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莲娜的魔镜》丹夏

2、白雪王国（2）

　　天色又晚了。
　　魔镜又可以享受伊莲娜温暖的怀抱，躺在她那头红色头发织成的毯子里安眠了。
　　伊莲娜照例要求它讲一个过去的故事，对于魔镜来说，这很简单。
　　它有些不明白，这个姑娘为什么和它以前所遇到的那些人不一样。
　　它讲完了故事，不怀好意地，诱惑地低声道：“伊莲娜？”
　　伊莲娜摸了摸它的金边，表示她没睡着。
　　“你想知道哪里有宝藏吗？”
　　魔镜的语气很温柔：“足足填满了一个山洞的金币，宝石，象牙，香料，是一些被绞死的盗贼们藏匿起来的，足够买得下这个国家。”
　　“或者说，有白色独角兽出没的山脉，见到它就能得到好运。”
　　“还有巫婆炼制的一件神奇的衣服，穿了它就能够隐身，做什么事都不会被抓到。”
　　魔镜喃喃低语，音节交汇成一曲优美的旋律。
　　然而伊莲娜只是惊讶地感叹：“魔镜你知道的事情真多啊。”
　　魔镜有一种摔在棉花堆上的无力感。
　　“你是怎么知道这些事情的？”伊莲娜问道。
　　魔镜的声音有些冷了：“我说过了，我是全知全能的魔镜。”
　　伊莲娜道：“难道你长着很多耳朵和眼睛？”
　　她把魔镜翻来覆去地看，魔镜晕头转向：“亲爱的，你先放下我。”
　　伊莲娜乖巧地把它放在自己枕边，又给它盖上被子。
　　魔镜缓了口气，严肃地回答她的问题。
　　“我知道的都是我见过的事情，至于我本身，只要你问我问题，我就能说出答案，不管我是否知道。”
　　“你是我的主人，我一定会为你服务，并且，我不会说谎。”
　　这就是魔镜的神奇之处。
　　它若是真的知晓一切，就不会好奇伊莲娜的心思。
　　伊莲娜发出一声叹息：“你真可怜，魔镜。”
　　魔镜：“……”这傻姑娘的思维又发散到哪里了？
　　“为什么这么说？”它的语气毫无起伏。
　　“人们只会关注你知道的答案，从来不会真正地关注你。”伊莲娜的手指温柔地抚摸着它，魔镜的镜面上映出她湛蓝的，水一般透澈的眼睛：“连说谎都不能够，我简直不能想象那会是怎样的一种感觉。”
　　魔镜没有告诉伊莲娜，其实它可以选择不回答。
　　只有回答主人的问题才是它的义务。
　　伊莲娜将它紧紧地抱在怀里，有着温度的肌肤贴在它冰冷的镜面上。
　　它也没有告诉伊莲娜，它可以看到人类灵魂的模样，分辨人类说话的真假。它曾和恶魔一起品评人类灵魂的优劣。
　　伊莲娜的灵魂和她的头发一样是耀眼的红色，毫无杂质。
　　像一团火焰，在黑夜里生生不息地跳动。
　　魔镜闭了闭眼睛，在伊莲娜怀中沉沉睡去。
　　伊特叔叔很快知道了这面镜子的不同之处。
　　这个年老的养马人虽然仍身手矫捷，一个打十个，但无法在伊莲娜的终身大事上出力。
　　一个没落的贵族小姐，连家里的宅子都被人占了，才会沦落到住在马场里。
　　伊特没有能力为她寻找任何一门门当户对的亲事。
　　所以他为魔镜的存在保密，甚至换上了自己少有的几件新衣服，站在魔镜前，谦恭地道：“尊敬的魔镜，请您告诉我，伊莲娜的缘分在哪里？”
　　魔镜答道：“她的缘分还未来。”
　　伊莲娜将来会嫁给谁，是否嫁的出去，都是未来的事情。
　　魔镜只知当下与过去，无法预测未来。
　　相比于愁眉苦脸的伊特，伊莲娜没心没肺多了，任何事情仿佛都不能把她脸上的笑容夺去。
　　她渐渐长大，附近的年轻男人们都对她起了心思，伊特也多了些希望，也许伊莲娜那无人可比的美貌，能够吸引一位与她匹配的贵族。
　　贵族还没来，伊特先病倒了。
　　魔镜是最好的医生，一口气就报出了几种药草，伊莲娜立刻骑着马去森林里找。
　　花店老板的儿子约翰总在马场门口徘徊，见伊莲娜出来，自告奋勇地跟她一起去。
　　“森林里有狼和熊，我可以保护你。”
　　伊莲娜同意了，两人一起进了远处的森林。
　　一个上午过去，伊莲娜采够了足够的药草，约翰挠着脑袋道：“伊莲娜，你是怎么知道它们长在哪儿的？”
　　伊莲娜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朝他一笑，她那笑容里带着点狡黠，亮闪闪的眼睛里宛如盛着阳光，约翰立刻连自己是谁都差点忘记了。
　　在他们即将返回时，一头饥饿的熊从灌木丛里冲了出来，朝他们扑了过来。
　　两人都吓了一大跳，约翰拉着伊莲娜就跑，熊比他们跑得还快，顷刻之间就要追上来。约翰道：“我们往树上爬！”
　　说完他立刻爬上了附近的一棵树。
　　伊莲娜也爬上他这颗树，但她不如约翰爬的快，也没约翰动作利索，慌里慌张之下差点踩空，眼看熊就要过来，伊莲娜求救道：“约翰，拉我一把！”
　　约翰看着离她近在咫尺的熊，吓都吓呆了，完全没有动作。
　　就在伊莲娜即将殒命熊口时，几道弓箭射了过来。
　　伊莲娜抓住时机往上爬，等她抓稳了树枝时，那只熊已经负伤逃走了。
　　一支队伍骑着马走了过来，像是士兵模样，领头的是一个衣着华丽的青年，身材挺拔，面容英俊。
　　他抬头望见了伊莲娜，目光温柔，伊莲娜的脸红了。
　　她从树上下来，朝他行了个礼：“感谢您与随从救了我，我叫伊莲娜。”
　　约翰也爬下来，但谁都没有去注意他。
　　青年说出了让伊莲娜意想不到的话：“我是国王。”
　　国王亲自将伊莲娜送了回来，震惊了小镇上的人们。
　　他临走之前，当着所有人的面向伊莲娜求婚。
　　“美丽的姑娘，你愿意做我的王后吗？”
　　“天啊，国王陛下居然肯再婚了？”小镇上的人们窃窃私语，交头接耳：“他的前任王后是一个非常美丽的人，只是生下一位公主后就去世了，从那以后，他就再也没有娶过别的女人呢！”
　　“他居然看上伊莲娜了！好吧，她好歹也算一位贵族。”
　　伊莲娜并没有立刻答复国王，她一路小跑回了家，吩咐女仆给伊特熬药，然后兴奋地冲进自己的房间。
　　“魔镜，你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魔镜懒懒道：“当然，我亲爱的主人，国王向你求婚了。”
　　伊莲娜抱着魔镜，脸红得比红苹果还红：“我……我的确也喜欢他。他是一个值得嫁的人吗？”
　　魔镜漫不经心道出答案：“在这个国家，他是最值得嫁的男人。”
　　魔镜不会说谎。
　　现任国王自从前任妻子死后，一直抑郁寡欢，他从不像其他贵族一样拥有一堆数不完的情人，也不像那些男人们一样酗酒，贪图享乐，他勤劳地治理着这个国家，据说连精灵都被这个和平安乐的国家吸引，在森林的某个地方定居。
　　他现在的确是个值得嫁的男人。
　　伊莲娜答应了国王，国王恨不得立刻就把她带回王宫去。
　　“陛下，我有一个条件，”伊莲娜道：“请允许我将我的镜子带进宫里去，陪伴在我身边。”
　　国王毫不犹豫地答应，然后回了王宫，源源不断的金银珠宝，高贵漂亮的礼服都成为了他送给伊莲娜的礼物，养马人伊特的病不用吃药也好了起来。
　　甚至伊莲娜的宅子也被还了回来，伊莲娜将宅邸交给伊特，让他在那里养老。
　　她梳起红色的头发，盘在头上，换上那用金线银线交织而成的衣服。
　　她从红色的长绒地毯上走过，走进王宫里，贵族们分立两旁，所有人都被她的美貌惊呆了。
　　“我们这位新王后，简直是世上最美丽的人。”
　　伊莲娜成为了新王后，剥夺了魔镜睡前跟她悄悄话的权力。
　　它被放在一个宽敞明亮的房间里，没有伊莲娜，它再没和别人说过话。
　　反正我早已习惯了孤独的日子，魔镜心中想。
　　伊莲娜在和国王蜜里调油的日子里抽出空来和它唠嗑时，魔镜也提不起精神，有一句没一句地应付她。
　　“我不会忘记你的。”仿佛是看出了魔镜的心思，伊莲娜像以前那样，紧紧地抱着它，温暖的肌肤贴在镜面上：“我唯一的朋友，我的魔镜。”
　　魔镜开始觉得那漫漫长夜不那么难熬了。
　　它终究也和那些恶魔一样，喜欢美好的东西，被光明和快乐所吸引着。
　　然而烛火不会永远燃烧，太阳不会永远都挂在天上。
　　冬天来了，王国里下起了雪。
　　劳作的人们得到了休息的机会，满怀希望地准备着新年的到来。
　　伊莲娜却高兴不起来了。
　　“天哪，瞧她那样子真是个美人，但为什么一开口就像一只鸭子？”
　　“我从没见过有哪个贵族小姐会像她那样走路，哦，再漂亮的衣服在她身上都好像是浪费。”
　　“国王陛下为什么要娶个村姑回来……”
　　前两句话都出自那些见过伊莲娜的贵族妇人，后一句话出自王宫里嘴碎的厨娘。
　　一块宝石若有瑕疵，就会像放大十倍那样刺眼，在伊莲娜这个绝世美人的身上，成为了人们合理嫉妒她的借口。
　　伊莲娜开始努力学习各种礼仪，补全她多年来落下的功课。
　　渐渐地，她也像那些贵妇人一样，言语谈吐都优雅地无可挑剔。
　　但这并没有把伊莲娜从人们私下里的谈资里解放出来。
　　一个没落贵族的女儿，出身实在算不得高贵。
　　也许有个孩子就好了。
　　但伊莲娜迟迟没有孩子。
　　她坐在窗前，望着又一年的大雪，白茫茫地铺满了院子。她红色的头发颜色有些暗沉，皮肤也不再像以前那样有光泽，蓝色的眼睛里溢满了愁绪。
　　“我什么时候才能拥有一个孩子？”
　　她不知第几次向魔镜诉苦，遗憾的是魔镜再一次告诉她，这个属于未来的答案它并不知道。
　　魔镜安慰着她：“国王已经有了一个女儿，不用您多费心他的后裔。”
　　“您有无人可比的美貌，国王会始终如一地爱着您，没有人能动摇您的地位。”
　　伊莲娜总算是得到了些安慰，找回来了以往的自信。
　　她捧着魔镜，问道：“我真的是这个王国最美丽的人？”
　　魔镜答道：“是的，我亲爱的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