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豪野犬]白河夜船》白昼捕梦

16、第十六章

　　爱理在春季樱花纷飞的日子里和中原中也成为了恋人，这并没有什么意外的，两个同样对人类世界以及人的情绪懵懂不已的非人类，一旦找到了同类就被彼此吸引——即使他们并不知道对方的真实身份。

　　只要有一个居所、一个等待他们回去的地方便可以了，不成熟的恋情以这种思绪作为基础，像是春雨后的绿叶开始萌芽。

　　暴风雨来临前的夜晚，爱理拿着一张恋爱文艺片的碟子来到隔壁中原中也的房间，在他开门后轻松地从门缝和他的手臂之下钻了进去，跟他说，一起来看电影吧。

　　外面已是黑云滚墨了，呼啸的风将不知是谁家的花盆吹翻，陶瓷花盆在水泥地上沦为碎片，泥土和花朵散落在地面上。

　　但这些并不为屋内的人所知。

　　夏季室内空调温度开得有些低，也许那对中原中也而言是适合的温度，但却让爱理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眼睛还在看着屏幕上正靠在洗衣机旁抽烟的女主角，不愿移开视线，所以她想着用小腿把沙发上的毯子勾过来，但果不其然地失败了。

　　一心难以二用。

　　那张米白色的毛毯是爱理买回来的，也是她之前带到中原中也的房间里，然后就一直放在这儿了。

　　爱理没有转头没有移开视线，仍然看着女主角朝着摄像机镜头吐烟圈。

　　爱理不清楚，她觉得自己或许是故意的吧，但她甚至有些不明白自己的行动了。

　　她听到了一声轻笑，明明是略显低沉的嗓音，却有着上扬感，是少年的笑声。

　　“你是故意想让我帮忙吧。”中也说道，用手一拉便将毛茸茸的米色毛毯盖到爱理身上，然后手臂顺手就放在她的腰上。

　　就像之前那样，爱理也顺势歪着身子挨着中也，头靠在他的肩膀上。

　　中也君，明明身材绝对算不上魁梧，甚至要比同年龄的人要纤瘦一些，此刻却让人如此安心。

　　影片的内容很简单，一个失去丈夫的女人在旅行过程中邂逅了一位有妇之夫的故事，他们相遇、相恋，却因为自己的爱情受到良心和社会道德的谴责，最后在薰衣草丛分离的故事。

　　恋爱文艺片便是那样，很少语言的交流，更多的是眼神与动作的相触、呼吸和思绪的纠缠，以钢琴音乐为主基调的BGM典雅而深情。

　　当爱理为屏幕上男女主角的相遇而心生悸动时，中也则脑袋一歪，靠着爱理的头睡了过去。

　　看来中也并不喜欢这类电影。

　　前几次看的有动作片也有科幻片，中也并不讨厌那些包含各类激动人心场面的电影，甚至对里面的一些情节感觉兴趣盎然。

　　屏幕上的女主角靠在绘满涂鸦的墙上吸烟，淡色的烟雾一点点被巴黎的烟雨打湿消散。

　　爱理突然想到中也也会吸烟，而且总是背着她偷偷地吸烟，回到公寓时身上是柠檬味空气清新剂的气味，但爱理还是能敏锐地感觉到他身上的烟味。

　　她能猜测到很多东西，依靠某种被称为“女人的直觉”的东西，她可以猜到中也并没有像这个年纪的少年那样在学校上课，她可以猜到中也漫步于一片黑暗的泥沼般的世界当中。

　　这很好猜测，港口黑手党，爱理很快就发现了中也是这个组织的一员。

　　如果中也有一天需要她的力量，爱理也会毫不犹豫地献出自己的那份力量。

　　她好爱中也啊，这份奇怪的爱意，像是世界的两个异类在互相拥抱取暖一般。

　　好爱他。

　　中也有可以留长他的头发，随着他的呼吸和胸膛起伏，恰好有一缕头发随着动作落在了爱理的脖颈上。

　　脖颈的肌肤传来痒意，爱理稍稍挪动了一下自己的位置，但这轻微的动作也惊扰到了中也。

　　因为影片内容无聊而睡着的中也第一时间坐直了身子，然后看了一眼爱理。

　　不知为何而湿润的少女的眼眸犹如小鹿一般，也不眨眼就那样直直地注视着他，似乎有万千话语想向他倾诉，但却抿着嘴没有开口。

　　中也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顺滑的发丝从指间滑落。

　　“我好爱你啊。”

　　爱理说完这句话后，展开双臂搂住中也的肩膀，整个人压在他身上，然后轻吻他的喉结。

　　外面是狂风与暴雨的合奏曲，室内却只有电影里作响的钢琴BGM以及衣料摩擦和肉·体交撞的声响。

　　爱理进门时脱下鞋子，足下只穿着白色的袜子，后来她身上也只剩下那双白色的袜子了。

　　暴雨倾泻而下，雨中的植物被这样的暴雨压弯，无力承受这番风暴。

　　暴风雨过后，爱理和中也又回到了普通小情侣的状态，但如爱理所愿，更加黏糊坦诚了起来。

　　但是还有很多麻烦的事情等着爱理，老师很快就要从英国回来了，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一切。

　　她要怎么解释呢，她在说完自己回乖乖看家之后就跑了出来，还找到了一个在为港口黑手党做事的男朋友。

　　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麻耶老师的信件准时在周六晚上八点出现在爱理的电子邮箱里，担心回信会透露出她正离家出走在外生活的蛛丝马迹，爱理选择只会一两句话或者干脆不回信。

　　别墅外的世界的生活比她所想象的要精彩许多，但也要复杂、黑暗许多，结束了帮派混战局面终于迎来平稳时期的这座港口城市仍然有许多废墟、流离失所的人、走上末路的人，以及铤而走险的人。

　　爱理知道中也一直在默默地保护她，不让别人发现她与港口黑手党成员的关系，所以她也有乖乖地配合。

　　但也许中也也有疏漏的地方。

　　爱理早就发现了最近几个星期有人在跟踪她，动作并不隐秘，甚至有点明目张胆。

　　毕竟曾在郊外别墅足不出户度过了几年，爱理平常也是能不出门就尽量宅在家里，但总有些紧急状况需要她出门。

　　比如现在，生理期提前拜访，家里却没有存货的状况。

　　简单处理掉那些染血的贴身衣物后，爱理穿上鞋拿上钥匙在夜色和路灯的陪伴下去了最近的便利店购买生理期必备用品。

　　在回去的路上，爱理再度感受到了那股焦灼的带着浓重杀意的视线，露骨地注视着她。如果注视拥有力量，爱理估计自己早就在这种注视中死了不下十次了。

　　她装作没有发现异样的样子，按着与平日无异的速度和路线向着公寓走去。

　　“如果发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立刻给我打电话。”中也不止一次这样跟爱理说过。

　　熟悉的电话号码，爱理甚至不需要思考也可以脱口而出中也的电话号码——他特地要求爱理背下来。

　　港口黑手党的任务应该很多吧，所以中也最近总是在夜深之后才回到他那间公寓房间。

　　如果打扰到了中也，或许不太好。

　　怀着这份心思，再加上对自身异能力的信任，爱理一路上都没有想过拨打那串熟悉的号码。

　　四楼楼梯的路灯因为接触不良的缘故，总是忽明忽灭，几次向管理员报备情况，但总是等不到来修理电路的人。

　　恼人的飞蛾绕着忽明忽灭的灯光转圈，几度撞在微烫的电灯泡上，像是追寻光明的鲁莽之徒。

　　爱理在那里停下脚步，转过身看向跟在她身后，完全没有隐藏气息的男人。

　　凝重的杀意像是粘稠的泥浆灌入爱理的咽喉，有一瞬间，她觉得自己无法正常呼吸。

　　她仍然对自己的异能力无比自信，恐惧和兴奋在情绪的刀尖上悦动，使得爱理肾上腺素一路飙升。

　　“你是俄罗斯人吗？”爱理询问大半个身子藏在阴影中的人。

　　高大的身材和深邃的五官，无不昭示他并非亚洲人的事实。

　　“我离开故乡的时候那里还叫苏联，但回去之后便成为了俄罗斯。”一边释放着压迫感的杀意，一边却和爱理说起来他的出身。

　　但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随着他的说话声举起的武器，大口径的枪，无论是后坐力和杀伤力都无与伦比的武器。

　　只要是人，就不足为惧——爱理是这样认为的。

　　异能力——「白河夜船」发动。

　　发动……失败了。

　　寻找不到面前这个俄国男人的脑电波，完全寻找不到，冰冷的死亡气息随着爱理的失败愈发浓厚，掩盖黑夜。

　　爱理随手拿起了堆在楼梯角落的木棍，手起回落，回荡在楼梯间的却是金属遭受敲击的声音。

　　只要是人，就不足为惧……那如果对手不是人类呢。

　　不是人类，精神系异能便毫无用处。

　　爱理转身想跑走，但随着一身枪.响后，她便跌倒在水泥地上，感受生机从身上流逝的感觉。

　　又是几发，砰砰砰甚至形成了某种旋律，让爱理忽然想起在那个暴风雨袭来的夜里，邻居家里几盆盆栽被风挂到坠下，在水泥地上碎裂的声响。

　　而爱理也像盆栽里的花，被碾碎，被赐予死亡。

　　爱理手中的手机跌落在地上，屏幕碎开了，爱理伸手想打通那个号码，却只能做到把鲜血抹到碎裂的屏幕上。

　　砰砰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