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Chapter 2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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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十点整，光线正好，展翅摆动便会落下鳞粉，于近午阳光反射细腻偏光。成群结队的黑色蝴蝶自南盛门顶部飞下，从远处看好似一片闪亮的黑灰色的烟雾，在国画背景浅灰蓝色的天空遮天蔽日展开。城市里不缺以昆虫为食鸟类和翼手目动物，在移动粮仓中横冲直撞，即使如此蝴蝶们也丝毫不慌乱——它们跟着领头那只蝴蝶，翅膀花纹最闪耀、块头也最大的一只仰天而动，于楼层间，于钢铁中，在一尘不染的外墙玻璃上反射清晰倒影，向望不到头的地平线远去。
陈楚恒在飞艇上仰头往外看，即便隔着玻璃天空悠远，蝴蝶群在满天飞行器里呼啸穿梭来往。蝴蝶群这几日出现的次数愈发频繁，网络上甚至出现了“南盛蝶群”这样的热门景点打卡，每天都能见到不少潮流爱好者或者追赶新奇的人们举着设备合影录像。
距离杨雨馨陷入昏迷已经过去快一个星期，女孩丝毫没有要醒来的意思，大脑细胞也看不出问题，正常的呼吸，心跳和消化以及泌尿功能一切正常靠下位神经中枢管理，通过充分的医疗手段的支持和临床的护理在床上当着睡美人。
杨家大小姐出事的事情除了家人和他们几个没有人知道。杨家人的客气果然只是在表面上，出了这么大的事也没有听说过任何动静，陈楚恒那天甚至又在地方台看见了代表新兴企业家杨总的身影——他表现得太过正常完美，不好说是封闭感情还是演技高明。
长途一号线公共飞艇从偏远的南盛机场朝市区开。事务所的搜查令在耽搁许久、杨家人慌张打紧急电话后终于批下来，他才拿到当天的机场录像立即往回赶。
陈楚恒打开智脑，和杨雨杰的聊天记录停留在对方两天前的“楚恒哥，江能什么时候回来”以及自己“后天，到时联系”上，他对着没有回复的屏幕想了很长时间，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点冷酷无情？
说不定小男生发信息只是想表达“我很害怕”和“请陪我聊聊天”上，但是他好像把话聊死了。
陈楚恒犹豫了两天，最后还是斟酌着给他发了几个字，熄灭荧幕。敏感的内耳前庭系统导致淋巴液随着重力流动挤压前庭内部毛细胞精细程度过高——俗称晕车很严重，完全没办法在飞艇上长时间盯着屏幕。他把眼光投向窗外，热烈的红色吸引他的视线，不由自主伸长脖子。
飞艇自南盛门右边两个街区穿过，前下方冒出一片玫瑰园——正是蝶群推测的来源地，开经区植物生态园。
玫瑰开得轰轰烈烈，落叶灌木连成一面山，柔弱软垂且多密刺的椭圆形奇数羽状复叶反而星星点点缀期间。花单生于叶腋，或数朵簇生，在艳丽的重瓣或半重花瓣下周边的其他植物无一例外黯然失色，闪闪发亮甚至点亮了一小片城市。
陈楚恒所在的飞艇已经经过这条路线百千次，丝毫没有为壮丽的景象驻足片刻，和刚才经过的蝶群一般，尽职尽责擦肩而过。
陈楚恒望了一会下面的风景，收回视线，活动手腕准备下飞艇。
……
江能已经在公寓了。开经区公安分局最近好像又遇上了什么大型刑事案件，分局对行政编制的公务员兼职在不影响的情况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现如今出了事也绝不能耽误主业。江能和刑侦大队跑了两三天，临走时交代陈楚恒去调机场录像；没了直系领导的半事业编在南盛市晃荡了两三天，这才等手续一层层批下，一大清早就跑去机场。
陈楚恒开门的时候很意外:“回来了？”
江能有气无力瘫在沙发上，神情疲惫，眼睛下面的黑眼珠掩盖不住。陈小白趾高气昂坐在江能胸口，有一搭没一搭地舔爪子洗脸。江能望见他进来，从鼻孔里出气:“刚回二十分钟……扫黑除恶专项斗争，清了一个赌场，两天没睡了……”
陈楚恒把陈小白抱下来:“那去睡觉。”
“录像呢？”江能没采取他的建议，一个翻身坐起，想起从机场到开经区的距离和来回时间，挠头道:“不好意思，等手续用了很久吧？走之前应该和他们说一句的——”
江能走之前含含糊糊定了个主要方向，大体上是在两人移动过的地方多看看，具体时间地点则由他自己定——陈楚恒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机场。调查令下来之前他甚至还跑到生态园转了一圈，不出所料，实习生首次上任一无所获，只得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监控录像上，期盼几天的奔波不至于“血本无归”。
“没事。”陈楚恒没把这事放在心上，掏出移动闪存驱动储存仪。他在云悟工作的时候动辄一个项目经费自建立档案收集条目再打回，重新启动再次上报个把月还批不下来，分局的效率也算高。
相比之下，江能才比较累吧。连轴转了两三天，心里同时挂记着几件事，回到家里的第一件事也没见休息，等他回来就查看调查录像。陈楚恒在他打开个人设备的时候忍不住拿自己比较，这是何等的坚定意志。换做是他早就歇菜，搂着陈小白在床上做春秋大梦去了。
他感觉自己对新上司的态度奇妙地分成两个极端:一部分保持高度服气，从职业精神到个人能力，甚至有些隐约的崇拜直至敬而远之；另一个部分发自内心想要靠近、试图拉进距离，最好到能偶尔摸一下他的头那个程度……？
他想到这儿的时候直觉大事不妙，回过神来果然如此，罪恶左手已经向着全神贯注操作计算机的乌黑亮丽后脑勺去了。
陈楚恒连忙收回手，心惊胆战立正。
江能按理来说应该不会注意不到他的小动作，但是不知道无暇顾及还是听之任之，没多去理会。他开了智能程序，在漫长的读条后终于拉到想看的部分，双眼直直盯着右上角的日期时间问:“他们是什么时候回南盛的？”
陈楚恒掏口袋，在拿出录音笔、小摄像、一副无线耳机和湿巾后，在江能试图发出又不耐烦地“啧啧”之前总算掏出随身带着的小册子。在机场和杨家到全南盛跑的调查时间里总不好随时随地点开智脑记录，一个不够专业，另一个有令人误会分心的嫌疑；在没有同伴配合走访的情况下他最后选择古老的记录方式——手动纸笔记录，只是开始写字的瞬间接受访问的人脸上表情好似在看猿猴或者古穿今皇帝，略微有点令人不爽罢了。
“杨雨杰口述，十点四十到十三点半之间；杨雨馨口述，十一点到十三点半之间。”陈楚恒翻到那一页，“从十点开始看？”
“那倒没有必要，反正绝对有一个不太正常，时间也就听听罢了。”江能说，“助手，调到十二点。”
“好的。”家居小助手用无机质的电子音应了一声，进度条在无外力的情况下开始拖动。[12:00–am.0814.64A]显示在角落，意思是八月十四日的中午十二点，私人飞艇停坪最后一个出入口，64A登机口。
江能本来在因为睡眠不足和高度疲劳导致的头晕脑胀眼花三重致命攻击下痛苦揉着太阳穴看到陈楚恒猜疑的表情，强打精神解释:“不管他们怎么回南盛，机场的私人飞艇停坪都比公共坪准备时间要长，回来路上肯定得耽搁时间。”
陈楚恒点头，早上出门前让小助手准备的热牛奶方糖组合这时候送过来了，他接过，递到江能手边。北京到南盛乘坐Z速飞艇也得两个小时，加上落地出闸肯定也要浪费时间，确实没有必要从头开始。两个人开始紧盯屏幕，试图在不甚清晰的模糊录像中抽丝剥茧，挖出深埋于地下的阴森骨骼。
然而在这氛围中江能小口往嘴里抿牛奶，他撑着沙发扶手，陈小白依旧孜孜不倦舔爪子洗脸——视频不算高清，只是好在私人飞艇停坪不像公共停坪，人流移动方向单一出入口人流少且专对强，只要盯着一个地方就可以。然而快放三倍速后，视频中近五个小时的时间过去了，两兄妹的脸还是没有出现。
……
“……不应该啊？”户外太阳移到头顶，一天中光照强度和紫外线照射最大的时刻来了。事务所没有拉窗帘，江能在强光里也困到神志不清，混沌中把热牛奶喝完了，还在对着空杯往嘴里灌空气:“人呢？我要查的人呢？”
陈楚恒伸手拿过杯子，放在一边小桌上。
“再来一遍吧。”江能打着哈欠移动光标，“这次从十一点半开始，可能刚看漏了。”
陈楚恒站了一个多小时，跟着盯屏幕没敢离开。江能一说话打破沉寂，这时候脑子方才扭转过来，在心里痛恨自己咬牙切齿，真实感觉自己被带着跑真是太容易了。
他用声音唤出智能助手，下达命令:“检索视频人脸捕捉动态图像与杨雨杰杨雨馨面部形态特征对比。”
“已经收到您的要求，正在检索中……预计时长十三秒，请稍后。”电子音说。
江能睁大眼睛:“啊？什么？……咦？”
他脸青一阵白一阵，最后涨到通红，锤了一把陈楚恒:“怎么不早说！”
陈楚恒锅从天上来，觉得江能幼稚得有点好笑，任由小警察的钢铁拳头在自己腰上来了一下，没料到站到麻木的双腿一个趔趄差点摔倒。江能连忙搀扶，生怕他一个跌倒摔在沙发上，砸到自己还是小事，设备里的资料录像全部砸没了就大事不妙了。
可能是因为复古纸笔工作，两个人的思维也随之回到几百年前，耗费大量人力物力精力逐个对比——但是如今高科技技术也已经发达，许多事情不必真人去做，计算机完全可以取而代之。江能困糊涂了，他也跟着糊涂，浪费了
两个人在一片尴尬里互瞪。江能负气，陈楚恒无可奈何，直到小助手的声音再次响起:“检索结束。对比失败，无结果。”
陈楚恒傻了。他还没来得及思考，江能皱眉道:“扩大检索范围，在H盘进行对比。”
“好的。预计时长五分零八秒，请稍后……”
两人沉默。陈楚恒没问原因，他没能理解的东西已经够多了。两人竟然都没从私人飞艇停坪回来……是时间还是地点出了错，竟然找不到两个活生生的人？
“检索结束。对比成功，结果二，样本二，现在为您调整时间节点。”近五分钟后，“哔”的一声，成功提示音出现了。
进度条再次改变。两人都聚精会神，二度看着进度条出乎意料地快速拖动。只是随着重选视频，虚拟按钮的改变水平滑动，两人表情愈发迷惑，直至见着到了最前面。
视频亮度同样随着进度条上下挪腾，先是暗了下去，又亮了起来。显然，时间倒退，机场已经从白日至清晨再到没有朝阳的雨夜，最后时间定格在右上角的[05:48–am.0814.3A]上。
还是八月十四日，凌晨五点四十八，3A——不用想也知道，光看靠前的罗马数字名，就能百分之百确定是公共飞艇停坪。
两个人表情也从迷惑，凝固，最后定格在不可思议上。
杨雨馨和杨雨杰一人拖着一个行李箱，从行李转盘拿下行李箱，往出口的方向走去。南盛市作为时兴直辖市最大的机场当然不缺人流，即使是五点来钟也人满为患，只有小助手标注的两个方形红框随着他们的走动逐步移动。
两个人的记忆都是混乱的。他们压根就没坐过私家飞艇，都是按照原计划回到南盛的。乘陈楚恒没说话，冷丝丝的感觉爬上小腿肚，大脑彻底放空。江能揉揉眼睛，动作很像陈小白，真正的陈小白早就不知道跑哪个角落里睡觉去了。
“不是有一个不太正常，我看杨家就没人是正常的。”江能刻薄地说，“知道这个就好办，我先睡了，一切等我睡醒再议。”
陈楚恒直愣愣看着江能东倒西歪进房间的背影，走得左摇右晃，最后还不小心踢飞了一只拖鞋。良久他才能稍稍动动身体，慢吞吞点开方才调了静音的智脑——
杨雨杰给他发消息来了。
[楚恒哥]
时间是一个小时之前，信息戛然而止，再无下文。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Chapter 2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