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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六章 病痛(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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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霖,沈霖……”
沈霖努力地抬起眼皮,望向他,努力地让面部表情丰富一些。周围聚集了越来越多的同事,黑压压的一群,叽叽喳喳的,她不知道他们到底说了些什么。沈遨抱起她,她愣愣地看着他,连挣扎也不会了,实在太痛,而有些感觉又太过清晰了。她的脸贴着他洁白的衬衫,衬衫里是他温热的胸膛。
记忆又开始模糊起来,她已经记不起当年她到底有没有靠过他的肩膀,有没有像现在这样贴过他的胸膛。只是清晰的记得他的唇以及唇停在她额头上时的心跳声。
他的嘴里不停地说着:“你忍一忍,我们马上到医院,马上就到。”
沈遨替她挂号,陪她做检查、缴费、取药。
沈霖主动向医生坦白了自己的病史,她想手术,把阑尾割掉,长痛不如短痛。打点滴这样的保守治疗终究是治标不治本。
点滴还是在打着,疼痛慢慢缓解。沈霖突然发现盛夏时节躺在洁白的病房里,开着空调捂着被子,也是件不错的事。
沈遨出去买了一份报纸,抽走了财经版面,剩下的留给了她。
“你先忙去吧,我睡一觉点滴就打完了。”耽误沈遨的时间,她很是愧疚。
他连看也没看她一眼道:“你睡你的觉。”
沈霖乖乖闭嘴了,侧着身用余光瞟着专心看报的人,一边思索着是不是要换到温岚那医院,好歹有个熟人照应一下啊,虽然是小手术。
半响他又开口:“傻女人,不舒服也不懂得请个假。”他依然没有看沈霖,温柔的口吻中带着一点怒意,他总是这样,连发脾气也是温柔的。
“我舍不得那点培训费,好几百块呢。”沈霖答道,她想象着他的前妻该是个多么有福气的女人,能得到这么好脾气的老公,可惜离婚了。幸还是不幸?嘴里依旧嘀咕:“下午还要坚持两个小时,但愿到时候状态好一点。”
声音如蚊,但沈遨还是听到了。他放下报纸,不再笑,眼里也无温柔,甚至有些无奈地看着她,两人对视着。沈霖非常不喜欢这样的对视,只有情人间才有的两两相忘,扮了个鬼脸,拾起手边的报纸,随意浏览者。
“我说你傻你还真傻,如果真的需要那几百块,我给你好了。”说着开始摸口袋。沈霖知道他不高兴了,慌忙制止,“好好,我不差那几百块钱,我的命更重要。”眼看到手的钱又飞了,不过她的状态的确不适合讲课,免得误人子弟。
沈遨看着她没吭声,许久才从口袋里摸出香烟,取出一支,烟头朝手心里倒了倒,向门口走去。
先锋三号一滴一滴由手背进入身体,针口处微微有点疼,沈霖的下腹疼痛也是一阵一阵,有时专心的疼,有时隐隐的疼。胃部因为没吃早餐,开始抗议。对于那个从会场开始的拥抱,她开始胡思乱想,在这些疼痛和思绪中,渐渐入睡。却睡得格外清浅,几乎能感觉得到时谁将她的手放进被窝的。
醒来时,手上的针头已经拔掉,沈遨坐在床边低着头看报。沈霖的意识尚未清醒,却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俊朗的脸庞,微翘的睫毛,微微蠕动的薄唇,她真想伸手去触摸一下。一个翻报纸的动作就让她的意识清醒,悄无声息地偏过头,起身,强打精神问他:“打完了怎么也不叫我?”
沈遨这才开始收拾报纸,“看你睡得香,不忍心打扰。饿了吗?”
沈霖点着头,避开他的目光。
两人出了医院,去蚝干粥。午餐时间已经过了,餐厅内没有客人,几个员工真在用餐,并大声说笑。沈霖站在洗手台前看着脸色刷白的镜子发愣。在车上,母亲再次打来电话,说移民手续已经办得差不多了,入冬时节就去澳洲。她的心情一下子跌到了谷底,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感向她袭来,即使在这样的季节,在这样的阳光之下,也觉得孤独。
她没有告诉母亲自己刚刚从医院出来,马上要做一个小手术,中国人从来就是报喜不报忧,笑着和她说:“终于下来了,你们就放心去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父母都是传统的中国人,认为有儿子的地方就是家,而女儿终究是嫁出去的人。这点她自小就深知。
“你还是打算拿去温岚的医院手术?”喝粥时,沈遨问她。
“是的,有个熟人,打点起来方便一点。”
沈遨不置可否,“我上次去医院看见她了,呵呵,她还是那个样子,一点也没变。”
沈霖适才想起上次吃饭时温岚提过了,和某个古典美女一起看妇科,嘴角抽搐着问:“她以前什么样的?”
沈遨笑着说:“很青春可爱,充满活力,穿白大褂也不会觉得多严肃,她应该去小儿科,而不是外科。”
“哈哈,的确。”沈霖赞同,而后又开玩笑似的说了一句:“她以前还暗恋过你呢。”
沈遨笑得有些腼腆,“是吗,我怎么没发现?早知道去追她了。”他本就是个腼腆的人。
“你少装蒜了。”
“没装蒜,我是真不知道,我天生愚钝。”沈遨无奈地摊手:“等有空了约她们吃个饭吧,聚一聚。”
沈霖点着头,但心里却鄙视了他一把,虚伪的男人;况且许曼妮并不待见他,就是用八抬大轿抬,她也未必肯给面子。
这样的氛围是轻松的,没有人提起过去,仿佛他们真的没有过去,或者他们一起抹杀了过去。
沈霖本想请客,买单时发现自己的包包还在公司,只好笑说:“下次再请你,缴费单给我,等一下还你钱。”
沈遨皱了皱眉,“我们……不用这么见外吧?”
“一码归一码,亲兄弟也要明算账。”
车子从海沧大桥走,这座号称厦门历史上投资最大的交通项目的大桥,宏伟壮观,放眼望去,湛蓝的海面上碧波粼粼,景色怡人。
“你怎么不问我早上听课那老头是谁?”沈遨突然之间出声,沈霖吓了一跳,半响才反应过来:“这个不用问,回公司就会知道。”
“消息这么灵通?”
“嗯哼……”沈霖耸了耸肩,视线越过过他,停在对岸的小山上,“你知道今天送我来医院,他们会怎么想吗?”
沈遨看着路面,笑起来,饶有兴致地问:“怎么想,桃色新闻?”
沈霖也跟着笑,“大概是的,内容应该很丰富。”
两人大笑,沈遨又自顾自地说了一句:“这样貌似也不错。”
“什么不错?”
沈遨无所畏惧:“桃色新闻啊,我们可以假戏真做一回,让他们大跌眼镜。”
沈霖当然不会把这种玩笑话当真,“那样我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跳黄河是最愚蠢的做法,黄河的水多浑浊啊,越洗越脏。应该跳海,崇武的海很干净,去那跳,上来就干净了。”
崇武的海……
沈霖当即心驰神往起来,她去过一次,那里的海湛蓝得让你以为是在梦里,海水纯净得可以清晰地看见嬉戏的虾蟹,细软的沙滩,天水一线间,让人将烦恼全都丢弃……
车子停在小区门口时,沈霖郑重其事地对沈遨说了声:“谢谢!”
沈遨也郑重其事地回道:“不用,工作我会安排好,不用担心,你只要安心养病。”随后他的头无力地靠在方向盘上,看着沈霖开车们,对他挥手,说“再见”。坚强的外表下掩藏着一颗怎样脆弱的心?他不知,永远也不会知。
沈霖在进电梯时发现魏征和他女朋友梅梅也在里面,颇为意外。他们俩倒觉得是意料之中一般,点头打着招呼。魏征精神明显比早上要强很多,胡子刮得干干净净,手里拎了不少东西;高傲的他嘴角微微上扬,那种只有在自己女朋友面前才有的温情脉脉的微笑,一副给她所有,任她为所欲为的宠溺。梅梅幸福地依偎着她,冲着沈霖笑。他们的幸福在她面前一点也不掩饰,似乎要让全世界知道。沈霖甚至有些嫉妒梅梅脸上荡漾着的幸福,她甚至在想如果魏嘉文活着该多好,可一个转弯又想,那样的自己岂不是更加凄凉?
“大嫂,你脸色看上去不太好,不舒服吗?”进家门时,梅梅问沈霖。
沈霖下意识的抚上左脸道:“还好。”
一直没吭声的魏征也问:“你下午不用加班了吗?”
“有些不舒服,请了个假。”
梅梅又笑着问:“大嫂,刚刚送你回来的那个人是谁?”还冲着她抛了个暧昧的眼神,魏征也注视着他,似乎在等着她的答案。
那样的气氛要多尴尬有多尴尬,梅梅似乎单纯得缺一根筋。
此刻的沈霖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又像是一个偷东西被抓住的小偷,即使她真的没有做错什么,即使她和沈遨真的是恋爱关系,她也没有错,可是面对魏征时,她无法抬头,似乎她真的背叛了魏嘉文。
梅梅附在她的耳边轻声问道:“是不是谈男朋友了?”
她幡然醒悟过来,原来她不能有男性朋友送她回家。她直视着魏征,嘴角挂着一抹微笑:“我同事,顺路送我。”
魏征点着头,什么也没说,转身就把东西拿进了厨房,梅梅还在小声地旁敲侧击着:“大嫂,和我说说,没关系的。”然后又用极低的声音说:“我不会告诉魏征的。”
沈霖只是笑着摇头,“我有些不舒服,你和魏征聊,我去躺一会儿,爸爸妈妈应该很快就回来了。”
躺在床上其实也没睡意,阳台上不时传来窃窃私语声,以及梅梅的笑声。正在翻阅的书籍被沈霖搁置一旁,无论如何也看不进去,只得拿出MP3闭眼倾听。
舒缓的音乐抚平了她的情绪,只是听着越发睡不着,大概是吊瓶时睡过的缘故。曲风优美的爱尔兰音乐本是催眠之用,到了她这倒是越听越精神。
最终是拉上窗帘,眯着眼数羊才入睡。
被一阵敲门声惊醒,半天沈霖才反应过来是她的房门响,皱着眉去开门,魏征站在门外摸着鼻子:“你的电话。”
沈霖惊诧之极,怎么会有人给她打座机?走过去,接过电话“喂”了一声,那边传来沈遨的声音:“我在你家小区门口,来杏林办事,顺路把你的包包给带过来了,你下来取吧。”随后就是忙音。
窗外夕阳西下,婆婆和梅梅在厨房忙忙碌碌,公公打麻将还没回来,魏征一直坐在电话机旁边的沙发上。沈霖进卫生间整理了一下仪容,圾拉着拖鞋就往楼下跑。
沈遨的车果然就停在了小区门口,他人就站在车旁边,见沈霖小跑走向他,微笑着叫她:“慢点,慢点。”
沈霖走到他跟前突然楞了一下。时间似乎一下子回到了从前,在这样的夏日,这样的黄昏,这样的两个人,同样的奔跑,同样的微笑和叫喊:“慢点,慢点。”
不过那是从前,在他去香港之前,在他命运发生改变之前。
她接过他手中的黑色单肩包,迎着晚风淡淡地和他说:“谢谢。”
他也淡淡地说:“客气了。”
没有多余的话语,连一句“吃完饭了吗”这样一句家常问候也没有,转身离去。他就这样倚在车边看着她消失在晨昏之中。
此情已逝,永不回复,他是,她亦是。
无论过去有过怎样的欢声和笑语,无论当时觉得多么的弥足珍贵,多么想要拥有;那些一起看夕阳、吃路边摊,一起打工赚生活费,规划人生的日子终究是存入没有标题的记忆文档之中。
人生充满了变数。
沈霖像读书时包课本一样抱着那个包包,从楼底仰望放着花盆的房间,同时她也看到了站在阳台处的魏征,尽管身影很小,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除了他,还有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