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界情史》火晶

38、第三十八章

　　压着她的那人一身大红新郎喜服，身形高大，最重要的是，他的脸与凌天一模一样！
　　四目相对。
　　那人的脸突然红了。他连忙放开她的手腕，动作迅速地将短剑收了起来，站起身：“撞到头了吗？很疼吗？”
　　在他身后，熟悉的披风将花瓣全都卷了进去，完全没掉到他的身上。
　　婉游突然反应过来，起身去夺那把短剑。
　　“婉儿，别闹了……”他语气轻柔，动作却干净利索，一点不给她夺回短剑的机会，“你不擅长用剑，别伤了自己。”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变成凌天哥哥的样子？”婉游不肯罢手，见短剑夺不回，便要掏袖中的法器——
　　那人飞速对她施了冻术和腹音咒，两道红光闪过，婉游一动不动地立在原地。
　　“婉儿，真的是我！”那人红着脸，来到她身后，仔细查看刚才头饰硌到她的位置，轻轻揉了揉，“还疼吗？这里硌出了一个包。”
　　他的手中灵光一现，手掌上出现了一个药瓶。他打开药瓶，用指腹沾了一些药水，轻轻抹在她的硌伤处。
　　婉游脸色通红。定身诀让她开不了口，只能使用腹语。可是刚才太尴尬了，她完全不想说话。她以前从来没亲过男人，这都什么事啊！
　　擦完药，他伸手去掏她袖中藏的其他法器，这些都是她之前谋划这场刺杀时，向凌天展示过的。他只给她留下了红宝扇和棠木鞭：“这些也别拿着了，用不好的话，还会伤到你自己。”
　　婉游不信他，用腹语吹了个口哨。那是她和扮成侍女的凌天约定好的暗号，只要她发出这个声音，凌天就会冲进来救她。
　　果然，一道光冲了进来，现了形。
　　侍女模样的那人开了口：“谢谢你用法力喂养我。”
　　婉游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一道黑光闪过，“她”变成了小小的红阳。
　　“之前你用法力喂养的，就是我的一个分身。或者说，是我的一个灵魂。”
　　那人念了诀，手上现出那双白手套。
　　婉游一眼就认出了那是自己炼的白手套，脑海中一片空白，只能呆呆地看着他。
　　他这才为她解了定身诀，望着她：“婉儿，你在花轿里吃东西了吗？饿不饿？”
　　此话一出，婉游心头一热。这的确是凌天对她的态度，总是无微不至地为她考虑。越渡如果真的想报复她，完全没必要扮成凌天的样子，直接开打就好。
　　又或者……
　　她还是不能放心：“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在桌旁坐下，对她笑道：“要不要坐下来，边吃边听我说？”
　　婉游拒绝：“我不吃东西，只想知道真相。”
　　凌天用了个移形术，桌上突然摆满了饭菜。最显眼处，便是一盘豆沙饼和一盘蛇肉。
　　“我等你的花轿过来，闲得无聊，就做了这些，一直温着，赶紧吃吧！”
　　婉游看着桌上的豆沙饼，问道：“你爱的人……”
　　“就是你啊！当年我就是在战场上见到了你，眼里就再也容不下别人……”凌天听她提起这茬，颇为不满，“我暗示了那么多次，你都没听出来么？我好伤心啊！需要你……”说到最后一句，他面上一红，突然不说了。
　　婉游心里涌上难掩的喜悦，只是她还是不敢相信：“你为了她上战场……”
　　“那是我骗你的……而且，我也想看看你会不会吃醋……”凌天坦诚道，偷偷看了看她的表情，“你先别生气！我那时不得不离开你，也是为了……”
　　“冥族大业？”她不愿承认心里那个猜想。
　　“婉儿，你这样说，我会伤心的。”凌天真的有些伤心，哀怨地看着她，“我离开你，是为了掐灭冥族开战的苗头，不然冥界和神界真打起来，事情就麻烦了。”
　　婉游陷入了沉思。若是按他的说法，之前的巧合也都有了解释。
　　“水王攻打度朔山那次……”
　　“是我连夜命令言清溪阻拦他。”凌天承认道，“那晚我发了很多密信，就是在指挥他的行动。”
　　她还是怀疑：“可是，你吃过我的海棠果……”
　　“要不是吃了它，当初你会被冥族劫走么！”他摸了摸腹部，心有余悸道，“我尽力压制它的反噬。但是你被抓的时候，我一时心急，没压制住，吐血之后昏迷了一个时辰。醒了之后，我就赶紧去找你了。”
　　她不敢相信，他竟然真的是冥族！
　　“你明明能用夺命火……”话一出口，她就想起自己也莫名其妙可以用夺命火，可她明明没有迦楼罗族血统。
　　“那是因为，”凌天沉重道，“我的生母，是浮稽上神的三妹，宓罗上仙。”
　　婉游非常震惊。迦楼罗族和冥族是天生互克的种族，可以说是水火不容，竟然会生出孩子？
　　“因为互克的天性，母亲怀着我的时候，非常艰难，尽力用术法保住了我。但是我身上的两族气息一直互斗，出生时遭遇难产。她拼尽了所有修为，暂时封住了我身上的气息互斗，为此而死。”
　　凌天指了指红阳：“我修炼到第一次冲顶的时候，魂魄彻底分成了两个。你看着他，不觉得眼熟吗？”
　　婉游打量着红阳，想了又想，迷茫地看着凌天。
　　“果然，你当时没在意。”凌天笑得落寞，苦涩地喃喃道，“也是，你那时候想的都是他，哪里会在意我。”
　　凌天清了清嗓子，道：“他是另一个我。你在战场上为了救冥族小孩而死，但你连自己救的孩子长什么样都没记住……”最后一句，他的语气很是感慨。
　　他挥了挥手，红阳就消失了。
　　婉游不知该说什么。她当时只是下意识地去保护了一个孩子，根本没在意他长什么样子。
　　既然这个孩子是当年的他，婉游不禁又看了看凌天，他不是说自己四千岁么？一千八百年前，他也该有两千二百岁了，不该是个小孩子啊！
　　婉游想起他以前的话，念头一转——
　　“等下，你说见到你爱的人之后，掉进了湖里……”婉游感觉自己抓到了重点，“我救你的时候，是在战场上。那里是冥王的广场，根本没有湖！”
　　“战场太混乱了，我把你带到了不远处的一个悬崖上。我用了重生火，只是你没有迦楼罗血统，重生火反而让你变回了一只蛋。我那个时候也快撑不住了，没法将你孵出来，只好让手下把神族引来，想着神族肯定有办法把你孵出来。结果，被引来的是璋阙……他赶来的时候，我没撑住，掉进了湖里。”
　　婉游没想到，她重生的真相竟然是这样！
　　重生火是迦楼罗族的保命秘技，只有受到重创、即将死亡且保有强大法力的迦楼罗族，才能运转法力，以魂魄引出重生火。若是被吞天兽这种天敌攻击得失去了法力，或是像凌天的母亲那样自愿以全部法力封印儿子，都不能燃起重生火。重生火烧过迦楼罗族的身体，会让他们重新活过来。
　　她想起儿时经常出现在梦中的那个声音，和那片吞没他们的熊熊大火……原来竟然是他！
　　婉游不自觉地走到他面前，仔细打量着他：“你本来没有受伤的……”即使不记得他的样貌，她也隐约记得，她护着的这个孩子没有受伤。
　　“我给了自己一剑。”他淡然道，“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活下来了。”
　　“就是你胸口的那道剑疤！”婉游恍然大悟，“我的那个法力封印……”
　　“是我做的。”他叹了口气，“重生火是我用魂魄引出来的，烧在我们两个人身上，才能让我们都重生。我没想到，重生火把我的一个魂魄转移到了你身上。而且，不知这火出了什么问题，我的魂魄由两个分裂成了三个，每个都是两气相斗。我知道两气相斗有多煎熬，就封印了你身上的那个魂魄。只是我那时没控制好，封印的时候出了问题，把你的一部分魂魄也封住了……”
　　“你上次只是给我的魂魄解除了封印？”婉游纳闷道，“你的那个魂魄还在我身上？”
　　看来那次为了走地道而使用土系法器，还是伤到了他的魂魄。怪不得他要她输法力，只有这样，两人间的法力流动会带动魂魄相引，才能让她身上属于他的魂魄来帮他修复。但是封印还在，短暂的流动之后，魂魄还是被封印克制住了。也难怪她最近可以使用夺命火了，肯定是他用法力流动引动了那个魂魄，可以让她短暂地使用那个魂魄的法力。
　　婉游想起之前出了问题的耳环。看来，那个耳环当初只是一个暂时的法力载器，当过一次“顺风耳”之后，就失效了。而他也根本不是靠耳环找到她的，而是循着他留在她身上的那个魂魄的气息，找到了她。
　　“这个我没有办法解决。”凌天诚实道，“你昏睡的时候，我试着把那个魂魄渡回自己身上，但是渡不过来。如果解除我那个魂魄的封印，你也要忍受两气相斗的痛苦。听说只有两个办法，我也不能确定会不会起作用……”说到这里，他脸上一红。
　　婉游想起古籍上的记载。以前也有类似他们这样魂魄转移的事被记录下来，解决方法只有两种：要么就是魂魄原主的死亡让魂魄离开宿主，要么就是长期双修，让魂魄慢慢渡回去。而且，这种魂魄转移的情况，会让二人的生命也连在一起，魂魄的寄主若是死掉，魂魄的原主也会魂魄受损，乃至死亡。
　　想到这一层，婉游心下一沉：难道，他一直保护她，也是为了保护他自己？甚至，他娶了她，会不会就是为了双修？
　　虽说这种自保心态很正常，但是她心里还是忍不住失望，心情低落下去。也许她都没发现，她对凌天有多看重。在她的眼里，他不该是这样的。
　　现在，他坦诚他是冥王之子，她该如何面对他？他们之间，突然由亲密的兄妹变为世仇的后代，她竟然还和他拜堂成亲了！他父王的手上有她全族的鲜血，她也杀了他的父王……这样的血海深仇，难道他不恨她？而她，又该不该恨他？原本她以为，这世上已经没有她要恨的人了。现在，她犹豫了。
　　今晚，她本来是要杀他的。
　　“你为什么现在把这些都告诉我了？”婉游怀疑道。他欺瞒了她这么多事，她一时接受不了，无法相信他了。
　　“因为我娶了你。我坦白这些事，是希望我们重新开始。”凌天迎上她的目光，坦然地接受她的审视。
　　“你娶我是为了……”她想到自己的猜想，说不下去了。
　　凌天站起来，低头注视着她的眼睛：“两个原因。其一，我不能让你一直在度朔山，当冥族的靶子。这太不安全了。以我在冥界的地位，你可以省了这些麻烦。”
　　他顿了顿，无比认真：“其二，我想，我们不应该做兄妹。我们换一种关系，再好好相处吧！我怕你真的把我当成哥哥来看待……”说到这里，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一时间，他们都沉默了。
　　夜风带着微微的温热，徐徐吹起床帏。
　　不知过了多久，凌天眼神闪烁，突然偏过头，似乎不敢看她，耳朵通红：“你很累了吧？”
　　婉游没有说话。
　　“……要不，我们休息吧？”
　　婉游猛地抬起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