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阴曹路》冥山鱼客

35、第二十四章 没有胜者

　　“阿歌？”
　　看到恢复清醒的辛，闻歌松了一口气：“辛，你发什么呆？没看到大火要烧上来了吗？”
　　“看到了。”
　　“看到了？！看到，你还站在大火前，是真不担心自己被烧成灰吗？”
　　“只是觉得，此情此景甚是熟悉。”
　　“什么东西熟悉？火吗？”
　　“嗯，总觉得，我曾经见过一场类似的大火。”
　　“行了，行了，不管你见过还是没见过，我们先跑到安全的地方，然后随便你怎么想，行不行？”
　　“嗯。”
　　闻歌拽着辛出来的时候，在城门口，遇到观望的周歧路。他一看到闻歌和辛，可惜的叹了一口气。闻歌知道他可惜什么，心里非常不痛快，想损他几句，却又莫名笑起来。
　　“你笑什么？”
　　“当然是因为好笑啊。”
　　“哪里好看？”
　　闻歌笑的越发放肆。“你着急的样子，很好笑。”
　　“难道你不着急？”
　　“我不啊。”
　　周歧路被堵的说不上话。
　　“知道我为什么不着急吗？”
　　“……”
　　“因为着急也没用。看在我们合作一场的份上，我给你提个醒，神国任务还没结束，所以你还是不要着急，放宽心才好。”
　　“什么意思？”
　　确定周歧路已经被他激的失去理性，闻歌觉得很满足。“不懂啊，真可惜呢。”
　　闻歌拉着辛，上了马车，马车后面，周歧路快步追上来，非要问出一个答案。可惜，他的手还没够到车，就被车内伸出的一把红色长刀，吓的连连后退。
　　“滚！”
　　“十住菩萨，我才是和你一个阵营的！”
　　“滚！”
　　马车驱动，车子里，全是闻歌得意的笑声。他们坐着马车，离开了一片火海的神都。
　　“辛，我们去哪里？”
　　“随便找个安静的地方。”
　　“也好，反正一时半会儿没人顾得上我们。诶，不对，你是十住菩萨，你的信徒不会放你安静吧？”
　　“有九住在。”
　　“也是，这个时候，他得主动点，要不然他这个邑义实际掌权者，地位恐不保啊。”
　　“神国任务，快收尾了吧？”
　　“这个嘛，要看圣园的那些上位者，还有被赐福圣队缠住的城主大人了。当然，最重要的是，要看神国的百姓们。”
　　辛肯定的接了一句：“那就快了。”
　　闻歌笑起来：“辛，你心里，是不是什么都清楚？”
　　“嗯？”
　　“就是我做的事情啊，那个周歧路，自以为聪明，但总是有问不完的问题，你从来不问，因为你全都知道。”
　　“因为我了解阿歌。”
　　了解？他们好像才刚刚认识不久吧？
　　“你知道吗？周歧路说，我是一个奇怪的人，心里不在乎神国的生死存亡，却又看不上他的许多行为。辛，你觉得呢？”
　　“你们不一样，不存在可比性。”
　　“哪里不一样了？”
　　“周歧路是个自私自利的人，他不在乎除了他自己以外的任何人和事。阿歌不一样，阿歌是无私的人，你只在乎你在乎的东西，而这个东西里，从来不包括你自己。”
　　“……”闻歌沉默了。他其实是见辛心里有事，想着随便聊聊，分散一下情绪。但怎么都没料到，他们聊到这么深入。或者说，他根本没有预料到，一个仅仅认识没有几天的人，会这样了解他，几乎比他自己，更加的透彻的看到了闻歌这个人。
　　“辛，你这样，会让我很为难的。”
　　“嗯？”
　　“我这个人吧，从很久以前就是一个人，也从来不觉得一个人有什么不好的，什么知己，朋友的，我就没怎么在乎过。”
　　“为什么？”
　　“因为我是个人啊，太了解人是个什么样的存在。辛，我没有朋友，但我遇到过很多人，像周歧路这样的，绝不是个例。可像你这样的，我没有碰到过。”
　　“我好？”
　　已经不是一个好，可以概括的。闻歌是个普通人，有普通人常有的毛病，喜欢好看的东西，尤其是好看的人。他第一次见辛，就很喜欢。但这种喜欢，只是一种流于皮表的喜欢。他没有想过，要穿透皮表，探究内心。
　　可是，闻歌看着辛，他在那双盛满星辰的眼眸里，看到了自己。“是，好的难以置信，好的让我生出了一种害怕，害怕有朝一日，你不在我身旁的那一刻。”
　　“不会的。”
　　“什么？”
　　“阿歌，我不会离开你，至少，不会主动离开你。”
　　马车一路颠簸，就像是航行在海上的小帆船。马车外，时有惊慌的尖叫声响起。但闻歌觉得很安全，从未有过的安心。
　　他问辛：“一言为定？”
　　辛回答：“嗯，一言为定。”

　　一个月以后，神都附近的某个小镇。
　　咚咚咚——
　　“谁啊？”闻歌打开木门，门前站着两个人，周歧路，以及淄河城主。相比较闻歌的怡然自得，周歧路和淄河城主的状态，就很是值得玩味了。
　　“有事？”
　　周歧路指着闻歌的鼻子，骂：“闻歌，你是人吗？”
　　“那要看跟谁比了，跟你周歧路相比，我绝对是个人，而且是个好人。”
　　淄河城主冷笑：“一个灭了神都的人，居然说自己是个大好人，你还真够不要脸的。”
　　“跟城主姐姐比，我的脸是小了一点。”
　　“你——”
　　好好一个大美人，被整的灰头土脸不说，还被闻歌气到半死。
　　“行了，进来坐吧，大老远的，也不容易。”
　　院子里，辛正在煮茶。这一个月里，闻歌真是尝过了各种滋味的茶，倒也不是不好喝，只是，辛总是不满意，说味道不对。闻歌问他，是哪里不对，辛又说不出来，只是一味的坚持，说和记忆中的味道不一样。
　　若是别人，闻歌直接就要怼了，一个想不起过去的人，还怎么指望找出记忆中的味道？然而，眼前的人是辛，他舍不得怼，就只能一天天的试茶，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十住菩萨？！”淄河城主惊呼，“你怎么在这里？”
　　周歧路白了一眼：“行了，他和我们一样，是考验者。”
　　“啥？”淄河城主惊的飙出方言，“十住菩萨是考验者？！”
　　“还好，我总算不是最蠢的。”周歧路找了张凳子，自顾自的坐下喝茶，“这茶味道可以啊，相当的古色古香。”
　　闻歌吐槽：“你又知道古色古香了？”
　　“我好歹是个大商人，民间的茶，不知道喝过多少，各种古茶，我那是尝了个遍。喝的多了，怎么也能说出个子卯寅丑来。”
　　“得，谢谢啊。”
　　“你泡的？”
　　“我没这个本事，辛泡的。”
　　淄河城主一听是辛的泡的，屁颠屁颠的围了过来，端起杯子，就是一阵猛灌。
　　周歧路一顿无语：“姐姐，你这样喝的出什么味道？你懂不懂喝茶啊？”
　　“关你屁事！”
　　“淄河城主，怎么说，大家都是考验者，怎么样，自我介绍一番呗？”
　　城主也不端着，正正经经做了自我介绍。“我叫徐小美，是个三线小明星，昭著者。”
　　周歧路突然笑起来：“我好歹算是个考验老手，像今天这样的场面，倒还是头一回碰见。一个任务中，四个考验者齐聚一堂，谈笑风生，有意境啊。”
　　闻歌放下杯子，问：“你们特意来找我的？”
　　周歧路反问：“不然呢？”
　　“找我做什么？”
　　“考验任务迟迟没有结束，闻歌，你一定知道是怎么回事，对吗？”
　　“咳咳，算是吧。”
　　“呵，我自诩一只老鸟，还以为兜得你团团转，原来是被你们玩于鼓掌而不自知，周某在此，真心表示一下钦佩。”
　　“好说。”
　　“神国任务，我不知道美人姐姐怎么想的，反正我周歧路是服气了，也放弃挣扎了。闻歌，等出了任务，我未必碰得到你，所以现在，你能不能和我交个底，省的我吃不下睡不着的。”
　　闻歌没有说话。
　　徐小美一直在看辛，辛默默的端着茶杯，极其严肃的品茶。徐小美望穿秋水，偏偏神女有意，襄王无梦。
　　“我呢，本来是不服气的，不过看到他，不服气也服气了。”这个“他”，当然说的是辛。
　　闻歌冷哼。“祸国殃民。”
　　辛莫名，抬头问闻歌：“什么？”
　　“没什么。”
　　周歧路追问：“闻歌，为什么任务还没有结束？明明神国的三方势力，已经有了结果。”
　　“什么结果？”
　　“圣园被毁，神都烧成了灰烬，只有邑义，几乎毫发无伤。这三方大战，邑义取得了最后的胜利，不是吗？”
　　“哦？那么周歧路，我问你，什么是胜利？”
　　“……”
　　“邑义毫发无伤是事实，可是神国安定了吗？”
　　周歧路两眼一翻。“当然没有，神都被烧毁，圣园荡然无存，百姓怎么可能安定？现在，神国乱成一片，简直人心惶惶，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恢复正常。”
　　“这就对了，三方大战，没有胜者。”
　　“你说什么？”
　　闻歌摇头，还自称老手，也就这点水平。“如果，三方相斗，胜者是圣园，或者王权，神国的考验都算结束。但是，大战的结果，却是邑义胜出，这种情况下，考验根本就不算结束，因为邑义扛不起神国。”
　　“照你说的，邑义阵营根本没可能赢啊。”
　　“呵呵，怎么不能赢？邑义是个新崛起的新教，依附王权的暗助才能发芽开花，如果王权没有灭，只有圣园消失了，那么，邑义就算是胜利者。可惜，邑义做过头了。”
　　“……你故意的？”
　　“对啊，我故意的。”
　　看的出来，周歧路非常生气，闻歌等着他爆粗口，结果粗口没等来，倒是看他整个人变成了一根腌茄子。
　　“闻歌，我能问一句，为什么吗？”
　　“想不明白？”
　　周歧路点头。
　　“呵呵呵……原因嘛，可以告诉你们。我呢，你们已经知道，是罪人，辛呢，是我的同盟者，你们猜猜，他是罪人还是冤者？”
　　这原本是一个不用猜的问题，除非，答案不同凡响。
　　周歧路和徐小美齐齐抬头：“难道他是冤者？”
　　“宾果！答对了。”
　　这回，周歧路可不丧了。闻歌看他死憋着笑，憋的人都抖起来了。
　　“行了，想笑就笑，别憋着，憋坏了，我救不了。”
　　“闻歌啊闻歌，你们还真是我遇到过的最奇葩的对手，罪人和冤者结成同盟，牛掰啊！”
　　如果闻歌一开始知道，冤者和罪人在做任务的时候，是必然的对抗关系，他绝不会上地藏菩萨的当，和辛结成同盟。
　　“阿歌可是后悔了？”
　　“后悔？呵呵呵，怎么可能！辛，我一点也不后悔。”
　　噗呲——
　　徐小美大笑起来，紧接着，周歧路也大笑起来。许久之后，周歧路才停下，满足说道：“我释怀了，这一局，我虽然输了，可是，这一局也不会有赢家了。反正有人陪葬，输一局，无所谓。爽快！真是爽快！小美姐姐，你爽快不爽快？”
　　“爽快啊。”
　　闻歌捏起茶杯，淡笑不语。输，或者赢，不到最后，谁能知道？且让他们笑着，毕竟，他们也就只能笑这么一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