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梦》瞎按键盘的猫

4、面试

　　「别高唱凯歌吧！你并未取得对人类和知识的胜利。因为天主把高贵的冲动授予世人，并不是要让他们永远不幸。你所看到的，你认为已经玩弄到手的，不过是一场幻梦而已。」

　　——莱辛残本

　　像这样的阶梯大教室向来很难坐满学生的，像现在这样坐满还安安静静的时候更不多。乔泽一手搭在讲台边缘，一手随意垂下搭在腿侧，这姿势让人看着正经挺拔，实则借力在台上不算累。对于这个一站一两个小时的职业很友好。

　　他安静的低头看，镜面下的睫毛浓密，让人不知道这人是在走神还是在看着教案，到了时间，他换了个站姿，也许只多直了几度的身，学生霎时将注意力放在他身上。

　　原来是乔泽给了学生一分钟阅读屏幕上的文字，只可惜大部分人选择用着一分种来看他，当然，乔泽很清楚这回事。

　　他云淡风轻：“可惜，莱辛的这部作品没能写完，无法窥其全貌。但值得庆幸的是，歌德窥见了他的构思，在1775年，他的故乡法兰克福，写成了第一步初稿，就是所谓的—”

　　“叮叮叮叮——”
　　下课铃打断了乔泽平稳的叙述。

　　等着下课铃响完，抬手摊开骨节分明的手掌，扁着嘴，一直波澜不惊的脸上有一瞬对被打断的无奈，放在别人脸上可称“俏皮”的动作，在他身上从容有度。

　　“—《浮士德初稿》”
　　乔泽笑着补完，拿起桌上的教案习惯性的用边缘叩了两下，轻松道，“下课。”

　　乔泽从不到点儿下班，但是到点儿下课。不仅如此，看他每每下完课走的比谁都轻快的步伐，让人以为被知识摧残的那个人是他。

　　乔泽刚出了教室，自以为没有谁能比他更快，却见走廊里已经有老师抱着卷子走了出来，一下放慢了一点步子，被同事看见，他也笑着扬了扬手里的教案，停在原地等他。

　　“乔老师，又跑这么快，我看看……没有学生在追啊！”

　　监考员大多都是资历年轻的老师，年纪大一点的大多都是来考场随便逛逛就走。论起资历，乔泽大学毕业之后直接留校任教，在职读完了博，混到现在也算是有资历，不过他平时没架子，长得又比较显年轻，又从不主动提自己这“乔”是哪个“乔”，跟哪个年龄段都能相处，譬如眼前这位不到三十的张老师。

　　乔泽拿教案轻拍上张晋平怀里的卷子，语气轻松，“可别损我，要是真有那就是罪过了，张老师不也出来的早？”

　　“嗨！我倒是想出来晚点儿，这帮兔崽子，九点半不到个个上赶着交卷，跟抢着去食堂吃早饭一样，不早出来不行啊，回去好好看看能考出个什么数。”

　　张晋平跟着他下台阶，快到期末了，课程少，主要是考试多，身后刚刚下课的学生还没有涌出来，阶梯上只剩他们两个，张晋平便开起了玩笑，“还有！我怎么是损你？那怎么是罪过？乔老师说笑，跟着你身后跑的女学生还少了？我看……还是乔老师你步子太快了！看到有缘的也是时候等一等了！”

　　张晋平一语双关。

　　乔泽年纪二十八，长相一流工资不低，缺点全家死绝，优点祖坟冒烟——清誉满门。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虽然乔家是一代不如一代，但好歹人家开的起超跑住的起洋房，也算是个黄金单身汉了，找对象还是不难。不仅不难，投怀送抱的都不少。

　　最搞笑的是前年，有人给他们办公室塞了好大一束花，上面字迹飞舞的写着“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惊煞他们一群“老年人”，结果一好奇，一查那学生才发现是个留了五年还没毕业的钉子户，比乔泽还大一岁。

　　出了教学楼，乔泽平静说，“跟病人容易对医生有好感一样，感到被照顾被解惑就生出点儿意思。他们年轻，我总不好知错犯错。”

　　“乔老师还真是能把持住——哎，你不去A座吗？”

　　A座是文学院老师的办公区，乔泽显然不稀罕自家羡煞旁人的乔公馆，基本上是整天栽里面，张晋平看着乔泽不跟他一起回A座有点稀奇。

　　乔泽把手里的教案一卷，简单说，“去趟剧院。”

　　像这种在知名大学混到了不错职称的，除了单纯当个老师还有很多机会发展副业，比如外语系的系主任在翻译社有工作，新闻系的博导在宣传署挂个名，还有前任市长乔洲渚当个书法协会会长，到了退休之后人家协会寄了个聘书才知道原来自己还当过这玩意儿。

　　张晋平听乔泽说是去剧院，不太觉得这个工作狂是去看戏看剧的，也许是个什么剧院的艺术指导也说不一定，没多问就走了。

　　*

　　植南路在城东老城，此地有着一家全国最出名的剧院——植菰剧院。说是出名，其是还是因为这剧院里出去的舞团出名。

　　当年云垣市长乔洲渚最疼的三女儿乔植南风风火火回了国，一手创办了这个舞团，几乎算是全国顶尖水准。同时乔植南也不是只搞艺术的人，大约有个经商天才乔植北的老哥帮助，开发制作和承接了许多国内外十分有名的舞台剧。

　　叶垂紧赶慢赶到了剧院门口，看了眼手机——九点五十五，喘着气就要一刻不停地继续爬现在在他眼里跟华山一样的阶梯。只是突然眼前“滋——”一声，十分骚气的滑来一辆黑色轿车。

　　说它骚气，是因为这车过来也不鸣笛提醒，几乎是擦着叶垂身前过去的，叶垂再次感叹了一秒幸好自己穿的多，来不及问候两声，还是先往前面跑了。

　　刚到阶梯底下，只见刚刚那辆“撞人未遂”的车门一开，眼前正是那天把自己当木头看的乔泽。

　　他看上去有点惊讶，眼光直直落在他头上，“你剪头发了？”

　　奇怪，我跟你很熟？
　　叶垂本来是急的，不知道为什么，被这人一大岔就也跟着人家气定神闲起来，非常自然。

　　他薅了薅头发，“很丑吗？”
　　他可是去面试的人，总不好败在形象上。

　　乔泽吸了一口气，眉头审视的皱了皱，似乎要脱口而出什么，但叶垂眼见着他脱口而出了一口热气，舔了舔嘴角，“一点点。”

　　一点点？
　　WDN…

　　叶垂想了想，得出结论：你骂你自己。
　　然后不跟他计较，抬脚去干正事了，谁知乔泽似乎比他还急，也往上冲，他们俩登时就跟赛跑一样往楼上跨。

　　乔泽里面穿的一身藏蓝的西装，外面一件黑色的披风，这样的衣服只有身材欣长挺阔的人才能撑的起来，但是即使腿长也只是一下迈三个梯，叶垂是几乎抱起羽绒服往上跑跳，一下就追上了走的虽然快但十分克制的乔泽。

　　叶垂百忙之中抽空转头：“你也是来面试的？”
　　乔泽：“是啊。”
　　叶垂上下打量一番，“副业挺多……就穿这样？”

　　第一次看见人要穿西装跳舞的，想想就上头。

　　乔泽差点没笑出声，“你穿成这样你说我？不怕这回卡舌头？”

　　两人一同到达旋转门，叶垂听出这人是笑自己那天在办公室演示的时候卡住腿，放下了羽绒服，大人不记小人过的准备推门而入。却见眼前一群年轻人从大厅里走了出来，一看那身形就是学舞蹈的。

　　诚然，叶垂虽然自己平时不注意身形，但是对学舞蹈的人该有什么身形很清楚。

　　看这样子面试已经结束了，叶垂手上一滞，没推那门。

　　耳边响起了某人十分没有眼力见的揶揄，“又不是文物。”
　　修长的食指继续着他的动作轻轻一推，门转了起来，叶垂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从背后推了进去，这才免于撞门。

　　叶垂指了指那边的年轻人，同是天涯沦落人，“晚了我俩。”
　　乔泽面色也有点凝重，安慰了他一句，“问题不大，剧院是我家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