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阴曹路》冥山鱼客

42、第三十一章老叟

　　回去的时候，天色还算清亮，闻歌开着车，车里放着轻音乐，辛一直闭着眼睛，显得有些犯困，背部半靠在车座上。
　　但闻歌知道，辛不困。
　　“辛？”
　　“嗯？”
　　“你没事吧？”
　　“没有。”
　　怎么可能没事？周歧路那些话，分明是说给辛听的，至于目的，无非是输了考验，心里不痛快，拿话，刺一刺仇人。
　　“你不要搭理周歧路，他是看我们太舒服，心里来气，故意说那些话让你不舒服的，你不要当回事。”
　　“阿歌，曾经，我是不是一个比周歧路还要坏的人？”
　　“不可能！”闻歌回答的干脆果决，没有半秒钟的犹豫。
　　“我记得，地藏菩萨第一次看到我的时候，眼睛里面藏着恐惧，阴曹管理者们无端的对我很客气。一开始，我不以为意，现在，——”
　　“现在也不用在意。”
　　“阿歌，如果我是一个很坏的人，怎么办？”
　　“不会的。”
　　“为什么不会？”
　　“你只是想不起过去，不是变了一个人。辛，你就是我认识的样子，你一定不会是个坏人！”
　　“如果是呢？”
　　如果是呢？闻歌只想了一秒，也许连一秒也没有。“如果是，也没关系！”
　　“……”
　　闻歌将车停在路边，转头，对辛正色道：“辛，我没有骗你，是真的，就算你是天下人公认的坏人，对我闻歌来说，你不是坏人。如果有一天，你的面前站了无数仇敌，我一定和你站在一起，陪你面对。”
　　“谢谢你，阿歌。”
　　闻歌看到了辛眼角的笑意，却没有看到他眼底的笑意。
　　“辛，我认真的。”
　　“我知道。”
　　不，你不知道。闻歌很想再次保证，可他知道，言语是最空洞的东西，就算他对天发誓诅咒，也不能改变这一点。辛不相信他的话，无论是不想相信，还是故意不信，辛，不相信，闻歌相信他。
　　汽车再次驶动，闻歌对自己说，没关系，岁月还漫长，总有一天，辛会相信他的，而他要做的，是一辈子立场不变，不离不弃。

　　回到A城的闻歌，先去公司递交了辞呈。根据公司的相关规定，员工离职，需提前一个月提出申请，经过公司批复以后才可以离开。
　　但是，闻歌才不管什么公司章程，他将辞呈潇洒的丢在人事经理的办公桌上，转身走人。气的人事经理在他身后叫嚣，要扣光他所有的奖金。
　　呵，奖金？闻歌可不是靠这份工作过活的。按照他的生活标准，这份薪资说不定还不够他活下去，更别说，供的起他的潇洒挥霍了。
　　不过，损失一笔奖金，多少还是一件，让人伤心的事情。为了弥补失去一笔奖金的损失，闻歌在半路上买了一张彩票。
　　“回来了？”一进门，便是辛的一句简单问候。
　　闻歌笑着回答：“嗯，回来了。”
　　“没了工作，很开心？”
　　“不是没了工作很开心，是能把人事经理刺激的跳脚很开心。”
　　辛无奈摇头。
　　闻歌知道自己有时候很幼稚，但是生活嘛，有时候就是这样，幼稚一下会比较愉快。
　　“对了，我买了一张彩票，你猜猜，我能中多少钱？”
　　“阿歌觉得一定能中？”
　　“那是肯定的。我的运气，在阴曹你已经见识过了。而且，我告诉你，只要是和运气有关的活动，我从来都是无往不利。”
　　“那先恭喜你。”
　　“没劲，让你猜我能中多少，你却说恭喜。”
　　“这里的钱财换算，我不太懂。”
　　“好吧。”
　　……
　　之后，闻歌和辛再次开启闭关模式，除非为了觅食，否则绝对不出门。三五天以后，辛基本上学会了用电脑。
　　学会用电脑的辛，完全进入了单机模式，饶是闻歌在他身边晃荡捣乱，辛也能专心致志。
　　“辛，到底有什么好看的，值得你天天抱着电脑？”闻歌抱着半个西瓜，凑到电脑前，随便看了看，发现辛正在看历史。
　　“历史？”
　　“嗯，你知道的，我失去了过去的记忆，想着，也许可以读一读史书，来唤醒一点回忆。”
　　“你之前不是说，自己会忘记，是因为过去的事情不重要吗？”
　　“嗯，我以为不重要，但……”
　　周歧路的话，对辛，还是造成了不小的影响。“辛，有些人的话，你真的没必要放在心上。”
　　“我知道，只不过，与其心有怀疑，倒不如试着想一想。”
　　“好吧，你愿意想，就想吧。我切了西瓜，吃吗？”
　　“嗯……好吃吗？”
　　闻歌挖了一块，最靠中心的地方给辛，辛一口咬下去，红色的西瓜汁从辛的嘴角流出，顺着脖颈，渗到衣服里。
　　闻歌看着消失不见的西瓜汁，脸色一红，飞快后退两步，慌的差点丢了手里的西瓜。
　　“怎么了？”
　　“没事，没事。”闻歌干笑，“我不打扰你看历史，另外半个西瓜在桌上，你记得吃。”
　　辛摇摇头，继续埋首电脑，也不去追问，闻歌的异常。
　　阳台上，闻歌来回踱步，走的急了，大朵大朵的汗直往外冒，家里的空调，已经开到二十五度，别说是热，正常情况下，他应该觉得有点冷了。
　　可是，真的很热，而且越来越热。
　　闻歌搞不清楚自己是哪里出了问题，只能焦躁的来回踱步，又怕吵到研究历史的辛，于是脱了拖鞋，赤脚在地上走。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为什么吃着西瓜，嘴里却口干舌燥起来？
　　难过说，男色太诱人，他……上火了？

　　十天，瞬息而过。
　　这一天，闻歌很早就做好饭，和辛吃完。吃完饭以后，两个人坐在沙发上，安静的等待，被传送。墙上的时钟，已经过了七点，闻歌非常确定，十天的期限，已经过了。
　　“辛，这个阴曹到底怎么回事？上一回早，这一回迟，就不能准时了？”
　　“阿歌，淡定。”
　　“……”淡定是个新词，辛频繁上网，不知不觉学了不少新词。“不行，我等得无聊，你等着，我去拿一桶冰激凌。”
　　屁股刚离开沙发，人还没站直，闻歌眼前一黑。
　　“欢迎两位再次进入阴曹。”
　　接引桥下，站着阴曹管理者三号，也是阴曹引路人。
　　“三大人，这阴曹不是有三百号引路人吗？怎么我们回回进来，都是您亲自来接我们？”
　　“说明在下和两位有缘分。”
　　“呵……”笑话够冷的。
　　“两位，请随我先到桃花岛暂住。”
　　“又暂住？”
　　“是的。”
　　“三大人，时光盘又坏了？”
　　“不是坏，而是略微有些偏差。基于上一次的偏差，引发了很多不必要的问题，所以这一次，阴曹在开启三千世界前，将复测试一次，以保证偏差解除。”
　　“听起来，还挺负责任的。”
　　“还是和上次一样，修正偏差期间，两位的花销，由阴曹负责。”
　　“呵呵，谢谢啊。”
　　管理者三号客客气气的，把他们送进了桃花岛，贴心的和掌柜，交代了他们的餐食。等管理子者三号一走，闻歌立刻和掌柜要求，想取消一菜一汤的难吃订制。闻歌心里算计的好，取消点餐，拿回食资。
　　可是，他算计的是好，却被掌柜，赶苍蝇似的赶走了。
　　“哼，辛，我们走。”
　　“赌坊？”
　　“知我者辛也。”
　　“……”
　　“不知为何，我有一种预感，觉得以后我们两个的开销，只能寄希望于桃花赌坊了。唉，想想，真是前途无望。”
　　这话，乍一听可怜，其实完全不是。
　　“阿歌，你似乎不排斥阴曹？”
　　“嗯，你知道的，阳世的生活很无聊，要不是地狱听起来太吓人，其实我不介意被送去地狱受罪的。”
　　“……”
　　“我的想法，吓到你了？”
　　“也不是。”
　　“阴曹的三千世界，也许能吓到别人，但绝对不能吓到我。其实，上一个神国世界，我觉得还挺有意思的，辛，不觉得有意思吗？”
　　“我不知道阿歌是怎么定义有意思的，不过，我都可以。”
　　也是，一个被关在无间棺里，不知道多少年的人，重见天日以后，还能保持这样淡定从容的心性。辛，和他完全不同。
　　“辛，我一直没有问过你，你在无间棺里，是清醒的，还是糊涂的？”
　　“什么是清醒，什么又是糊涂？”
　　“就是，你是醒着的，还是睡着的？”
　　“有时候醒着，有时候睡着。”
　　“那，不会害怕吗？黑漆漆的，看不见，也听不见？”
　　“还好。”
　　“……”
　　“好像有过一个人，对我说过，让我等等他。”
　　“让你躺在棺材里等他？”这口味，是不是重了一点？
　　“我不太记得是谁，又为什么要我等他？只是等而已，在哪里等，不重要。”
　　“……”不重要？闻歌心里一抖，这个辛，不会是受虐狂体质吧？被人关了几十年，或者几百年的，居然还能心平气和的不哭不闹，不疯不傻的，也太牛掰了一点。哪像他，就是因为活着无聊，心里觉得，活着，死了，都没所谓。
　　果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从桃花岛去桃花赌坊，要经过一座石桥。
　　闻歌站在石桥上，左看又看，怎么也没在桥上，找到名字。一般来说，桥一定会有一个名字，但这座桥上，还真没被刻上名字。也许是没有名字，也许是没有人知道桥的名字。
　　石桥下的石墩上，坐着一个戴斗笠的老人，他手里挂着一根长长的鱼竿，似乎在钓鱼。闻歌记得，河上的船夫说过，这条河里没有鱼。
　　闻歌正准备和辛吐槽，这个老头是不是脑子有问题，回头一看，辛已经走到桥下，站在老人的身后。
　　“辛？”
　　“嗯？”
　　“你认识老头？”
　　“不认识。”
　　“不认识？不认识，那你看什么？”
　　“不知道。”
　　“……”闻歌不喜欢辛的回答，更不喜欢他一见老头，就要去靠近的行为。这种不喜欢，搅的闻歌心里，非常难受。
　　他想要老头消失，这个念头，来的又快又猛。
　　朝着老头的背影，闻歌大喊：“老头，河里没鱼。”
　　“叟知。”
　　“知道你还钓？你钓鬼哪？”
　　“叟钓鱼，不在乎河里有鱼无鱼，不过是钓个愿者上钩罢了。”
　　“啊？”
　　老头摇摇头，大概是不想和闻歌纠缠。他收起鱼竿，背起鱼篓，转身，往别处去。经过辛身旁时，辛突然问老头：“你钓到了你的愿者吗？”
　　老头轻晃脑袋：“不急，不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