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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你要从舒适圈中出来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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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容回到了骆湄方才表情有些冰冷的脸上,她反问:“是庄老师吗?”
对面的答复比较慢,大概是庄桦面对骆影后还是有些拘谨的缘故:“是我,我打电话来是打算告诉您我周末两天都很方便,如果您仍然愿意与我讨论合作事项的话可以视情况来定见面时间。”
这回答说得好不官方,简直像是在和她进行商业谈判,完全听不出一天前这个人竟然还唤过骆湄“姐姐”。骆湄不禁莞尔:“周六晚上八点在Hyatt酒店的咖啡厅怎么样?”她这整句话说得一点犹豫都没有,显然是很早就已经盘算好了,此时此刻正感到相当的得意。
“好,我会准时到的,再见。”她没给骆湄机会再去扯什么别的话题,但也没有直接挂掉电话,而是在说完再见后等着骆湄的回复。
骆湄并没有为难她,顺着她的心意与她道了别。
放下电话之后骆湄脸上的笑意更明显了,似乎在向沈萍薇炫耀。
坐在对面的沈助理像个看着自己傻女儿的老母亲:“别高兴的太早,人家可能只是想蹭你一顿饭之后再拒绝你。”
我们骆影后当然没有被这句话搅坏心情,她再一次将目光转回窗外,欢快地哼起了Das Liebeslied的调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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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盘腿坐在小公寓沙发上的庄桦如释重负般呼出一口气,把手机扔到了一边。
她将笔记本电脑打开,在网页上搜索了一下骆湄刚才在电话中提到的餐厅。这家餐厅人均价格并没有如她想象的一般高到离谱,虽然自己肯定不会随随便便就去这个价位的餐厅吃晚饭,但是其价格确实在她的经济实力都能够接受的范围之内。
骆湄为什么会选这家餐厅呢?
其实骆湄并不是随随便便选择的地点,她综合了菜品、价位以及地理位置等多重因素才最终定下了这家餐厅的位置。
谈合作并不是为了炫富,两个人要真是去了那种一顿饭需要花三四位数粉红钞票的地方其一是庄桦可能吃不习惯,其二是会给对方带来一种环境上的压迫感,让人无法放松享受这顿美食。按照庄桦的性格,如果点餐,那肯定会迁就骆湄的口味偏好,而自助餐可以选择的余地比较多,自己吃自己盘子里盛的东西,不用客客气气地把菜单推来推去。
就连交通是否便利的问题,骆影后都非常周到地替她考虑到了。虽然不知道庄桦的家住在哪里,但是自助餐厅离她的工作单位不远,不需要很费劲就可以找到地铁站和公交站。
比较可惜的是我们这位性别为女性格直男的庄社畜完全没有往这方面去想,她只当自己这种小角色自然是不值得影后一掷千金来请吃请喝的,倒也并没有什么不自在的感觉。
这一切发展的方向本来就完完全全超出了庄桦的预想。两天前她还是个杂志社的小化妆师,接到的客户无非就是打过玻尿酸的小网红和兼职做模特的学生,哪怕有机会接触二三线明星都是远在天边的奢望。
短短48小时之后,她竟然不仅面对面近距离和当红影后说过话产生过肢体接触,现在还刚刚同她在私人电话上约定了共进晚餐的事项,任何懂得知足常乐的人都不会对骆湄的安排产生任何不满,所以没能想明白对方的细腻心思也许是件好事,不然我们庄老师可能会被直接吓得不敢赴约。
那天晚上庄桦为自己煮了一碗清汤寡水的面,周六的晚餐让她从现在起就有些茶饭不思的架势,她一遍遍地排练在见到骆湄的时候该怎么和她说话才能不显得太过拘束,昨天两个人相处过程中有太多的尴尬,她实在害怕自己这个社交恐惧症会让影后觉得不舒服。
至于到底是否答应合作的请求,庄桦决定视情况而定,不过她这种性格的人平常是不愿意改变工作和生活环境的,所以对骆湄的提议抱着本能的抗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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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几天一如往常,庄桦虽然日日想着她与骆湄的约定,却并没有在工作上有分毫懈怠,就在她以为很快就能松一口气的周五下午,邢主编竟然差人让她去办公室见他。
本来就和邢宇飞一点也不熟的庄桦内心忐忑不已,背着手立在办公桌前,低头等待领导发话。
在通完电话放下手机之后,邢主编整理出惯有的标准笑容,双臂抱在胸前,整个人靠近座椅背里,虚假的表情连带着他的声音都显得虚情假意:“前几天工作太忙,一直没来得及找你,这期杂志封面拍摄的成功你功不可没,辛苦了。”
庄桦抿嘴干巴巴一笑:“您过奖了。”
“小秦之前和领导提过长期休假的事,考虑到她家的情况,我们不能不批,”邢主编在短暂的客套之后转入正题,“但你也知道她的工作都很重要,耽误不得,我和你们化妆部的陈编辑商讨之后决定让你顶上来做封面栏目化妆方面的主要负责人,怎么样?”
这虽是个问句,但屋子里的两人都心知肚明这是在通知她职务变更一事,并不是真的要征求她的意见。
若是在以前,庄桦绝对二话不说就答应下来,在情不真意不切地感谢主编后赶紧逃之夭夭,可是现如今她却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如果应了这安排,就怎么都不能同骆湄合作,刚升了职担了重任就甩手不干去给别人卖命并不是她能干出来的事情;而如果不应,就等于白白把好机会拱手让人还得罪了大领导,倘若与骆湄的合作最后谈崩了,她回来以后就只能天天夹着尾巴做人。
习惯了在不起眼处自己混日子的庄桦很久以来头一次体会到纠结不已的情绪,她觉得自己现在就像是拔河比赛时那根可怜的绳子,被两方左右拉扯,下一秒就要刺啦一声断掉。
邢宇飞没有料到她竟然会犹豫,开口问道:“怎么?是不方便么?如果有什么事情的话,你可以说出来。”
猛然意识到自己的徘徊不定已被对方意识到后庄桦边敷衍着边快速运转大脑思考着决定:“那个,邢主编,我以前从来没有接触过这么重要的工作,没什么这方面的经验——”
“这个不怕,小秦没那么快走,让她带你一两个星期你就熟悉了。”邢宇飞摆摆手打断她。
就在这几秒间,一股从心底而生的冲动替她做好了决定:“实在不好意思,我觉得我干不来的。”
刚才还满面笑容的邢宇飞此刻眉头紧锁:“我听陈编辑说你一直都对工作很上心,很长时间以来都想要提升自己的能力,难道你努力这么多年,就是为了继续做一个小化妆师么?”
邢主编在职场上挂的笑通常来说并不能代表他是真的心情愉悦,但是如果他皱起眉来,那基本可以说明他的的确确有些不悦。
两分钟前还摇摆不定的骆湄干脆把心一横,觉得既然已经得罪了领导,那干脆将错就错,果断回绝对方提供的机会:“我知道在您眼里我的选择可能很愚蠢,但是这些年来我只不过是尽力把本职工作做好而已,并没有抱什么要一直往上爬的心思,如果把我放在并不适合我的位置上,我的工作效率可能连现在的一半都不及,非常抱歉,邢主编,但我真的担不起这个责任。”
邢宇飞用手托脸,五个手指盖住了嘴,就那么看着她,一阵尴尬的沉默之后,他声音冰冷地开口:“我很遗憾你这样妄自菲薄,但若你执意拒绝,我肯定也不能逼你。这样吧,这个周末你好好再考虑一下,想好了跟陈编辑联系,她好不容易才给你争取到的这个机会,不论如何,你至少得给她个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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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主编办公室之后的庄桦手脚冰凉,头脑有些转不过来。她宛如一列突然偏离既定轨道孤注一掷地冲向陌生方向的火车,一时分不清东南西北。
她居然就这么拒绝了这个难得的机会,把不想得罪的人得罪了个遍。虽然邢主编并没有彻底堵死她的退路,甚至给了她转圜的余地,但是她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不可能再去觍着脸讨要那份她亲口拒绝的位置了。
在她还不清楚骆湄究竟是不是真心实意要与自己合作的时候,在她根本没有准备好迎接冲击和挑战的时候,一只从她自己心底伸出的手,就这么一掌将她推出了舒适圈。
庄桦以为就算她选择在而立之年的岔路口选择另外一条路,那也应该是在长久且理性的思考分析之后再审慎地做出抉择,一脚踩实踩稳后再将重心从那个温和透明的牢笼里转移出去,却没有想到最终她竟然会因为一时的头脑发热而姿势狼狈踉踉跄跄地摔出去——她甚至不知道这圈子之外是什么东西在等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