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闻道》皇甫桃桃子

9、Chapter 09

　　“执行机构而言，臂部采用空间开链连杆机构，其中上肢运动副数量360，下肢270，执行机构配备为直角坐标式和关节坐标式。基座、腰部、臂部、腕部、夹持器或末端执行器和行走部相较之下比较粗糙。根据部分残缺躯体可以看出驱动装置主要为电力驱动，输出角量移位精确，江能？”

　　“是的，自动化水平极高。”江能说。他坐在长桌东面靠北的一侧，隔着两个座位就是主持人，对着主位上的警察认真回复。

　　主位上的刑侦队长点头，“内部信息传感器已经坏了，控制中心内核还剩一点，闭环控制在内核附近，暂时没有办法打开，网络工程的人已经在加班加点了。”他把投影立体荧幕往后翻了一页:“我们暂时推测，嫌疑装置外部信息传感器已经达到了一个全新的水平。机器人的动作能完全适应外界情况变化，甚至使具有某种‘感觉’，向智能化发展。背后的人很有可能是制造技术行业的高手，外界信息构成全面的反馈回路，于现有基础上大大提高机器人的工作精度。”

　　“母板呢？”有人问，“中央处理器？”

　　“全毁了。”队长冷漠道。江能眼神心虚移开，周边一圈人的表情都像是习以为常，有的叹气有人发笑，坐在他边上的王嘉宜冷哼一声。

　　“江能。”队长说，“知道你们事务所火力储备充足，以后遇见还是注意一点。”

　　“它已经超出普通的机械范畴了。”江能在周围低低的笑声里试图挽回一点尊严，“最后才发现那是个机器装置的。”

　　“不是机器装置就可以乱来吗！”队长突然一拍桌，巨响哐当响起。

　　江能一愣，周围人也吓了一跳，的窃窃私语也都停了下来。

　　“全南盛的人都听到爆炸声，已经不是第一次了！”队长吼道，“臭小子，你是警察还是恐怖分子？”

　　室内一时寂静无声，每个人呼吸的声音都清晰可闻，室外有鸟类飞过，两声鸟鸣通过数层钢板水泥浇筑外墙透露进来。

　　十来道视线注视着他，江能低着头看不清脸上表情，队长在他边上几米，隔着桌子横眉怒目，恼火瞪着他。

　　“……我知道了。”江能说。

　　队长看他一眼。

　　“继续。嫌疑装置表体主要成分是禽类干细胞与大豆蛋白，这是现场蛋白质味道主要来源……”

　　王嘉宜方才被怒吼吓了一跳，拍拍江能，后来一想江能被凶也不是一天两天，就放弃了安慰他的想法。

　　江能一直这样，积极认错，死不悔改。

　　他和江能在警校时就是同学。尽管他也不算太差，各方面也足够优秀，一毕业就调到开经区的刑侦支队，——但江能更加是其中的佼佼者。

　　和普通的警校生不同，江能在体能、反应、判断和心态各个方面都远远甩出同龄人一大截，所有见过他的教授都惊叹他的素质和优秀，大二开始就被频繁地调去警署“实习”，以至于到后面几乎直接在刑侦队安家，一个学期都见不到几面。

　　毕业后，他刚被安排到开经区打下手的时候，想过江能似乎也在刑侦队，说不定还有机会见面；然而他一打开新办公室的门就被热情的老同学撞个满怀。

　　江能因为拔尖的能力被放到华夏公安部直属的特殊机构，胸前的胸徽也是华直二字，表面挂着“事务所”的名字，与上层直接对接。虽然不知道他的具体能力，但是江能肩上的银色横杠和四角花星已经说明了一切——他已经做到二级警督的位置了。

　　传说中“别人家的孩子”长成了“顶头上司”。王嘉宜一开始看到肩章有些腿软，不过在江能解释的“只是挂名”和“还不是一样被大队长凶”中感觉现实了一点。

　　“别人家的同事”听起来总比“顶头上司”亲切一点。

　　但后来当他得知直属事务所的行事风格后，立刻放弃了把江能当做好同事的想法。

　　他在短暂的实习六个月内，和刑侦大队跑了不知道多少个地方。从市区的小范围火灾到郊区几乎秃了的半个山顶，顶着消防车和本市植物保护协会愤怒的指责里灰头土脸收拾后续；再到由于暴力突破的商场里满地乱滚的钻石饰品，几个人趴在地上，花了三天三夜总算把上千万的首饰捡回来；养殖场园受惊到处乱跑的几万只毛绒绒黄澄澄的小鸡团子，全队人被折腾得够呛，身体力行演绎“鸡飞狗跳”这个词；甚至厚达十五米超大型管片衬砌结构原型过江隧道壁被轰得只剩一半厚度，市委负责人彻底崩溃对他们大吼大叫，他们陪着笑脸打报告……这个时候罪魁祸首江能就在边上的警车里打哈欠，轻飘飘来一句“子弹头记得捡回去喔”，然后打低座椅开始补觉，把一身的灰蹭的满车都是。

　　……但是，尽管江能做事随心所欲不考虑后果、特别麻烦嘴还讨人嫌，可所有可能会让刑侦大队进度停滞不前的案件，在江能手里几乎都能迎刃而解。

　　也不知道是因为这几年的实践锻炼和事务所的资源，还是因为他本人似乎与生俱来的过人能力，——6这次的阁楼杀人案。察觉到凶手可能会二次作案，江能主动找上证人，在保护证人人身安全的同时还有余裕每天交流案件和进展，最后在一百零八层把鬼影和房间一起轰得七零八落。……就是苦了后勤组的人，光是往事务所交的报销收据都抄了两个小时。

　　王嘉宜在队长的讲解中胡思乱想。荧幕上那份提纲就是他整理的，几乎倒背如流，不知道反复看了多少遍。

　　但当他看见方才笔记本上记录的笔录，忽然觉得有哪里不对。

　　他戳戳江能，指着某句话用眼神示意:是这样？

　　江能眨眼:是真的。

　　王嘉宜挑高眉毛:怎么会？

　　鬼影外部信息传感器已经达到了一个全新的程度，精确到人体智能水平。可即使人类，除非顶尖的特殊行业从事者，也没有办法察觉到无声无息隐蔽在角落的埋伏。可若是热感应系统或者夜景紫外线，那就更加说不通，鬼影没有理由还去划破次卧的被子和床垫。

　　难道是高智能机器人伪装给他们看，放松警惕的不成？——总而言之那还是一台机器，机器为什么和人类一样，于安静夜色中突然察觉到两人存在的？

　　王嘉宜感觉漏了点什么东西，抓抓头发，准备等会议结束再从头梳理一遍，是不是有没收集到的重要情报。

　　会议总算接近尾声，不同科室稀稀拉拉出了会议室大门。队长在江能试图动身出去的前一刻叫住他:“江能，留下。”

　　周围人的眼神愈发怜悯，加快速度消失在门后。

　　王嘉宜正准备跟着一起溜走，被队长一起叫住了:“诶，新来的，把门关上一起过来。”

　　“是！”王嘉宜下意识服从命令，反锁好会议室的门，他发现两人的脸色在人走空后蓦然阴沉了不少。

　　“新来的，小王是吧？”队长问。

　　“是，华夏人民公安大学17届侦查学毕业生王嘉宜。”王嘉宜敬礼。

　　“王嘉宜……”队长沉吟，“你来分局有半年了吧？”

　　“到……到七月份就半年了。”王嘉宜一时摸不透队长是什么意思，战战兢兢等队长发话，他可以转正了吗？

　　江能在边上黑着脸，不知道是因为被骂了还是得知王嘉宜即将转正，看得他一阵慌张。

　　队长长出一口气，“江能，你来说。”

　　“怎么回事？你平时行事风格再跳脱，刑事案件性质再恶劣，事务所也不会给你批那么多武器的。”

　　“你在报告里写了什么？”

　　队长面色凝重，问江能:“你发现什么了？”

　　“……是的。”江能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

　　“衔尾蛇给我发邮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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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公安厅各区域设立的公安分局，接受同级别人民政府和上级公安机关领导不同不同，事务所——负责人一般由从预备役公职人员中挑出，也就是俗称的“优秀实习生”——事务所由公安部直接管理。

　　像较大的城市南盛市，下设的事务所除了江能所在的开经区“闻道事务所”，还有另外两个主要城区的事务所。综合性越强、城市面积越大、经济总量越高，设计的事务所数量也随之成正比关系。比方华夏首都，超大城市——北京直辖市，由于一直逐渐向外扩张，下辖地区达到三十个之多，事务所数量也突破两位数。

　　南盛市位于华夏的南部地区，近几年才在最新的地图上计入一线城市。闻道事务所靠名在开经区公安分局旗下，与区下设公安派出所同等级别，但是不由开经区公安分局领导，但是与公安分局同享相同的资源与情报，也会帮助解决案件；公安部也会定时给各事务所拨款与提供资源。

　　而共和国政府与公安部之所以一直给南方各大城市与事务所大量提供资源，尤其是军需武装部分——就是因为某个自称“衔尾蛇”的，活跃在亚细亚大陆南部的极端组织。

　　约二十年前，“衔尾蛇”组织华夏分支以“自然与历史”的口号开展活动。活动大多极端激进，以复原百年前的模式。

　　衔尾蛇成立之初是极端环保主义组织，对于环境要求、评价超出了人类社会所能够承受的标准，往往会表现出一些不切实际的偏激和过分的热情。

　　其中最具代表性的是反对过科技化，呼吁人类回到原始自然青山绿水中生活。——不用说，2040年外界破坏与辐射之久就不可能彻底隔绝科技；再者于新时代出生成长的人也没有办法脱离电子设备，于是这个组织愈发不成气候，慢慢脱离大众视线。

　　然而随着时间流淌，早期政府对衔尾蛇的忽视和不在意使得组织的发展朝着奇怪的方向发展。该组织的目标从消除科技革命负面影响与弘扬环保精神改变，变成站在一切高科技智能反面，主张丢弃科技，企图从自然代替科学，成为人们新的信仰，并在亚细亚大陆南部地区创立一个由□□运作的武装国际队伍。

　　衔尾蛇同样组织了不少极端活动。

　　像是“反抗事件”——公开用油漆弹袭击华夏东方某个岛国首都的地标写字楼，在某传销团伙所在的楼层拼成一句岛国语言里的难听脏话；“绑架人质事件”——高空劫持几辆载满人的公共飞艇，让教育部长在社交平台录小视频推荐大家观看环保纪录片；“袭击某村落”——向大陆西边某国一贩毒聚集村落发动袭击，绑架至少70名人质，把整个村落付之一炬……其中几件甚至闹上了教科书。

　　乍一看确实是奇葩又全凭意气行动的迷惑组织，但是介于各种原因——比如明确表达归顺各国执政掌权者、打击犯罪、理念多少也有正确的部分，在民众中也潜移默化有了不少支持者，甚至冠上“新时代绿林好汉”的称号，所以只要不是闹出大乱子，政府基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凭衔尾蛇在亚细亚大陆胡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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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王嘉宜被迫接受了很多业内新鲜事和新知识。但是他甚至没有反应过来这是实习期转正的讯号，反而因为过量内容大脑有些当机。

　　——他当然听过衔尾蛇的名字，但是距离之远甚至好比是四百年前的小学生听到“梁山好汉”，反应了一会衔尾蛇和邮件的含义，再看向江能时声音都在抖:“啊？……啊？你是衔尾蛇的人？……事务所都是衔尾蛇的人？！”

　　局长无语凝噎。“事务所负责处理明面上没办法直接接手的事情，负责灰色地区的业务，包括比如与某些组织的接触与往来。”

　　“是的。”江能冷酷打开电脑，“——你这脑子怎么毕业的？”

　　王嘉宜有点尴尬，挠了挠头，凑过去看:“衔尾蛇给你发什么邮件了？”

　　江能没说，直接把电脑屏幕扭过来。

　　队长和实习生看着那封邮件，表情从开始的惊诧到疑惑最后到一阵冷意，只剩下三人的会议室空气好像凝固了，只能听到外面的鸟叫还若有若无地透过来。

　　“什么时候收到的？”局长面色铁青。

　　“二十五号，阁楼凶杀案的第二天，也是第一次看到小证人。”江能当着他们的面把邮件备份到南盛警务系统内网。“那天下午小证人差点被车撞，我随手救了他一命，过二十分钟就收到邮件了——晚上立刻扯着他跑掉，不然谁知道他什么时候做梦就死掉了。”

　　“……所以你才带一堆火铳，拉着那小证人离开同住好几天，顺便把宾馆给毁成那样？”局长问。

　　江能耸耸肩:“总不能看着他死吧？看他慌慌张张说鬼影要杀他的样子还挺可怜的。”

　　“直接备份不要紧吗？”

　　“反正都已经忤逆他们的意思了，再叛逆一点也没关系咯。”

　　“为什么现在才和组织说？”

　　“等你们开会做完决策，小证人尸体都变成几千块了，我可不想一开窗帘又是一玻璃血糊糊。”

　　“卧槽。”王嘉宜半天嘣出来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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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盛市闻道事务所
　　江能[加粗斜体]委托人:

　　您好！

　　首先，感谢您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翻阅这份邮件。这一瞬间于我们而言，您揭开的是衔尾蛇历史全新的一页。

　　我们是□□运作的武装国际队伍衔尾蛇οροβρο[加粗斜体]，我们愿意对此次开经区阁楼碎尸案全权负责。

　　希望您不要再插手后续任何关于此事的案件，尤其是有关于事件目击者陈楚恒[加粗斜体]的部分。我们将于七天之内处理后续并以市场价格十倍处理该事件的后续费用支出等。

　　谨借此机会代表衔尾蛇全体感谢南盛市给予我们的一切合作、帮助和支持。

　　P.S.请勿外传，阅读完成尽快加以销毁

　　此致

　　敬礼

　　衔尾蛇οροβρ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