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霄司徵》潮弦

4、[肆 月落寒江]

　　[肆月落寒江]

　　泛舟江上.
　　司徵抱了琴,斜斜依靠船舷.
　　遥望天际,云絮丝丝,拖曳长空.紫黛沉沉,温柔缠绵.

　　战火何时将息?他叹道.
　　不去管他.自有停歇的日子.

　　他怔怔望我,复叹一声.伸手抚琴,清丽低响.
　　我从怀中抽出玉箫,他却笑了.

　　你未曾说过你会弄箫.
　　合奏一曲如何.
　　如君所愿.

　　明月自缓缓升起.他颔首片刻,抬手拨弦.
　　初作华美优畅,如青空澄云,沧海流波.江山秀美尽在其中.忽又调转高昂,疾疾地凄厉起来.
　　我垂眉,唇抵碧箫.
　　江水抚动兰舟,月光撒下一片银白.忽望见他眼中碎光点点.

　　琴声越发悲壮苍凉.
　　起了晚风,水面失却平静,不安躁动.音调愈低,越发苍茫,似有千军衔枚,气势汹汹;又如万仞飞瀑,触目惊心.

　　我放下箫,淡淡望他.

　　你是哭了么.
　　不.下雨了.

　　确有清凉雨水忽落,扑打脸上.片刻之间已是滂沱.暴雨骤至,狂风惊起,他束发的丝巾被吹落了去,墨发蓦地飞散,衣袖翻飞.修长十指极尽变化之能事,流响千里.
　　却面色不改,波澜不惊.

　　豆大雨珠打落,终浇熄了他的一腔怒火.琴声又徐徐缓缓地悠扬起来.
　　望江上,已是乌云将散.月光款款落下,又挽起一片秀丽.

　　那平静之下的风采,重新收敛了去.少年意气尽笼在古井不波的深色双眸里.
　　雨水顺着发丝流淌,凌乱却无狼狈.

　　我朗声而笑,扣舷低吟.

　　月射寒江,溯彼流光.
　　兰舟桂棹,银弦浸霜.
　　战火肆起,何处无殇?
　　不如归去,共彼一方.

　　琴声,戛然.

　　温柔纤秀的素衣琴师,微微颔首,黯然道.
　　你何必这样劝我呢,明知我放不下….我是哭了.
　　嗯.
　　雨打下来很冷.我记得…江南,不是这样.江南的雨没有这样冷…
　　你不是为雨而哭.
　　山河破碎,我怎能无泪…你却不动容.
　　我本无情.
　　如今?
　　劝你,不如归去.这世上,如你一般的人,无法长活.

　　他垂首喃喃.
　　不如归去…不如归去…
　　我斟酒,他忽望进我的眼里.

　　好.明年此时,我弃琴归去.
　　…为何是明年?我隐隐不安.
　　他笑得诡异.举杯.
　　却猛地咳嗽起来.匆忙以左袖掩口.咳得全身都颤抖.
　　正欲开口,他已侧倚船舷,右手举杯一饮而尽,左手垂入江中,任水流冲刷衣袖.

　　我静静地望着他,没有再问.
　　司徵抬起眼,水雾蒙胧.却笑得放肆.
　　明年.还剩下一年…一年之后,弃琴归去,再不要被这身体拘束…我当弃琴归去,与你再饮一杯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