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莫辞离》洛叶轻尘

2、很是震惊

　　“嘎吱……嘎吱……”

　　令人头皮发麻，牙齿泛酸的声音一下接一下地响，每响一下，黎陌就多一层鸡皮疙瘩，就在他快要掉一地鸡皮疙瘩的时候，恍然听见了另一种声音。

　　那是一个极其微弱，带着点哭腔，似乎下一秒就要断气的声音，正颤巍巍从一个方向传来：
　　“哥……”

　　黎陌一个激灵，瞬间睁开眼睛，想辨认那个他听了千百遍，打死都不会认错的声音来自哪个方向。

　　可是声音再没有出现过。

　　嘎吱嘎吱的声音也没了，在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就突然消失殆尽，现在耳边静得像是刚刚一切都是幻觉。

　　他在一片寂静中听了一会，才注意到眼前的情景，不，是情景都没有的眼前，只有一片无尽的黑暗，似细细研磨的墨，无尽深渊的底。

　　黎陌试着动了动身体，顿时，一阵钻心的剧痛自全身上下传来，他疼得呼吸骤停，意识也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又缓慢恢复过来。
　　就这么动了一下，他疼出了一身冷汗。

　　目前的状况，他是躺着，浑身剧痛，而且这痛，好像就是那个药效很好的五行蚀骨毒。
　　这毒，死了都不让人安生，好糟心。

　　黎陌这样想着，压制住心头的气愤火苗，使劲眨了眨同样在剧痛的眼睛，确定真的什么都看不见也没听见什么后，才慢慢安静下来，调整呼吸。

　　他缓了好久，身上虽然还是一下一下地疼，但起码可以正常思考。

　　于是他回想了一下，刚刚的确听到了声音，但却无法辨认方向，那一声“哥”就像是……出现在他潜在的意识里。
　　像一阵微风，因为太轻微，又太熟悉，所以吹过，就没了。

　　又也许，只是他魔怔了。

　　黎陌静静地躺了一会，不想动。身上太疼，以至于他具体感受不到自己的胳膊腿，说来也是可笑，他堂堂……宗尊，竟沦落到被胳膊腿支配的地步。

　　呵呵……宗尊……

　　想到这个称呼，他内心嗤笑，各个宗门的统领人称为掌门，宗门之首的统领人称为宗主。
　　而他，两年前硬是逼得所有人绞尽脑汁，给他想了一个新称。
　　-
　　宗主之尊——宗尊。

　　听着还挺顺心，他转了转手指尖上的小子蛊，转身走出大殿，算是允了。

　　然后，他装作没看见各位掌门如释重负，劫后余生的神情，突然来了个好似不经意的转身，深红的子蛊一下子被不小心抛在地上。

　　人群中猛吸气的声音此起彼伏，但没一个敢动，连大气也没敢喘，只能感受着这来之不易比断子绝孙还可怕的突击。
　　然后默默在心里祈祷子蛊小殿下行行好，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最后，子蛊在众人脚下闲庭散步般溜了几圈，恹恹地回到黎陌衣袖里，掌门们硬是从连脸都没有的子蛊身上感受到了浓浓嫌弃的意味。

　　就在那时，他们突然觉得，被一只虫子嫌弃是多么让人神清气爽的一件幸事。

　　等黎陌走得快没影了，掌门们纷纷呼吸的呼吸，擦汗的擦汗，有人伸手去搭身旁人的肩，以抚慰双方受伤的心灵，手伸出去了，却搭了个空。

　　他一转头，发现身旁的人不在原地，许是早吓跑了。

　　呵，前几天还说着宗尊的坏话，见完人却溜的比兔子还快。

　　他不屑地想着，却无意瞥见了一眼地上……

　　“啊！！！”

　　众人朝这里看来，只见一个掌门疯狂叫喊到五官扭曲，似是被吓得狠了。

　　而他身旁，本是站着另一个掌门，此刻却只剩下了地上堆放的一套衣服，衣服里似乎还包着什么东西，衣领处露出一小部分漆黑的东西。

　　没有人敢去一探究竟，他们已经大概猜到衣服里包了什么，但是还怀着一丝侥幸，希望不是他们想的那样。

　　万一宗尊不屑他们的贱命。
　　万一宗尊这阵子心情平静。
　　万一宗尊也没那么厉害。
　　万一……

　　一阵风吹过来，虚掩的衣服被吹开一些，露出了里面包着的东西。

　　顿时，一切“万一”都被粉粉碎。

　　那是一具枯竭而漆黑的干尸，瘦小干瘪的身体被宽大的衣服包裹着，眼洞的地方深陷进去，泛黄的牙齿歪歪扭扭地排列着，似笑非笑，令人毛骨悚然……

　　恐惧笼罩了一众掌门，他们似乎在那深黑的眼洞里看到了自己的未来。
　　-

　　黎陌的思绪从两年前飘回来，心想老子杀人都没点反应，看见一具干尸就吓得要死，一群怂蛋。

　　他躺着没动，又转了转眼睛，发现四周都是黑，什么也看不到，没有一点点光亮。

　　这难道是哪个正道狗的密室？或者是什么幻境？又或者……

　　他突然一惊，还有一种可能，难道是他自己出了问题？
　　他眼睛出事了？他看不见了？他……瞎了？！

　　哪个狗娘养的敢动他眼睛！！

　　黎陌处在暴怒的边缘，想着真要是这样老子把他杀了都太过仁慈，必须要扒了皮剁成几块，抹了毒然后再喂蛊……

　　这时，他鼻间突然嗅到一丝气息。
　　气息微凉潮湿，凉丝丝的，有些腥气，像血腥气，也有些像湿泥土什么的。

　　是血吗？

　　黑暗中往往会放大人的嗅觉，他顺着这微乎其微的气息，脑海中忽然闪过很多画面，血淋淋的，那些他曾经刻意遗忘的画面。

　　他半辈子杀过的人，擦拭过的滴血的剑，溅满血的脸，彻底染红的外袍，和……怀里剥了皮的人。
　　他抱着，小心翼翼，又恨意滔天。

　　回过神，而对于眼下的情况，之前这些……经历，告诉他这个味道不是血，很可能他只是在一个比较潮湿的山洞里什么的
　　……不对！

　　黎陌陡然惊觉起来，他努力嗅着那一丝气息，大脑飞速运转，他想起来自己刚醒时那个声音。

　　微凉发腥，有些潮湿，还有他刚醒来就消失了的嘎吱嘎吱……

　　黎陌闭上眼睛，果然，声音又出现了。

　　像一把快要散架的椅子被用力地摇晃。
　　“嘎吱……嘎吱……”

　　他又睁开眼睛，一片静谧。

　　他闭上眼睛。
　　“嘎吱……嘎吱……”

　　他睁开眼睛，静。

　　他闭上眼睛。
　　“嘎吱……”

　　他睁开眼睛，静。
　　他闭上眼睛。

　　他……

　　“咿！！！”一声嗓音极细的尖叫响起。

　　黎陌吓了一跳，猛的睁开眼睛。

　　尖叫被迫停止，声音听着憋得不轻，黎陌怀疑它快疯了。

　　得，小东西气性还挺大。
　　屁点耐心都没有。

　　不过，折腾了一番，饶是他几年没动手除过祟，也猜出来这是什么了。
　　更何况他十六岁那年遇到过。

　　这只不过是种很没用很末等很垃圾，伤害性极低，但是贼缠人贼烦人的低等物种——

　　“响灵？”一个清澈冰冷又带着点疑惑的声音传来。

　　黎陌一噎，他还没说呢，谁抢他词？！

　　声音又响起来，这次说的是一个人名，冷冷清清地落在黎陌耳里。

　　那个人说：“黎钰？”

　　黎陌一愣，觉得心口震了几震。

　　黎钰。

　　他说黎钰。

　　黎钰不是死了吗？

　　……被震碎灵核，剥皮挑筋，被逼问一个自己完全不知道的事情，最后无辜惨死，面目全非。

　　声音又问了一句，只不过添了些无措：“黎钰？”

　　这声音……

　　黎陌又是一愣。

　　黎钰听没听见他不知道，反正他是听见了。

　　还认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