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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Chapter 2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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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楚恒扶着额头,短发湿到可以随手往后梳也不滑落,下午出发前干燥整洁的衬衫已经被汗水浸透,脸颊因为大量运动通红一片,脖子都染上红色。
他的体力比先前好多了,只是呼吸急促,喉咙难受,没再整个人脱力般倒下。他把抓到的那只飞蛾放在江能理直气壮摊开的手掌心,颤巍巍走去一遍的连锁超市买水了。
旁边一个遛狗的老太太看得直摇头。
老太太围观了全程,方才这对小情侣好像起了什么冲突,中途停下聊了会人生,女孩子又指使男孩去给她抓蝴蝶……男生上蹿下跳,爬楼梯、乘电梯、上共享飞艇和挥舞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捕虫网都用上了,周围的围观群众闻者流泪听者伤心。男生半天劲抓到一只,女孩子还数落他两句,好像依旧不太高兴的样子;男生一走,胡乱大量两眼那蝴蝶,又随手抛掉,丝毫不在意他人的劳动成果,任凭费劲千辛万苦抓到的蝴蝶飞去追上大部队了。
作!就是作!老太太摸摸狗头。什么是“作”详细来说可能会让别人做一些毫无意义的事,而且根本不顾别人感受;突然地情绪动荡起来,然后作践别人也作践自己;特别娇气矫情,什么苦都吃不得,非要让对象为她做事,折腾到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比较虚荣,爱逞强爱攀比、爱与众不同,不在乎他人的付出。总而言之,让她身边一直鸡飞狗跳。
匪夷所思的抓脸,符合;公共场合突然指手画脚,符合;强迫男朋友抓蝴蝶,符合;放走蝴蝶鸡飞狗跳,符合。
老太太每天晚上定时定点带着狗来南盛门底散步,南盛门突然出现的蝴蝶群已经第五天了,五天里拍照的夫妻留恋的对象很多,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不明事理折磨的小情侣。老太太叹息一声,暗叹世风日下人心不古,牵着狗绳,慢悠悠晃走了。
江能似乎察觉到老太太的眼神,这才从自己的思绪里抽身。
他迷茫地环顾四周,周围的人围着他绕圈,留了个几米,或多或少都用意味深长的眼神打量着他,甚至还有个大老哥语重心长上来拍肩:“姑娘啊。”
江能头抬起来,思维还沉浸在刚刚的新发现中,下意识道:“啊?”
“有男人愿意为你赴汤蹈火是好事,但爱情也需要有来有往,好比银行一味地索取,存折的数字也只减不增啊。”
“嗯?”
“越是利用自身条件、对方的感情捆绑,反而会把男人推远的。感情路途跌宕凶险,一路走好,一路保重,才是爱情真正的财富。”
“哈?”
“淡然相守,简简单单,不需要太多的浮华雕饰;轻轻松松,不需要太多的负担牵绊;就这样,不言不语,彼此知轻重,你浓我浓,落落清欢,方能奔赴一场终老。”
江能手上还有那只虫子翅膀上的鳞粉,这才反应过来,雷霆震怒大声道:“老子是男人!”
“哎呀,什么时代了,不就谈个……”大哥还想说什么,看见江能的表情,连滚带爬溜了,最后留下一句:“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江能面色扭曲,面若罗刹凶神恶鬼往周围一扫。众人见他脸上表情,立刻如鸟兽散,屁滚尿流,哗然快跑离远了。
陈楚恒把捕虫网还给老板,拎着水从便利店走出来的时候,江能坐在路边的长凳上以手捂脸。他上前,拽下江能的手:“鳞粉别碰到眼睛。放走了?”
“完了完了完了。”江能眼神发直,“我形象全毁了,我已经想象到明天在6767头条被报道的样子了。”
6767是南盛台旗下节目,本地极有名的一个地方频道,以奇葩和极端选材闻名全国,大多以调解家庭矛盾和街坊纠纷为主题,经过刁钻采访和恶毒后期出来的降智成片,出了不少贬义上的网络红人。南盛市也因此流传着一句俗语,“但凡楼下见到6767摄影机连忙锁死家门,天王老子来了也别开”。
“……?”陈楚恒没弄清这句话什么意思,把另一只手上的饮料递给江能。
江能面有菜色接过,还没拧瓶盖,陈楚恒掏出湿巾撕开,把湿巾强行塞到恍惚的江能手里。
只是不知为何周边好像有隐隐约约“嘘”“啧”“算了算了”和“咦惹”的声音,陈楚恒迷蒙往身后一看,并没有人看着这个方向。
深夜降临,云朵把月光暗淡投影遮得严实,雨点开始下起来了。江能还颓废在长凳上看起来不是很想解释,于是他也懒得问,用力把江能拉起来,点开智脑叫了个顺风车,在被酸雨淋透之前连拖带拽,把失神的老板拖上车。
……
陈小白今天心情不错,无人打搅大睡特睡了一个下午,一醒来就有肉汤喝,在沙发边舔得叽叽呱呱,连江能伸手摸它都没去反抗,只是不爽地弯了身子。江能表情不太好地搜着资料,左手台式计算器下滑滚动,右手平板翻页,间或用相机拍照扫描存档,忙得不亦乐乎。
雨滴敲击着窗户,弯弯绕绕的路径扭曲了玻璃,雨水如同蛇行蜿蜒向重力垂直方向,窗外是酷暑夜间的炎热、室内则是二十度的制冷空间,冷热交替水汽蒸腾,对面的氙气灯都有些看不太清。陈楚恒把装陈小白猫饭的盘子塞到洗碗机里,对江能道:“那是蝴蝶吧。”
江能抬起头看他一眼:“眼神不错嘛!——是蝴蝶,黑蛱蝶。”
陈楚恒凑上去看平板的资料。
[黑蛱蝶 Kaniska canace (Linnaeus,1763),蛱蝶科蛱蝶属,全世界记载仅一种,广布于亚州古北区及东洋区。中型蛱蝶,翅表黑色,在亚外缘有一深灰色宽带纵贯前后翅,此带在前翅端分断为两点,外横线至亚外缘间翅色较淡;雌雄色彩斑纹相似,但翅表蓝色带点宽圆,翅型较大,翅之腹面横脉外缘的白色斑点亦大。幼虫摄食菝契科的各种菝契;成虫出没于三至十二月,飞行迅速,有趋光性,有领域性,喜访花及吸食树液、动物粪便。]
难怪铺天盖地的黑影在夜幕也能看得无比清楚,不是逆光抑或质感,——黑蝶群的翅膀本来就是黑色的啊。
“你怎么知道是蝴蝶的?”江能直起身子问他。“一般人没什么机会仔细分辨这两种鳞翅目,看到夜间活动和生物趋光性都判定成飞蛾吧。”
陈楚恒挠挠头:“触角槌状,躯干被毛浓密。小时候老人家讲的。”
江能恍然,点点头,继续翻页去了。
“搜这个干什么?”陈楚恒疑惑,随意在江能旁边坐下。沙发柔软,陈楚恒向来注意体型,连沙发都只坐三分之一,江能往他的方向不由自主滑了滑,手边的智脑差点掉下去,怒目瞪他让他快滚。
陈楚恒从容不迫坐到一边,陈小白把肉汤舔得七七八八,小助手滑动滚轮过来收走盘子,大白猫腻腻歪歪跳到陈楚恒怀里呼噜起来。
“这么大群的蝴蝶群不多见。”江能耐心解释,“首先蝴蝶都是昼行夜出的,明白吧。”
“作息导航方式有关,现在是灯光污染环境。”陈楚恒不明所以,他能想到的江能不可能想不到。趋光性大多分为两种光刺激,一种是由光源散射的光刺激,另一种是有不同照度梯度的漫散光刺激,次要刺激因素如温度、亮度和化学物质对很多趋光性也有一定影响。这都是在高中生物课本上的基础知识,属于锤角亚目的蝴蝶恰好几者兼备,在二十五世纪的灯光和高度机械化城市被打乱生物节奏习性的定向运动也不罕见。
“没救了,马上就开始脑力训练吧。”江能冷漠道,“你能想到的我想不到?”
陈小白正窝在陈楚恒怀里舔着爪子,好像听出来讨厌鬼在嫌弃它爸,不满地呲了一声。
陈楚恒觉得江能自从他去便利店买水以后心情就不好起来。江能让他抓蝴蝶是有些突然,但基于实力差距和江能之前的事实行动证明他总是对的,陈楚恒也对眼前这位比自己还小一些的老板总是极度信任,二话不说就上手,自认为没什么惹他不开心的地方。
之前的江能虽然也态度多变,但总归不会没来由地刻意呛声,陈楚恒想着是不是空调温度太低还是他在外面发生了什么,在智能家居屏幕上点了两下。
江能似乎也发觉自己态度不对,率先软化:“抱歉没那个意思——”他把另一页[趋光性]条目抽出来,放到陈楚恒面前。
陈楚恒略扫了一眼,长长“喔”了一声,反应过来江能说的是什么意思。
[……现代研究认为,夜行性昆虫的趋光性与其导航方式有关。它们通常是以月亮为导航坐标的,且飞行时不是垂直于月光,而是呈斜交;因为月亮属于遥远的光源,月光近似为平行光,以斜交固定角度的方式可以实现直线飞行。而灯火会让它们误认为是月亮,……]
既然刺眼作用干扰昆虫的正常活动导致趋光,那蝴蝶群更不可能如此具有方向性和统一性,朝特定方向角度趋近。除非有特定的饵或者指令,否则也会如无头苍蝇在钢铁都市里乱飞乱撞失去头绪。
江能不满道:“拜托哥哥多加思考吧,明明反应很快的。”
“我尽力。”陈楚恒甘拜下风,又问了一遍被江能忽略的问题:“查这个做什么?”
“……我觉得去的方向不对。”江能笼统道,“蝴蝶翅膀平面,靠上升气流飞行,一般昆虫也不会往高处去。”
“啊。”陈楚恒思维凝固了,对方语句里的深层含义是指什么?蝴蝶是人为控制的吗?
——什么人会闲到控制昆虫啊!?
“蹊跷啊。蹊跷啊。事出必有因。”江能随手拿过一根数据线插在屏幕借口:“直觉告诉我离谱,所以我偷摸装了个定位仪到它后足上。”
屏幕亮起,定位仪显然还在正常工作,显示了一个复杂坐标:一长串数字跟着括号,字母,数字,字母,数字,括号。
陈楚恒量自己也看不懂,于是抬手继续摸陈小白的脑袋,陈小白舒适蹭了蹭他的手。
事务所一片安静,只有空调运作的轻响、偶尔的衣料摩擦、陈小白的风车声与两人的呼吸声。
江能对着屏幕研究半天,又点开南盛市地图一一仔细对比,半晌没有动静,最后冷笑一声合上屏幕。
“怎么?”陈楚恒在一片安详和满中差点睡着,犯困途中猝然被江能惊醒,迷迷糊糊道。
“没算错的话,地址在南盛门正中间。南盛门占地实际面积是两个矩形,实际面积是一个大圆——长可到姑湖,定位仪显示在南盛门实际面积的圆心附近。”
陈楚恒慢慢回想起来南盛门地理位置。他打着哈欠问:“怎么了呢?”
“环中心七百零八点八二米,南盛门AB塔层高均三点四米,蝴蝶的位置在两栋塔楼的正中心处。”江能面色很不好看,“——定位仪误差不会超过半米,……就说吧。”
陈楚恒愕然。
他记得杨家公馆也正在南盛门二百来层,居中处。难道蝴蝶群竟是朝着杨家去的?
“这就去让小王走访问问附近居民。”江能道,把平板放开:“蝶群前段时间还没有的吧?杨家的事说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