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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世结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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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百级长阶透着死气沉沉的黑色,离近了看,却依稀透着些暗红,散发出浓浓的铁锈腥气。
像是无数人先后死在这上面,血海蜿蜒,层层叠叠,浸透了这台阶。
长阶之上,大殿中央,两侧站着数十个身着黑袍之人,脸隐在宽松的兜帽下,寂静如同死人。
黎陌倚坐在座椅中,苍白发青的面色和身上的黑衣对比愈发强烈,像阴间的阎王。
至于为什么会这样……
五行蚀骨之毒,当然无人躲得过。
这样想着,黎陌嘴角微微上勾,似笑非笑,眼中闪过一丝暗沉,怎么突然特别期待那个人真的能来呢……
那个正义的,虚伪的,惺惺作态的人。
殿外突然一阵喧闹,在死寂的环境里显得有些突兀,黎陌的身子微不可查地起了起,嘶……简直痛彻心扉。
这个药效还挺真的。
于是他只能自暴自弃般靠在椅背上,眉毛上挑了些许,很有兴趣地听着外面的吵闹声。
不过一会儿,外面急急跑来一位少年,十五六的年纪,面容清秀,身材有些娇小,白净的前额中间有一枚赤红的印记,他眉头紧皱,像是在纠结什么事情。
直至少年跑到了黎陌面前才堪堪反应过来,刚想说什么,不过话到嘴边,硬生生被少年又堵在嘴里嚼了嚼,没有马上说出口。
门外来了一个人,但是这个人……
事情还要从他师尊说起。
他师尊不简单,脑回路真的是很清奇。
两年前,师尊大杀四方,解决了无数正道狗,但是有个人,可能是跟师尊有深仇大恨,被光荣地,不,可怜地留了下来。
在这两年里,接连不断有正道狗为了表示衷心,告诉他哥这是养虎为患,要早除之而后快,并委婉的表示自己可以效犬马之劳。
甚至有不长脑子的自作聪明,把主意打到了那人身上。
记不清是哪个小门派,花大价钱雇来了烨重门的圣级高手,只为了刺杀那人,理由是要保证师尊贵安。
美名其曰:刺杀。
刺探暗杀,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一招致命。
那天月黑风高,天气微凉,正是刺杀的好日子。但他蹲在房顶上侦查半天,也没看出来何为……高手。
高手,就是穿着一身不太标准的夜行衣,面罩勒得太紧所以要时不时用手松松。
并且在师尊平日无事随手布的阵法中接连转了好几个不同的圈也没发现什么不对,还自以为是由于路线太复杂所以决定要花些时间认真侦察。
后来看到过路的新来的厨子,想着不能打草惊蛇,于是准备把厨子打晕,然后伪装成厨子打探一下路。
就这样,只见两个高手鬼魅一般移到肥胖厨子的身后,无声抬起长着厚厚硬茧的右手,朝厨子的后颈狠命劈下。
他们虽不十分强壮,精瘦手臂上的肌肉却充满了力量,只听“咔”的一声!
……
没劈动。
结果把厨子吓得犹如五雷轰顶六神俱散,提起那厚重的楠木掌勺一阵乱挥,在两人头上各开了个瓢。
没错,那些正道之士派来了两个可以被新来厨子手滑开瓢的废物点心。
不,高手。
好巧不巧,当时两人发出了杀猪般的惨叫……
要死不死,当时师尊就在附近……
他暗道好家伙,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并且还用嚎叫成功引来太岁。
果不其然第二天,那个小门派门主的房间里就多了那两个已经被做成人彘的……“圣级高手”,直接把门主吓到失禁。
听说还吓疯了。
啧啧啧。
同一天,那些曾经认为留着某人是养虎为患而劝过师尊的,正劝着的和暗示着准备劝的正道狗们,都残忍的被砍了左臂,并喂了蛊,伤口发炎感染,全身溃烂而死。
后来他想了想,师尊其实也不是动不动就砍人的那种。
呃,也是因为没有人敢上赶着找砍。
至于为什么突然大发脾气,可能是因为师尊是这么想的:
跟我有仇的人当然要让我亲自慢慢折磨,我要让他至死铭记,遍体鳞伤!身体上,心里上都遭受重创!我要让他生不如死,痛苦求饶!哈哈哈!!但是要是你们杀了那就没了,因为总共就一个!!!
……嗯嘛,应该就是这么想的。
就这样,人留了两年,也不知道虐的怎么样了。就在前些天,突然情况反转。
他金身不坏杀人不眨眼的师尊被下了毒……目前重伤。
而那人终于得以逃离。
他痛心疾首,怎么还活着?还下毒?还逃跑了?!
过了短短几天,就在他为了师尊的毒急得满地打转转的时候,那人又回来了,是只身前来,看着……也不像是回来报仇。
他不知道那人回来干什么,也不知道那人是敌是友,现在又不知道该不该给师尊说这个事,再加上又担心师尊中的毒。
事情一多,他就有些纠结,像学堂里的小书生面对繁杂的功课,困惑都堆在巴掌大的小脸上,愁思百绪,又忧思重重,导致他眉间印记都更红了些。
少年正支支吾吾不知怎么说,黎陌却轻轻地笑起来。
少年:“……”你都这么虚了还有心情嘲笑我?
黎陌用手指轻轻点了点自己的衣袍,剧痛让他已无法正常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只能哑声道:“让他……进来。”
反正十个你们也拦不住,黎陌心想。
不过他没说出来,因为他也在疑惑,都这个时候了,他的正道好师兄还在顾及那些虚伪的礼仪?不能强闯民宅??……民宅???
少年低下头,转过身用力眨眨泛红的眼睛,走到殿外,对台阶下拦着白衣男子的暗卫道:“放他进来。”
暗卫得到指令,长刀入鞘,侧身站直。
台阶下的白衣男子握了握手中的东西,清冷无瑕的脸上显露出些病态的苍白,恍惚间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局促,又极快消失不见,仿佛那只是一瞬间的错觉。
他脚尖轻点,雪白的衣摆轻拂过台阶,整人就如一道翩翩白影,瞬间立在了殿门前。
顾卿辞轻轻吸了一口气,又握了握手中的东西。
他抬眼,看到了黎陌,那个拼了命也要把他们一生都烙上恨的人。他总觉得黎陌一直都精力旺盛,打架骂人甚至撒泼都不在话下,但现在,却露出极少见的脆弱。
他总是有些癫狂的眼眸和拧紧的眉终于舒展开来,头随意向一侧微微倾斜,墨发垂了些在肩上,斜靠着座椅。
照进大殿里的浅淡光芒细细描绘出黎陌有些柔和的鼻梁和精致好看的下颌线,他唇边懒懒地挂着一丝笑,有点像小妖精。
黑袍在他只剩皮包骨头的身体上显得有些宽大,不知道黎陌从哪个魔族人那里掳过来的,清瘦的身材穿着这样的衣服倒显得有些违和。
有那么一瞬间,顾卿辞突然觉得,黎陌也可以是翩翩少年,恣意潇洒,快意恩仇。
算上今年,他也才二十六岁啊。
真不知是他改变了这世间,还是这世间改变了他。
顾卿辞微微有些出神,眼眸深处压着看不透的情绪。
最终,他嘴唇微动,开囗道:“五行蚀骨可以解,我……”
黎陌突然打断了他的话,语调平稳,像没有痛觉:
“晚了。”
顾卿辞一怔,转头看他,眼眸突然微微睁大,呼吸也变得无比细微。
他看见,黎陌的身体连同衣服,都正肉眼可见地被快速腐蚀,轮廓也渐渐模糊。
像易碎的琉璃,虚幻的泡影,可以瞬间消散。
就在他愣神的短短一瞬,顾卿辞已经隐约看不清黎陌的面容了。
怎么……会这样,他明明算好了的。
黎陌无声无息地笑起来,天真中透着些无奈,他没想到自己能吓到人,这么看来,他现在是真的不怎么好看了罢。
五行蚀骨之毒,人会在蚀骨之痛中死去,世间无药可解。
但死前,还能看到顾卿辞为数不多如此惊慌的样子。
黎陌算了算,好像还挺值的。
他像感觉不到蚀骨之痛似的,脸上的笑意又深了些,眼睛死死盯着顾晚辞,不肯挪开半分。
像是恨极了,又像是……不舍极了。
“师尊!!!”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喊从殿门传来。
黎陌在心里叹了囗气,还没来得及想徒弟,就惊讶地看到顾卿辞连轻功都忘了用,步伐凌乱,踉踉跄跄朝他跑来,脸上除了惊慌,好像还有一丝……悲伤?
顾卿辞最多恨他,恶心他,瞧不起他,想杀他又不敢真杀了他,怕他留什么阴险的后招祸乱天下,怎么可能会有悲伤?
看来五行蚀骨不但蚀骨,还蚀脑子。
这就有点过分了,明明写的没有这个功效啊。
黎陌思考的瞬间,顾卿辞已到身前,泛白的嘴唇紧抿,伸手似乎是想要抓住他,却抓了个空。
那一瞬间,黎陌突然有些孩子气的得意:“你还是……晚了啊……”
他却没有看清顾卿辞眼里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