步顿了下。

　　“那个，是云深吗？”

　　他轻轻问。

　　路边的咖啡厅有设计感又简约，透过落地的玻璃窗能看见里面的陈设，即使通过摆放工艺品的书架多了几分私密性，也可以清楚看到白色的木质桌子边，倚靠在沙发上的清隽的少年。

　　是顾云深。

　　他静静看着手上的书，桌子杀不过有两杯咖啡，像是在等待着什么人。

　　“好像是他，我们要进去打个招呼吗？”

　　新然问的很随意，更加倾向于打趣。

　　实际上不可能的，且不说日常生活中会不会专门进去打招呼，甚至从现在的关系中也不可能进去。

　　——绿了我的女朋友和我的兄弟一起和我打招呼。

　　这样子就太尴尬了。

　　虞安摇了摇头，正准备走，又瞥了眼里面，脚步彻底停滞住了。

　　有人坐到了顾云深的对面。

　　隔着玻璃还有不短的距离，却依然可以感受到那股莫名的气场，百无聊赖，奇异的轻烟一般的虚幻感，看起来倒不像切实存在。

　　新然认识那个人。

　　与其说是认识，不如说仅仅限于知道这个人。

　　江眠。

　　没认识虞安之前就知道江眠，描写他成就的文章常常被刊登在报纸，所谓的不世出的天才、真正的天才，总之任何溢美之词都可以冠予他。

　　贵胄公子，少年得志。

　　认识虞安后就更知道江眠了。

　　虞安的哥哥。

　　江眠的名气很大，乃至顾云深为她介绍的时候都说：“这是江眠的弟弟。”

　　原来他是江眠的弟弟啊。

　　原来江眠还有个弟弟啊。

　　——当时新然这么想着。

　　现在也总算见到真人了，虽然是阴差阳错。

　　“走吧。”

　　虞安说，眼底的光浓稠的像是胶制。

　　以一种和他本人不太相衬的，寡淡冷漠的语气催促了一遍：“走吧。”

　　“好。”

　　新然答应了一声，又漫不经心否认自己刚刚的想法，真的不相衬吗倒不如说这样才符合他常常细节处流露的，隐约的冷意。

　　虞安和他哥哥关系不好吗？

　　新然想，毕竟认识虞安前她从来不知道，江眠还有个弟弟。虞安关于自己的家庭，也只在聊天的时候短暂提过父母离婚。父亲，以及和父亲生活的哥哥只是略过。

　　这种行为和开始，他那么热情介绍自己的行为是不太相符的。

　　新然转过头重新看了咖啡店里面的江眠一眼，就转过头追上虞安。

　　——咖啡。

　　……

　　江眠像是感受到了什么，向窗外看了一眼。

　　即使是夜晚外面也很明亮，可以轻易看见外面的景象。
　　是虞安，他在窗外背着身子，一个女生在他旁边，恰好做出了一个回头的动作。

　　相当漂亮的一个女生。

　　可能是刚刚张望完他们。

　　“在看什么？”

　　顾云深问，他回头看看窗外，却并非是因为好奇，只是纯粹是为了和许多年未见的人找话题。

　　然后他看见了。

　　一个女生的背影，走了段的距离，但是顾云深还是可以一眼认出来。

　　因为已经注视了很久，久到深深烙印在脑子里面，走路时头发晃动的幅度也好，落步习惯的距离也罢。

　　早就谙熟得不行。

　　“那是——”

　　“是小安。”江眠回答：“这个城市也蛮小的。”

　　顾云深愣了愣，才发现行走的女孩前有一个黑色的背影。

　　——是虞安啊。

　　“这个城市不小，是兄弟间的心有灵犀吧。”顾云深最后瞥了眼现在看的书，一本微型小说选，现在正好看到《两对夫妇》，顾云深轻轻合上书，笑着说。

　　江眠和虞安长的相像，最不相似的是眼型，即使这样，睫毛也都纤长浓密，眸色都稍黑些。
　　但江眠更倾向于无物的空漠，虞安却丰盈着笑意，虞安眼睛像猫，江眠就让人联想不起什么。
　　什么都想不到。

　　即使是兄弟，却也会有迥异的气质，

　　不过他和他的哥哥也是一样。

　　“你和以前不太一样了。”江眠端着咖啡，轻言慢语的。

　　他们兄弟俩的声音都很特别，却截然相反，江眠是一种奇异的纤细却不女气的声音，像是玉石碰撞刀剑敲击。

　　总归不该有什么温度。

　　顾云深听着他说的话，有些不合时宜，没有缘由地想到新然，他追求了她很久，她答应他的追求是在一个放学后的月夜下。

　　那双眼睛就这么看着他，仿佛是夜半盛满细碎月光的泉水，温柔的，缠绵的。

　　当时问了个什么问题呢

　　“但是你却没怎么变。”顾云深想按照小时候“哥”这种称呼来称呼江眠，却因为别扭说不出口，而换成了“你”这种人称代词。

　　从小到大，始终如一。

　　小时候身为哥哥也好，小时候身为被簇拥的天才也好，现在身为进入社会的年长者也好，现在身为被崇敬的天才也好，表现从未变过，“天才”从未变过。

　　江眠稍微歪了下头，然后摇了摇。

　　“我们都变了很多。”他说：“明明我们也没有很久没见。“

　　和几年没见过的亲弟弟虞安不一样，他和顾云深一直在这个城市，平时也经常像这样一样出来吃饭。

　　明明没有很久没见，但是有什么不一样了。

　　……

　　“原来顾云深和江眠认识，他以前没和我说过。”

　　新然对虞安说，语气有几分恍然。

　　但是，就像她原来不知道顾云深的哥哥是顾子繁一样，不知道顾云深认识江眠也理所因当吧。

　　……理所因当。

　　新然突然有种茫然感，就像是他们一起经历了那么多，各种各样的事情。到最后却发现她脚踏五只船一样，她其实也是，从头到尾，真的了解过顾云深吗？

　　新然从不会把这种事情和爱情挂上钩，她从不要求坦诚布公，他喜欢她，也并不代表他必须把全部的事情事无巨细告诉她。

　　虽然是因为想在学校里面搞对象而和顾云深交往，但事实上率先追求新然的是顾云深。

　　从刚刚进学校，耳边就有朋友询问她：“那个人是不是在看你”

　　新然侧了下头，看见一个男生迎着她的目光，坦坦荡荡，迎着她的视线，倾泻着一种明亮的清辉，看上去就像是一行诗，且是描写月光泉水的最富有韵味的那个短句。

　　“啊。”新然看了一眼，撇了视线。

　　后来，他作为新生代表上台演讲，她才知道，原来这个人是顾云深。

　　并不像云。

　　却也像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