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来煮酒话菊花》飞絮游丝

5、菊花朵朵都灿烂

　　在菊花国，九皇爷御九华绝对家喻户晓。他不仅是无数年轻后生的心中偶像，还是万千少女少妇们的梦中情人。有关他的正传野史如雪花般飘舞在菊花国的每个角落，虽然版本千差万别，但统统都肯定地描述他是个绝代风华的尤物。所谓尤物，一般分为两种：一是纯洁不可侵犯型，一是性感引人犯罪型，而尤物往往是祸水。之所以称御九华为尤物，是因为他的身上揉合了作为尤物的所有特质，所到之处，无不骚乱。若不幸卷了进去，轻则手足残废，重则家破人亡。总之，凡是与他沾上边儿的人，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因为在他身后，有一个至高无上的男人。尤物，永远不属于凡夫俗子，拥有尤物的永远是当世最强者。

　　某君笑道：“原来猪也可以成为尤物的。”

　　“猪肥膘”会是传说中的尤物？在裴梅看来，纯属好事之徒的无聊杜撰，茶余饭后助消化的谈资罢了。她只相信自己的眼睛，那坨巨大无比的肥肉最多是饿死鬼眼中的尤物，现在，他正捧着一碗炖品，吃得津津有味。

　　刚进皇爷府，她就被几个婆子推进了厨房，说九皇爷今儿个想吃点儿清淡滋润的，但又不能太普通、太单调、太乏味。裴梅心中哀叹，这九皇爷还真会吃，想他身份尊贵，定是什么山珍海味都吃过，怎么偏偏盯上了她，以后的日子可能不会太好过了。

　　“我说裴梅啊，这个叫什么名字？”树下，“猪肥膘”整个人陷进了软椅里，边吃边问。盅内，梨片皎如明月，月下菊花澄黄，映在清亮如镜的汤中，沁人心脾。

　　裴梅跪下答话：“这叫做...‘月下寻菊’。”其实是信口胡绉，她总觉得，食物只要看在眼里、吃在嘴里、品在心里，也就罢了。偏要起什么名字，仿佛没了名字，吃了也算白吃。

　　“名字有点普通。”“猪肥膘”舔了舔嘴唇，粉红的舌头，竟暧昧地成为一种邀请，让裴梅面上一热，暗骂自己竟对一头猪犯了花痴。

　　“皇爷想吃点清淡滋润的，可能是由于秋燥。民妇将雪梨、菊花、陈皮、冰糖同盅煲炖，还晾凉了些放在厨房，皇爷可随时饮用，生津止渴，去湿除燥。”裴梅颤着嗓子，颇不自然。

　　“算你有心了。”“猪肥膘”总是一副懒洋洋的样子，说话有气无力，可能是体胖身懒的缘故吧！

　　“皇爷，民妇还特为皇爷泡制了一种提神开胃的香茶，每日代水饮用，益处颇多。”裴梅敛住一丝笑意。

　　“哦？什么茶？”“猪肥膘”问。

　　“菊槐香露。”裴梅答道。名字是菊三公子取的，说一定要有些美感，“猪肥膘”才会有兴趣喝。

　　所谓“菊槐香露”，就是将菊花、槐花、山楂、麦芽、枸杞同以沸水冲泡，制成茶饮。一可减脂去油，二可通便排毒，三可美容养颜，益处不是一星点半啊。御十凌不是说，九皇爷脱脂变瘦之日，就是他二人重获自由之时吗？所以，裴梅自然要在饮食方面动些手脚。除了减肥茶，还有菜品、炖盅、点心，她早制成了一套减肥食谱，而且食材新鲜独特，日日更新，定要让那“猪肥膘”越吃越瘦。

　　这边裴梅初尝战果，那边菊三公子也没闲着，他的任务更加艰巨。此时此刻，他正在和一只肥硕的斗牛犬拼得你死我活。

　　此狗名为五花肉。听此名，再看此狗，倒觉十分相称。一身皮毛如柔亮雪缎，唯左眼处一团墨黑，像被人揍了个乌眼青。它膘肥体壮，生活腐败，夜里非得饮上半碗陈年女儿红，耍耍酒风才肯入睡。在九皇爷府，它的地位可是比一众仆役高得多，身为小皇爷的爱犬，平日里作威作福惯了，瞪着两只玻璃球似的大眼珠子，看谁不顺眼便连撕带扯，死不松口，不让你脱层皮、少块肉，倒显得它不够厚道了。被咬者既不能喊痛，更不能伤它一根汗毛，末了还要和颜悦耳色地作揖答谢，谢人家肯开金口赐咬，实在是天大的福分。

　　菊三公子还真是人见人爱，狗见狗喜。刚被人带进院子，准备拜见小皇爷，就与五花肉有了第一次亲密接触。脚下不留神，踩了一只狗爪。五花肉仰天哀鸣，它不过在院子里晒晒太阳，哪个不长眼睛的奴才竟敢在太岁爪上动脚。于是，抖擞精神，瞪眼、龇牙、蹬腿，向肇事者身上扑去。庭中仆役四下躲避，哪个不要命的胆敢阻拦？

　　菊三公子但见一团雪白伴着“呜呜”的嚎叫向他扑来，不知何方妖孽。心下一惊，头皮发麻，想也未想，抡起手中的包袱就是一顿猛抡暴擂。细细想来，包袱里的物件还真不少。除了笔墨纸砚书本、随身衣裳，还有硬梆梆镇纸一块、一些散碎银两、冷香硬塞进来的干果蜜饯等。不过，这些也足已让五花肉狗吠喧天，含恨败走。

　　御十凌披着衣裳，靠在门边，欣赏着一人一狗在院子里你追我赶的热闹场面，不觉腮边笑窝深。

　　“五花肉，过来。”十凌轻唤。

　　五花肉呜咽一声，耷拉着耳朵、晃着小猪仔似的卷尾巴、扭着肥屁股跑到十凌脚边。乌溜溜的眼珠似裹着一汪清水，可怜兮兮地望着主人。

　　“菊三黄，你好大的胆子，打狗是不是也得看看它的主人是谁呢？”十凌貌似十分不悦。

　　“恶犬一只，人人得而诛之。”菊三公子满不在乎。

　　闻言，庭中诸人皆倒抽冷气，打着哆嗦，心道：这小子白长了一副好皮囊，胆儿也忒大了些，小皇爷自娘胎里出来就是众星捧月般被人呵护倍至，别说拂逆他，就连对他说话稍微大声些都是不可饶恕的罪过。众人眼神交流，终达成一致：这小子不是疯了，就是不想活了。

　　“菊三黄，我看你好像还没搞清楚状况，从现在开始，你也只是个狗奴才而己。”十凌目凝霜雪，面若冰凿。

　　“我、无、所、谓。”菊三公子拉长着音，抬头挺胸，如一棵水灵灵的嫩葱。

　　刹时，一院子人都似被点了穴般，张着嘴，望着面对面站着的两个人。一个是尊贵的小皇爷，一个是低贱的狗奴才，两人目光如刃，空中交错，飞火流星四溅。几只乌鸦扑楞楞落在树上，眨巴着眼，似乎不满这有些诡异的死寂，哇啦啦地叫着，此起彼伏，如婴儿的啼哭。

　　“来人啊！就让这狗奴才尝尝‘无所谓’的滋味！”十凌怒喝。

　　无惧无畏的菊三公子还来不及喊他那句口头禅，就被帕子堵住了嘴巴，然后被几个人按倒在地，褪了裤子，照着又白又嫩的屁股就是一顿鞭子蘸凉水。痛得他只想喊娘，却又硬生生憋了回去，自己与娘素未谋面，甚至连名字都不知晓，喊了也是白喊。

　　一鞭、二鞭、三鞭...一朵、两朵、三朵，菊三公子双目模糊，神志不清。他忽然想起，爹曾说过，小三儿啊，睡不着，你就数菊花，梦里会有漂亮的菊花仙子陪你。那时，他的确不停地数着菊花，也很快就睡着了，但梦里梦到的都是菊二白。

　　恍惚间，菊三公子似乎又回到了菊家老宅。满院菊花香初透，艳金流霞色始鲜，风吹过，花瓣凌落，一抹雪白身影立在其中，却面容模糊，唯见粉红唇边，笑意浅露。

　　“白，你终于还是回来了。”他喟然长叹，心中相思如丝絮，越缠越紧，渐渐的，竟是作茧自缚，勒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白衫男子伸出手，手指修长如玉笋。

　　“白，带我走。”菊三公子慌忙上前，眼看就要触及那人指尖，忽然天崩地裂，一头栽进无边黑暗，四周无所依，抓不到一丝羁绊。

　　某君道：“一物降过一物，三黄屁股开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