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霹雳]江湖遍地是亲戚》不及流光

16、质辛x五月（中）

　　从冥池中清醒过来的时候，质辛有一瞬间的恍惚。

　　仿佛自己还身处青芜堤，躺在冰冷的石头上，头顶是惨白冰冷的月，那背对着他站着的人，一身白衣，浑身杀意，他——

　　楼至韦驮……楼至韦驮!

　　“质辛。”还是五月高兴的声音唤醒了他，让他逐渐回过神来。她正坐在冥池边上，怀里抱着一个小小的襁褓——那是他们方才诞生不久的长子。正是因为从体内分离出纯源魔血献祭，与远古魔能合二为一，促使纯血魔子诞生，他才会这般浑身无力的躺在冥池中，静待自身魔元的恢复。

　　见他清醒过来，五月的嘴角不由绽开一丝爱怜的微笑，低下头轻轻吻了他的额头。魔皇紧绷的身躯逐渐放松下来，沙哑着嗓子叫着她：“让吾看看他……”

　　“是个很可爱的宝宝，和你长得很像。”五月喜滋滋的把婴儿递到他眼前。“这是我们的他化哦！”

　　“……你居然会取这样的名字，还真是难得。”

　　“那还不是为了配合你，毕竟他化会是下任魔皇嘛。”五月这样说着，轻轻捏了捏婴儿柔软的小手。“他化自在天，第六天魔王，不知道将来，他会成为一个怎样的大人呢？”

　　她一时浮想连篇，愉快的轻轻哼着歌，缓缓摇晃着手臂。他化在她怀里睡得很熟，显然对她全然信服、全然依赖。她会是一位非常好的母亲，早在他们决定诞下子嗣之前，质辛就一清二楚了。

　　他忽然决定不告诉妻子，魔族都是生而知之，现在她做的每一件事，都会牢牢的记在他化的心中。多么令人高兴啊，曾经，他没有得到的，他的孩子终于都能拥有。

　　——但高兴的同时，一股尖锐的疼痛忽然沉甸甸的涌上心头，促使他说出了接下来的话语。

　　“……阐提！”

　　“什么？”五月转过头来看向了他。她的目光总是那么温柔，那么温暖，魔皇简直难以想象，假如当初她拒绝了自己的示爱，自己如今又会是什么模样呢？

　　“吾是说，他的名字，是他化阐提。”质辛从冥池之中坐了起来。“我们的下一个孩子，就叫断灭阐提！”

　　阐提，意为难以成佛的众生。

　　有那么一瞬间，五月的表情，忽然变得非常的难过。她靠过去，偎依在了丈夫冰冷的怀抱里，冥池的池水打湿了她漆黑的长裙，却并没有使她的脚步退却。

　　“你又想起天之佛了吗？”她柔声问道。“质辛，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你还是无法释怀吗？”

　　“吾这一生，都脱离不了这身肮脏的血统，所以，不要奢望我能释怀！”质辛冷冷的答道。他乃佛厉魔三元之体，体质极为特殊，因为不想让孩子遗传这样混杂的血脉，甚至放弃了同心爱之人诞育孩子的可能，又如何能够放下与生俱来的仇恨！

　　闻言，五月轻轻叹了口气。她一向善良又心软，质辛其实并不希望她卷入战火之中，他会一直保护好她，让她做自己想做的所有事。

　　“我知道，你和天佛原乡终有一战。也知道，你是不会让我上战场的。”终于，他的魔后这样说道。“他化会有我照顾，天阎魔城，我也会为你看顾好的。你想做什么，就放心去做吧，只有一件事，我希望你能为我做到。”

　　“吾允你了！说吧，什么事？”

　　五月紧紧握住他的手，对他说道：“我希望你们的战争，不要牵扯到无辜的百姓！我希望你们的争斗远离人烟，不要拿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做筹码，质辛，你既然答应了我，那就要说到做到，否则——我会找你算账的！”

　　质辛：“……”他还能说什么呢？

　　不过随着次子断灭阐提的降生，有些事情似乎也在不断发生着改变。五月信守着承诺，从不过问圣魔大战的事宜，除却教养孩子，就是帮他处理天阎魔城的政务。久而久之，天阎魔城上下，都已经习惯了由她执掌内务。

　　她倾注给孩子们的爱意，有时候甚至让质辛都觉得有些手足无措。他虽然从缎君衡那里得到了很多，也发誓要将自己拥有的、没有的，都交给他化和断灭，但有时候却还显得有些笨拙。五月却十分得心应手，自得的指点着他怎么陪伴他化和断灭玩耍，又该怎么教导他们武功，把家里的一切事情都安排得井井有条。

　　“诶，做父母还需要学习吗？少艾和羽人、还有爹爹妈妈是怎么对我的，我就怎么对待他化和断灭啊。”被质辛问起的时候，她这样回答道。“这只是很平常的模式啦，你也不要太紧张他们了。”

　　她在寝宫后面开辟了一片土地，用来种植药材和鲜花，并且手把手的教导他化和断灭种花。质辛看着有趣，偷偷把五月交给孩子们的种子都换成了石头，看着他们整天徘徊在花园附近，眼巴巴的等着种子发芽、开花，却一无所获的模样，只觉得好玩极了。

　　“你怎么那么坏啊！”五月嗔怪的打他，但却并不阻止他欺负小孩。“等他化和断灭长大了，回想起现在的情景，或许也会觉得有趣呢。”

　　这样说着，她眉眼弯弯的微笑起来。

　　她负责教导孩子们读书写字，并且教会了他化和断灭弹琴和吹笛，振振有词的说自家的孩子，武功可以不好，乐器却不能不会。她坐在花丛中弹奏琵琶的模样，是魔皇见过的最美的风景。尽管魔城之中暗无天日，他化却仍然能领着弟弟，在花丛中快乐的玩耍，五月微笑着注视着他们，手下的音调忽然就变得越发飞扬畅快起来。

　　每一天每一天，质辛都觉得自己比前一日更加爱她。

　　终于，孩子们逐渐长大了。先是他化，后是断灭，质辛开始带着他们加入战场，培养他们成为优秀的魔族战士，他们都让他十分满意。只是每每在战斗的空隙之中，他都忍不住想到，五月如今一个人在魔城里做什么呢？没有了孩子们的陪伴，她会不会觉得寂寞呢？

　　也许，他们可以考虑养第三个孩子了。有他化和断灭在，天阎魔城的传承已经不用担心，如果五月愿意的话，他们或许可以养育一个血统不那么纯正的孩子，他可以向五月保证，会一视同仁的爱他。

　　这样想着，在回天阎魔城的路上，魔皇跳下马，从路边采了一大捧野花，一路抱回了魔城之中。五月正坐在大殿中等待他，一看到他手里的花，就不由绽开了灿烂的笑容，主动朝他迎了过去：“以前你不是说，以后都不送我花了吗？”

　　“吾说过吗？是你记差了。”质辛当然知道她指的是什么时候，但他如何会承认呢。五月也不和他计较，扑过来在他脸上亲吻了两下，被他顺势一把搂在了怀里。

　　只要有五月在他身边，往日萦绕不去的战火和喧嚣，忽然就离他远去了。

　　终于有一日，在结束一场和圣方的战事之后，质辛把玩着妻子漆黑的长发，郑重其事的对她说道：“我们同圣方和解吧！”

　　这句话脱口而出，其实也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困难。有什么东西填满了他的内心，让他不再畏惧自己的过去，反而是五月伸手捧住他的脸，忧心忡忡的问他：“是战场上发生了什么事吗？天之佛终于亲自出手了？”

　　“没有。”质辛冷哼一声，仍是不乏憎恨的说道。“好个伪佛！他根本看不上吾，只一心等着天之厉的复出，吾所做的这些事，或许对他来说，不过是可笑的小打小闹罢了！”

　　圣方的领导者，自始至终，都是地藏圣者蕴果谛魂。自当年中阴界一别后，这么多年，他再也没有和楼至韦驮相见！

　　“质辛。”五月又在叫他了。她微微蹙着眉，似乎因为他的态度而心痛不已。“我其实，不在乎天之佛是什么态度，因为，你的父亲，到底还有缎君衡啊！如果，你仍然放不下的话，这场圣魔大战，倒也不必这样虎头蛇尾的结束……”

　　“哼，和那伪佛才没什么关系，吾是为了魔城，为了我们的他化和断灭。”质辛越发搂紧了她。“再打下去，也不过是两败俱伤，没什么意思。厉族一直虎视眈眈，等着抓我们的弱点，而天佛原乡纵败，那些秃驴也不会从苦境消失，吾的魔城却好不容易有了今日的风光，凭什么要为此消耗良多？！”

　　“更何况，比起报仇，吾更希望魔城能光明正大的立于阳光下，让我们的族人，都能在苦境自由的行走。”质辛这样说道。“若是退一步，能让那群秃驴放下执念的话，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只怕，只要你一日是魔皇，人们就不可能用寻常心对待你。”五月撇了撇嘴，不以为然的说道。“不过，能和谈，总是好的，因为我讨厌你上战场。”

　　因为，她是妻子，也是母亲。不管是失去他亦或是两位孩子中的任何一个，岂不都是令五月心碎？

　　“吾明白。”质辛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慰道。“吾既然能说出口，就不会再收回，你大可放心！”

　　于是五月也跟着高兴起来，同他商议起了和谈的细节。他们一项项的列出要交换的条件，思考着蕴果谛魂可能给出的反应，随后将其写在纸上，由质辛放进了怀里。

　　然后，他们高高兴兴的说起了战争结束以后的事，质辛道：“等事情了结，吾会想办法打开去往中阴界的通道，我们带着他化和断灭去见缎君衡吧！他一定会非常喜欢你的，当然，你可不要什么都听他的！”

　　“还有你的哥哥，黑色十九。”五月笑嘻嘻的搂着他的脖子，只当没听到他的后半句话。“我都记着呢！”

　　“哼，也不知道这些年，十九的剑术有没有长进。”质辛露出不以为然的表情来，但却根本掩不住其中深刻的思念。五月偷笑了两声，随后对他说道：“还有天之佛……等到一切结束以后，我陪你去见他吧。”

　　闻言，质辛皱了皱眉，有些不悦。但五月一派好意，他如何不知道呢？便只是敷衍的回答道：“再说吧。”

　　“你总是要去见他的，见上一面，心里，总要好受许多。”五月不理会他的推辞。“我会陪你一起的啦，所以不用担心。”

　　她越来越大胆，不仅要管孩子们，现在连自己都要管了。质辛捏了捏她的脸，忽然又低下头，深深的吻住了她。

　　……或许，就如她所愿，一起去见楼至韦驮吧。事到如今，他再不是当年那个任人宰割的弃子，那高高在上的天之佛见到他，究竟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来呢？

　　抱着这样的疑问，魔皇再一次整装出发，领着两位皇子和大军离开了魔城。五月照常把他送出了天阎魔城，分别以前，却笑着叫他：“质辛，回来的时候，再给我带一束花嘛。”

　　就知道越宠她，她就越会得寸进尺，其实那些世俗之花，如何能及她的美貌的万分之一？也不知道她究竟喜欢它们什么。质辛有些不耐烦的搂抱了她一下，道：“吾允你了。等吾归来。”

　　等吾回来，一切，便是一个全新的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