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Chapter 4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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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闻道 47
一艘飞艇航行在明亮的道路之上。它在正午之时从北京远道而来，经过一千八百多公里、数十条起点各不相同的高速、五个大省和两条河流，终于在夜幕完全黑下之前到了南盛。照亮道路的光源从太阳变成路灯，沿途的风景也由底蕴悠厚的首都到丰亨豫大再到江南水景，不过飞艇不会在意这些，飞艇只是航行在钢铁耸立的城市巨兽中；它完成了应该完成的使命——把一份文件交到南盛市公安局手中。
当被密封袋和蜜蜡封存得严严实实的几张纸被收起，两位交接人礼貌握手以示告别，华灯初上，已经是夜里了。他们高声笑着，互相拍打肩膀，嘴上客气话不停，并排从分局正门走出去，后方的四个年轻人目不斜视跟在后面。
北京来的人再次和他握手，笑眯眯上了飞艇。飞艇发动，中年人在后方挥手，四个年轻人仍然一言不发，直到巨大的交通飞行器消失在霓虹灯交织而成的璀璨人造星河里。
风吹起来，远处被暂时贴上封条的体育场最高处照明灯明明灭灭，雨要开始下了。在紫色天空映照下，植物园篱笆上的月季被吹得摇摇欲坠，已是花期结束凋残的花瓣摇晃两下被卷下来，无数片粉红色的——花瓣们顺着看不清的弧线——经过维护不到位坑坑洼洼的人行横道，飞过黑幕下千家万户明亮的方形窗口，掠过黑黄相间的中心区标示牌、毫无美感又轰鸣不止工程管道，以及分割天空数不清的电线。
正好，有一片花瓣，——说不上幸运还是不幸，随着风到了公安局忘记合上窗户某间办公室。
熄了灯办公室的桌子上，没了对流的风花瓣飘落，正落在放着那份刚被拆开不久的盖着“机密”印章的文件上。
花瓣斜斜飘到黑色墨水打印出的一个位置，正好盖住一个半的字。如果花有思维，它会发现这方块字和前几个礼拜、曾注视过它们的一个年轻人有关。左耳旁，一个东，再往右是两个林。
……
“……”走廊有声音传来。
“我知道了。”男人开灯，室内一片明亮，他中指和食指贴近右耳，隐约有虚拟立体交互屏，他正和别人通着话。“……好的。好的。看到文件了，辛苦了，再见。”
南盛市公安分局开经区公安分局刑侦大队队长叶青挂断智脑，视线落在文件，勉强控制住脸上扭曲的表情，随手拿起它。
[《公安厅事务所特殊办公室关于进一步规范机关组织人才变动的推选人提名公示通知》]
叶青没有心思慢慢往下研究，他直接翻到他想看的部分，——整个南盛市仅有的两个提名，闻道事务所仅有的两位工作人员名字赫然通通在上。
[……举荐江能同志为总受托管理人，全权负责事务所目标、方针、计划实施，对隶属公安厅总事务所负责；其他，事关事务所全局的工作。]
叶青的脸微微抽搐。
江能甚至还没有二十岁。他想。
这个年轻人确实当得起“后生可畏”一词，多年来，也再没有一个人优秀到可以与他比肩。专业能力过硬，脑子和手段都有，短短几年时间把南盛的某些部分处理得整整有条——换做任何另外一个人也没办法保证自己能做得比他更好。只是他还是太过年轻，资历尚浅，方式不成熟经验也严重不足，叶青初次看到他的时候看起来还是个高学生，他现在也还是没有脱离高中生的外貌。
叶青不是不知道上面这份文件的含义。江能得到了来自上面的、整个华夏事务所，总受托人的推荐提名名额。
自这份文件正式公示生效的一刻起，整个南盛甚至整个华夏东南地区，所有的规则全部重新洗牌，暗潮涌动，顺着名为“事态”的东西随之改变。
到了那时，江能的地位——尽管只是一个提名——手里握着的东西，不说叶队长在会议上对姓江的后辈大吼大叫，……那将会是整个华夏公安厅，甚至半个南盛都不能动半分的权与力。
说不羡慕那是假的。在公安岗位摸爬滚打大半生的人猛然见到这份通知，那是任何正常人挣扎一辈子都接触不到的高度。叶队长不知道这工作是怎么落到江能头上的，对外说是清扫衔尾蛇华夏东南区残党和royal赌场的成果……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对于深深扎根在基层和整个华夏而言的这股势力，只是一次普通的治标不治本秋风落叶，“清扫”二字巨大噱头看起来着实空空荡荡。
上面看中的是江能的能力。
男人又往后哗啦啦翻了几页。最后的时间写着2422年，他掐指一算，那得在大后年。那还好，他地想，2422年来算江能也已经在南盛市事务所工作五年了。
如果是一线城市五年事务所工作经验的话，获得一个提名，看上去也没那么夸张了。
当头一棒的震撼使得中年叶队长直接忽略掉下面“陈楚恒”三个字，男人保持大脑放空的状态，机械地收拾着文件再次塞进文件袋。花瓣顺着重力往下掉，充满活力粉色的一小片被封存在黑白的纸张纸张的缝隙，与金属色的金属和金属多层保护中。
因为不够熟悉和震撼，叶青错过另外一位本该令他更加发觉世界怪异的举荐消息。
[……举荐陈楚恒同志为总监督人，负责主持华夏事务所的日常监督工作。]
开经区叶队长整理好，放进保险柜，上锁。他转身准备离开时后颈一阵凉意传来，叶青扭头，半开着的窗户有风刮进来。
男人关上窗户，转身离去，皮鞋在实木地板发出碰撞声；叶青关灯，锁门，右侧小木牌上“文件储存室”上的桐油反光也随之消失了。
……
两位被举荐的人对于可能到来的大幅度升职消息一无所知，心情不佳，甚至有些恼得上头。
江能一手挥舞着金属制成的铲子：“我以为正常人用完猫砂铲都会放回猫砂盆边上呢，搁阳台上？”
“湿着铲猫砂滋生细菌。”面对陈小白的事情陈楚恒少见得不曾服软，抱着大白猫，面色严肃。
由于再次进医院躺了一个星期，事务所落下事情太多，忙碌到太久没打理的黑色头发长长了，松松散散盖住眼睛，又被睫毛顶起来；陈楚恒本就因为找不到合适的发卡被烦人刘海折磨不爽了好几天，今天终于在睫毛掉了一根进眼睛后爆发出来。面对江能咄咄逼人的质问，加之怀里被江能刚才一声长号惊吓到瑟瑟发抖的陈小白，他一反常态，带着愠色怼回去：“你铲过猫屎？产一次也不会拿错！”
“你的猫还是我的猫？成我的义务了，没铲过屎是我大罪，不跪下磕头道歉您两位不会介意吧。”
“好好说话，那就别乱拿东西。”
江能音量逐渐放大：“这是我家，拿东西还要经过你同意？”
“随便拿，最好再捞个面。”陈楚恒冷笑，伸手把垂下的刘海往上一梳。
两人吵架声音一个比一个大，一边抖腿的看戏的王嘉宜发觉事态紧张了起来，连忙出手打圆场：“哎呀猫砂铲就是和漏勺啊空气炸锅这种东西很像嘛！再说小江又没真的拿去捞——”
他察觉到江能和陈楚恒脸上忽然僵硬的神色，再联想到刚刚吃完的超级秘制家庭版共享鸡汤海鲜两掺花甲粉，“呃”了一句，表情也凝固了。
陈小白被单手抱得不舒服，娇娇软软“咪嗷”了一句，挣脱陈楚恒怀抱，窜到王嘉宜大腿上。
王嘉宜这才回神，磕磕巴巴修改说完后半句话：“不是、再、再、再说楚恒哥不是也洗过猫砂铲了……”话毕他自己也觉得站不住脚的尴尬，在恶心还是挨顿无妄之灾嫁祸毒打的恶心后，忍住想哕的呕吐欲望，假装打着哈欠进了客房，临门又绊了一跤。
气氛紧张，拔刃张弩。客厅的两人对峙半晌，最后在王嘉宜慌忙摔倒和陈小白喵喵大骂的动静里，尽管互瞪，还是没忍住同时笑出来。
两人同时“噗”了一声，不约而同开始狂笑，呵呵呵哈哈哈。江能只觉得莫名其妙，怎么会在阳台上正好和餐具摆在一起晒太阳消毒的猫砂铲……关键还金属制品疏密有间，长得和炸锅夹子几乎一模一样？陈楚恒也感觉荒谬，就在猫砂铲清理消毒的同一天江能临时突发奇想要帮忙上菜，要不是他眼疾手快，猫砂铲就真的伸到花甲粉里了。
“不好意思。”江能笑得头昏脑涨，“以后猫砂铲别放在晾晒区了。”
“我也抱歉。”陈楚恒止住笑，“以后摆远点。”
江能深吸一口气，道：“喊王嘉宜出来洗漱吧……哦对，他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他还不知道自己的面是什么捞的——”
他伸出食指抵在唇前：“别告诉他。”
陈楚恒脸上的笑意也止不住：“收到。”他的刘海垂下来。
……
……嗯？
“等等。”江能突然抬手，贴近两步，抚着陈楚恒的刘海。
陈楚恒的笑意僵在脸上。
江能抬手，手腕处是一根带着红色珠子装饰的发绳。他三两下把陈楚恒长出的长发绑了个小辫子，往后掀，往常被刘海盖住陈楚恒的整个额头漏出来。
“你眉毛挺浓的嘛。”江能绑好辫子，后退两步打量着说，“露出来也挺好看。皮筋送你了，今天洗猫砂铲和消毒餐具的感谢，真的不要再放在一起了。”
陈楚恒眨眨眼，伸手摸了摸那根发绳。指尖传来凹凸不平的感觉，他盲猜是个玫瑰的样子。
“小玫瑰？”他有点好笑地自言自语。
“嗯？”江能抬眼。
陈楚恒礼尚往来，伸手把江能垂到脸上的头发丝往后顺回去：“谢谢。”
没问题。好兄弟就是会帮对方绑辫子的。
作者有话说
第47章 Chapter 4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