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阴曹路》冥山鱼客

201、第十七章 劝姬昌

　　殷商大军复归的时候，天气已经彻底转凉，纣王入朝歌的那一日，天空甚至飘起了大雪。姜子牙站在高处，远眺进入朝歌城内的殷商大军。
　　浩浩荡荡的军队，每个人的腰间，都系着一根白色的麻带，等待他们凯旋的百姓，很快趴在地上痛哭流涕。
　　一万将士，不过是百万大军里的沧海一粟，却是一个家庭的全部。失去儿子、丈夫的家庭，又该如何熬过一个又一个的寒冬？
　　也许，真的就像云中子说的，早一点结束这一场对抗，才是对的。
　　为了保住姬昌的性命，姜子牙化身成姬昌的家仆。纣王归朝后的三天，姬昌安耐不住着急，上表朝歌，意欲面见纣王，陈述自己的请求。
　　姜子牙身份低微，不可随侍姬昌进入朝歌，好在姬昌只去了一个上午，出来的时候，除了脚下略有些虚浮以外，整个人还算妥帖。
　　姜子牙连忙上去扶住姬昌。
　　“老师？”
　　“嗯，你还好吧？”
　　姬昌苦笑：“果然如老师预料的，纣王之威，非一般人可以承受。今日姬昌差一点就要身死朝歌了。”
　　“怎么，纣王怒了？”
　　姬昌叹息：“我上表纣王，请他以百姓为重，废除那些荒唐可怖的刑罚，纣王一听，便是怒从中来，要宫人拿下我。若非有老师的平安符，姬昌大约是没有机会，在纣王面前多活一刻的。”
　　“我的平安符？”
　　“老师，学生欠你一条命。若不是宫人拉扯时，学生掉落平安符，纣王是绝对不会收回命令，饶我一命的。”
　　姜子牙却是听的有些糊涂，因为平安符能保的，绝对不是这样明晃晃的平安。他从来也不知道，一枚平安符能消去纣王的杀气。
　　“后来呢？”
　　“学生告诉纣王，愿意以洛河以西为交换，只要纣王能够废除严苛的刑狱，纣王听了，很快同意。”
　　“你是说，纣王没有一点为难？”
　　“想来也没必要为难。殷商大军败北，今年朝歌大雪，天寒地冻，来年还不知道拿什么供给百姓和军队。西岐的洛河以西，占地虽一般，可产出极为丰富，对殷商来说，算的上雪中送炭，纣王没理由拒绝。”
　　是，纣王没理由拒绝，可只要拿住姬昌，他照样可以得到洛河以西，根本不用以成全姬昌名声的方式，换取一方富庶的田地。
　　纣王这一番妥协，虽然得到了洛河富地，可缓解殷商民生，可是对百姓来说，这片洛河地，并非纣王为他们得来的，而是西岐姬昌的博爱之心换来的，这对于一个命运已然飘零的殷商帝王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除了这些，纣王可说了其他？”
　　“老师神算，纣王说，我为殷商贡献良多，着我务必留下，参加朝歌的年尾庆典，届时，他要在朝歌宴上，昭告天下，西岐和殷商的关系，始终如一。”
　　“你答应了？”
　　姬昌笑着说：“当然，如此好事，学生哪有不应之理。”
　　“荒唐！”
　　“老师？”
　　“姬昌啊姬昌，你可知道，你以洛河之地，要求纣王废除严酷刑罚，正是在告诉纣王，你有安民之心。你本是一个诸侯国的侯爵，殷商百姓的心，安与不安，干你何事？”
　　“我……我……”
　　“你替纣王做了一个本该是帝王该做的决定，你却毫不察觉！你以为纣王现在不杀你，便是再也不杀你了吗？”
　　“学生愚钝。”
　　“西岐能贡献一块洛河地，那就说明，西岐极为富庶，并不差一块洛河地。你也说过，殷商民生艰难，你的西岐，对殷商来说，简直是块白白嫩嫩的大肥肉，你简直是在告诉纣王，赶紧把这块肥肉吃下去。”
　　“……”姜子牙的话，令姬昌的面色发白发苦，他根本无力辩驳。
　　姬昌回到行馆的时候，果然见行馆周围多了许多守卫，姬昌原本怀疑的心，终于是彻底相信了。
　　他不安的在客厅里踱步。“老师，学生不懂，西岐从未有反叛之心，为何纣王要为难我？”
　　“如果你没来朝歌，纣王就算想要为难你，也是不能。偏偏你为了天下百姓，自愿来到朝歌，你说，纣王能轻易放你离开吗？”
　　“难道说，纣王要杀我？”
　　姜子牙坐在大厅上，掐指算了算，可惜姬昌的命盘混乱，根本算不出前路。“姬昌，你莫要慌乱，好歹我还在这里，不至于让你身死朝歌。至于纣王是不是要杀你，我心底也不确定，只不过，站在纣王的立场来说，杀你更为有利。”

　　开春后不久，纣王再次领兵出征。坊间传闻，说是妲己不喜纣王输了大战，整日闷闷不乐，纣王哄之无果，这才着急出征，为的是尽快一雪前耻，能重得美人欢心。
　　这些留言，是姜子牙混迹朝歌集市听来的闲言。十多年前，纣王在朝歌百姓心里，是个可以比肩神明的睿智存在，可这种高大，却在两三年的时间里，几乎粉碎殆尽。
　　他不得不叹服灵宝天尊，当初是他提议，送妲己入朝歌，迷惑纣王。其实那个时候，姜子牙并不相信，妲己能够做到这一点，虽然她很美，比人间的许多女人要美上千百倍，可纣王是个心性坚定的男人，这样的男人，难道真能为了一个美人，而彻底失了神志？
　　可惜，还真就是这样。
　　“唉……”
　　“老师，学生来见礼。”
　　“是姬昌啊。”
　　西岐姬昌，自年前被纣王留在朝歌做客，至今，已有三个多月。西岐多次来信，请求纣王归还姬昌，为此准备了丰厚的礼品，其中既有珠宝粮食，也有各色美人。纣王于朝堂，毫不吝啬的赞赏西岐的忠心，可惜对姬昌的看守，从未有一丝一毫的松懈。
　　“老师可是有烦心事？”
　　“只是在想纣王。”
　　姬昌露出奇怪的神色，问：“为什么想纣王？”
　　“我在殷商王都住过多年，虽从未见过纣王，但也算听过不少纣王的传言。这一位刚出世的时候，可是一位难得的明君，百姓拥而代之，堪比神明。可这样一位英明神武的君王，怎么就被一个美人迷的失了心智？”
　　姬昌大笑：“老师啊老师，您是修仙者，所以不会被人的面相所迷惑，自然是不懂得凡人的乐趣。你大约不知道，凡间有一句话，叫做英雄难过美人关。这再了不起的英雄，也有折在美人手里的一天。”
　　“是嘛……”
　　“我曾见过王后，真是生的国色天香，艳光四射，这世间的男人，只怕就没有能够不被她迷惑的。也难怪老师要叹息，连学生也忍不住叹息，若殷商没有妲己王后，纣王又哪里会变成现在的模样？真乃时也命也。”
　　可纣王身边，不是有个宠臣辛吗？相比较辛而言，妲己的美貌，也就尔尔。难道说，只因为辛是个男人，所以纣王就看不见他的美貌？
　　“对了，老师，有件事，学生想告诉你。”
　　“什么事？”
　　“西岐为了劝纣王释放我，已经多次上贡，可纣王一直未松口。西岐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此番纣王出征，西岐有意帮助诸侯国，以此向纣王施压，希望纣王能明白，西岐的决心。”
　　“你没有阻止？”
　　“请老师见谅，只是纣王恐怕不打算放过学生，学生并非不相信老师的能力，只是，为了学生一个人，而要老师和纣王抗衡，学生不忍心。如果纣王非要学生死，学生也不是非要求生不可的，若学生死了，西岐自有接任的人选，何必要为了学生受制于纣王？”
　　“你是西岐的主人，你也是自己生命的所有者，这本是你的权力，无需同我道歉。姬昌，西岐欲施压殷商，不是西岐或者你的主意吧？”
　　姬昌低头：“老师明睿。”
　　姜子牙大概猜的到，这个主意是谁出的。中肯的说，这不是一个坏主意，出主意的人一定是知道，他在朝歌保姬昌，也确信他能保得住姬昌。姬昌继续留在朝歌，对姬昌来说，实在是一件太坏的事情。
　　如果西岐向纣王施压，以纣王的脾性，必然要大怒，说不得就要杀一杀姬昌，待到那时，姬昌对纣王，对殷商的最后一点忠诚，也将被抹去，如此，他才能成为天命人，成为讨伐纣王的新势力。
　　“既然这样，直到纣王归朝前，你都不要出门了，也免得被其他贵胄拿捏住性命。”
　　“老师放心，学生省得。”
　　“姬昌，我问你，若纣王真的一心要杀你，你当如何？”
　　“我……”
　　“你能千里赴朝歌，必是因为你的忠诚，对纣王还心怀期待。现在，你因为纣王的挽留，住在朝歌三月多，也算是看清了朝歌行事，以及纣王的真正性情。如今，你是否还对他心怀期待，认为他是一个能够为天下百姓先的明主？”
　　“不是。”
　　“姬昌，有些话，我现在可以告诉你了。我在渭水河畔十二年，为的就是等到你的出现，等着你将新生带给天下人。”
　　“老师，学生惶恐，何德何能能够担此重任？”
　　“你不用着急，先听我把话说完。
　　殷商之所以走到这步田地，究其责任，是人和神共同造成的。神若不傲慢，便不会任由凡人拿着神威作威作福而不管不顾，人若不欲壑难填，也不会被凡人狐假虎威戏弄到守不住自己的生死。
　　纣王有心灭神，让凡人主宰大地，如此，这些事情就不会再出现。可是，神消失了，人间就能如纣王期许般的成为一个自由公正的世界了吗？
　　恐怕并不会。
　　人和神，早已是相生相伴的存在，凡人终归是对神有所祈求的，神的存在，本质上来说，对凡人应该是一件好事，神不该就此消隐于天地，如此，对神并不公平。
　　姬昌，我希望你能担此重则，不仅仅是为了天下百姓，也是为了隐居深山的修仙者们。如果你能帮助我们，那么神终究归于天，凡人也就会成为这方大地真正的主宰者，到时候，一切都会回归平和。
　　神将成为真正的神，人也将成为平常的人。”
　　姬昌跪在地上，承诺：“老师，学生能力浅薄，但学生感念老师心系天下苍生的心，愿意为老师的大德，尽一份心力。”
　　“如此，我替修仙者，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