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3、Chapter 33 ...
-
第一次的试探一无所获。蝴蝶在某个关闸口失去和丝线的微弱联系,他们在地下的空间毫无头绪乱转一通,黑暗与沉默把理智都搅乱,三人只凭着本能在地下慢慢前进。
“线断了?”江能压低声音。
陈楚恒微不可闻地点头,丝线崩断的那瞬间蝴蝶加重力度,骤然变大的压强在他食指关节嘞出一条不算浅的血口。王嘉宜随手自酒精喷压了一泵在那块地方,细密的酒精喷雾使他冷疼交加;陈楚恒感受着黑暗里来之不易的一小片感官刺激,强忍着突如其来刺痛感带来的生理性泪水用力咬紧下唇。
空气湿漉漉的,江能随手在墙上一摸,沾了满手的灰和水珠,在指腹浑浊成一层污泥。空气中相对湿度虽称不上接近饱和也足够湿润,鼻尖隐隐约约有呛人味道弥漫而来。
手电筒经过关闸的时候已经被关上,即使只有极其渺小的可能性,为了不惊动里面的人,他们不敢冒险;b1和北门一侧道路确实如同负责人所说的,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开启过了,地下尘土飞舞、霉菌疯长、甚至还能听到不知何物的生物动静。
两位人民警察还尚且能够适应——这点小事在职业生涯铁血项目攀登卧推负重行之流不值一提,唯一苦了从小到大都没受过委屈的陈楚恒。即使经历过短期集训,理想环境与现实还是有不小差距,更别提巨大感官落差带来的刺激与不适应。他夹在两人中间,努力不去回味感受视觉黑暗和皮肤粘稠,尽量维持表面上的稳定从容不拖后腿匀速前行。
下来之前,他们也细细研究过南盛体育场的地下平面图。体育馆地下层以正中间为点,贯通南北与西东的两条隔断以重心为交叉点,将b1层分成四个大块。西南门和除去北区的东西南方向三个区域早已开放,作为城运会的后勤场所,不少工作人员早已忙忙碌碌走动打理做布置,王嘉宜身上这一套可以轻而易举混进去;而唯一没开放的东区和b3b4都被野鸡生物制药公司独断占有,现在看来十有八九就是ROYAL的地下涉黑场所,“茧”落网的如今也才开放,是以地图上的标注极大可能不够准确。
不知是ROYAL还是神秘的挂名生物公司,他们出于迷惑安全等各种原因把b1东区入口重新装修得好似迷宫,弯弯曲曲障碍重重。黑蝶十有八九在这堆顶天立地的高墙组成失去痕迹,可能是生物本能,或者人为操控。黑蝶群这几日也依旧出现,安分守己得好像只是普通昆虫,奇观早已提早赶到南盛城的游客选手们之间传开。
而这正是南盛警方最不愿意见到的结果。
黑蝶的危险性不稳定性早已在事务所的报告里上交。然而出于维持秩序与社会稳定、加之各种综合性原因,没有办法把这一事件向外界透露;——还有隐藏在黑蝶背后的、他们暂时触摸不到的群体,或许这正是他们的目的也不是没有可能。南盛警方综合权衡之下只是加上对黑蝶群的监控管理以及杨家尤其是病床上两位的保护,并没进行进一步动作;短时间内唯一的希望寄托在他们身上,期盼在下一个受害者出现之前能够找到线索,阻止南盛第三件昏迷案件发生。
“怎么走?”王嘉宜对着第一个分叉犯难。岔路洞口数不尽数,叫人一眼看了都头疼。他看向江能:“能不能再打个申请,多叫点人?”
他们在丁字口停驻。
左右都是光线照射不到尽头的昏沉,水声偶有传来,在角落石板或者水泥地上滴答;更远一些隐隐有人走动交谈,应该是城运会的工作人员。石墙由青砖堆砌磊成,破损的砖角不负南盛体育场的多年历史,苔藓植物、昆虫和霉菌已经再次养生作息占山为王。污渍在此并不少见,杂乱无章的石头木头乱七八糟,三个人陷入僵局,异味的浓度更加令人窒息。
“不必。”僵持十几秒,陈楚恒看看岔道口,从嘴里蹦出来两个字:“迷宫,扶墙走。”
b1东区被装修成迷宫。两人的声音在地下都不自觉地放轻,或许是未知陌生氛围影响,害怕声带引起的空气动荡惊扰什么。
如此充满复杂通道,很难找到从其内部到达入口或从入口到达中心的道路,只能用迷宫二字简单概括。
“拓扑法?”江能嘟囔。他方才一句话都没说,小心翼翼提着裙摆不让它被角落的植物沾湿,“倒是聪明,右边扶着吧。”
将单迷宫看做一个二维数组,一些地方可以通过,一些不能。万能破解法即是如此——沿着某一面墙壁走。在走的时候,某一直摸着某边的墙壁,这种方法可能费时最长,也可能会走遍迷宫的每一个角落和每一条死路,但绝不会永远困于其中。几人对数学都略有了解,某位理工大高材生更是在高中大学和高等数学做了无穷尽的斗争,笑笑算是对江能的夸奖做了回应。
动身的第一时间非完全沉默的地下嗡嗡声更大了。水滴声连绵不绝,眼睛慢慢适应黑暗,不用扶着墙壁也能前进,甚至有余裕清理地上横七竖八杂物的时候,他们遭遇到第一道关卡:一道巨大的、上了没见过机关的铁门。
王嘉宜叼着小手电掏铁丝,从正中间的小口塞进去左扭右扭,半天没有一点动静,最后失望放弃。
“打不开。”王嘉宜说,“不是金属锁芯弹子原理,比较像机关。工具不足光线太暗,没办法开。”
江能也在门口上下试探一会,十余分钟无用功最后放弃:“行吧,先回去。找人盯着北门,明天再来。”
三天内,他们每天都在地下转一大圈,需要化妆的两人还尽职尽责穿着裙子和清洁服,只是几乎每次都是无功而返。第二次第三次来的时候多了几个人头,都是警方有经验的老前辈,对机关也摇头叹息表示无法打开。
“啊呀,带把高温枪来。”第三天时候,和他们一起下到地下的头发花白老人家说。他是南方甚至整个华夏都赫赫有名的知名“锁王”,此次来南盛也是为了感受十年一遇城运会的氛围,南盛警方经过几番辗转艰辛努力才在开幕式前一天联系上;但是锁王的话让他们又泄气不少。
“很精妙……很传统,传统和科技兼顾,陌生啊。老头子也没见过。”锁王抽抽搭搭吸了一口电子烟,长长吐出一个烟圈。“八卦锁变式,小东西还挺贵,钛钢合金,直接扭拧不开——多大劲儿都没处使。要么耗个半个月一点点来了,要么把门破了呗。”他用生了老年斑满是皱纹的细瘦手指在钢板大门敲了敲。
黑暗里江能的表情看不太清,他沉默一会,出声:“知道了,刘师傅,这就上去吧。”
“门也不好开。”锁王连连摇头,长吁短叹,“轧制大宽钢带剪切,大火开开都得俩礼拜。——哈哈哈,小伙子这什么表情?我年轻的时候可是在地下街做金工工艺的!”他亲切地大力拍打陈楚恒肩膀。“年纪大了,举不动铜电烫了呗,搞鼓搞鼓小东西!”
不知道为什么所有的女人老人小孩和动物都对他有天然好感,从公司同事和陈小白再到面前的老人都是如此,被冷落的江能和王嘉宜被忽视,在角落里直撇嘴。
“不就长得帅有钱个子又高,还话做事多一点嘛。”江能不爽道,和王嘉宜咬耳朵,生怕被锁王勾肩搭背走在前面满头大汗的陈楚恒听到。
“楚恒哥很可靠。”王嘉宜正色道,“希望你们换一换,我要早点认识他多好。”
……
三天后,晚上七点整,南盛体育场。
底下的球场已经被临时布置成巨大舞台,项背相望,济济一堂,两张热情洋溢的脸出现在正对面的大荧幕上。底下人头攒动,经过放大的声音从数百个扩音音响立体环绕,声振屋瓦。
“尊敬的各位领导!”
“亲爱的各位来宾!”
“大家——晚上好!”
“金秋九月,秋高气爽。”方才黑色西装的男主持举着话筒,“在这收获的季节,我们相聚于此。”
“金风送喜,悦动心房。”蓝色晚礼服的女主持笑容可掬,“在这浪漫的夜晚,我们欢聚一堂。”
“呜——”台下发出排山倒海的欢呼声喝彩声。
“阿树!阿树!”他边上的人吼,“阿树,今天也好漂亮——”
“吵死了!”边上人的边上人小声说,“坐下,丢不丢人?”
“你懂个屁!”边上的人也小声说,继而把视线投回蓝色裙子的女主持,问陈楚恒:“是很漂亮吧?”
“……是……。”陈楚恒一脸正气凛然。
他坐在第一区中间一排,面前几十米就是舞台周边上下跳动的小伴舞,头顶是全息碎影或者真人气泡球,身边是鼎沸人群,好在右侧还有道安安静静的承重墙——那墙的前方几米右拐就是出口,他们在开幕表演进行到一半时就得第四次侦查,此时正静静原地待命。
除了这次行动的负责人情绪有点激动。
开幕式正是南盛警方时间精力都不够、火热氛围中也会放松警惕的时候,想必那边也是一样。
他们这几天又悄悄抓住两只黑蝶,黑蝶在第三次侦查中又飞走了一只,唯一的蝴蝶正在他衣服的小瓶子合着翅膀休息。江能把羊毛线换成纳米纤维,细细一根10nm不到的线状材料柔韧度足以割开钢铁,如若蝴蝶的后腿没有被割断或者脱落,即使飞舞到失去踪影也可以沿着找到去向。
陈楚恒冷着脸,台上的一切和他无关,周围的一切都是身外之物,只余下一个人面无表情沉稳冷静,任凭边上的人哭泣跺脚发生尖叫也无动于衷。
王嘉宜忍耐了几分钟受不了,起身闪人:“我去和李警那边看看,一会回。”
江能换了条裙子,今天的裙子也是深蓝色,正捂着嘴泪花闪闪:“阿树漂亮!”
陈楚恒回忆了很久也想不起来阿树是谁,在主持废话到一半的时候点开智脑搜索页,在两位主持介绍来宾的时候找到了三十个义项里正确的和台上女主持一张脸的阿树,终于在四位主持齐声宣布“第四十二届城市运动会正式开始”的时候想起来了——江能把他从飞艇底下一把拉出、嚣张跋扈逆光让他注意的时候,阿树某首脍炙人口的口水歌似乎就是他耳机里播放的。陈楚恒面上不显,心底掀起千层惊涛骇浪,直属特派公务员不用过省察吗?江能的样子不像是普通荧幕追星族,疯狂成都反倒是花了不下五位数下不来的超级御宅。
直男追星好可怕。他想,这时候礼炮开了,嘭!礼花彩带在空中炸开。金色红色银白色的彩条和纸片四处纷飞。
人群的声音又大了一个级别,陈楚恒正抬手想接住自头顶落下的彩带团,被江能轻轻拍了一下:“走!”
“啊?”他慢半拍反应,皱眉望向已经起身的江能,他演技不可谓不精湛,从包里掏了一包卫生巾,顶着后面人被挡住前方的不满眼神苦笑着双手合十示意抱歉,又在后排观众被他美貌之下突然宽容表示理解的微笑里,扭身款款从陈楚恒身侧溜了。
陈楚恒看清他腰间的皮套,表面上只是女生围在皮带上的普通装饰,甚至还有他一贯喜欢的玫瑰刺绣以及几个闪亮水钻装贴,但是他还看清露出来的枪柄一角……所以这是要提前硬攻了?他彻底失语,也拉上自己的斜挎包——里面有高温枪、炼金喷灯和几个巨震弹,以及保命的大汤马士Contender77——那把枪现在早已归他,无奈跟着江能一道走了。
……
[门已打开,请求支援]
四十五分钟后,在角落值班间和队长整理信息的王嘉宜收到这样一行话。舞台上的表演刚结束第一个高潮,杂技团成员翻身鞠躬致谢,掌声雷动。他瞪大眼睛把屏幕翻转给对面的人,大声道:“队长!”
刑侦大队队长伸长脖子看一眼,把一摞纸张两侧敲敲,叠得整整齐齐。队长顺手在手腕上的智脑点两下,对接口处道:“各小组留下三四个维护现场秩序,剩下人,十分钟内到b1入口集合。”继而对着王嘉宜下命令:“地上待命,维持联络,把路线图发到我的联络页。切记不可打草惊蛇,特别是江能。”
“好的。”王嘉宜起身,身上还是那套保洁工作服。他从下巴拉上口罩盖住半张脸,帮队长推开门,远远看穿着保洁服同事们行动起来,汇聚到一个地方集体离开,好似大扫除行动队。
像工蚁团结整齐出动寻找食物或者其他的什么,只是忽略他这个通讯员……他托着下巴发呆了一会,但是很快又调整好心态,以通讯员的身份继续和江能联络:“收到……咦?”
他这才发现发件人不是江能,智脑荧幕最上层一行正中间整整齐齐标注着“陈楚恒”三个字。
江能的短信也发来了,和陈楚恒的几乎同时送达,震动同时导致他忽略了另一条。外面献给杂技团的掌声还没停,演员们已经鞠躬第三次了,他耳膜有点不舒服,干脆又关上值班间的窗户和门,才觉得稍显安静一些。他点开江能的信息。
信息很短,只有一个字:[危]
“?”王嘉宜丝毫不在意脏兮兮的手套在头发上摸来摸去,满头雾水挠头,“啥意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