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阴曹路》冥山鱼客

119、第三章 9914

　　长长的白色走廊里，闻歌告诉9911号：“我问过小A，我们的使命，是不是拯救地球？”
　　“哦？他是怎么回答的？”
　　“小A的回答很有意思，他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他说，地球已不可拯救。”
　　“确实有意思。一号，你怎么看这个回答？”
　　“我认为他是否定了我的提问，地球已不可拯救，那不就是说，让我不要费力去拯救地球的意思吗？”
　　“可以这样解读。不过，一号，就从刚才小A的表现，我们大致可以得出一个结论，他并不喜欢人类，对吗？”
　　“说到这一点，小A还提及了一件事情，他说创造他的人，在他的身上安装了一个自毁程序，一旦他做出违背设定的事情，就会催动程序，被毁灭。”
　　9911欣慰一笑：“短短一分钟，你还真是套出了不少有用的信息。看来，小A很有可能会误导我们。”
　　闻歌试探的问9911：“你是说，我们的任务说不定就是拯救地球？”
　　“你能否认这种可能吗？”
　　“确实不能，因为他的回答，也许不过是单方面叙述了一件事情，地球已经处于无法被拯救的状态。”
　　“不错。对了，你读过科幻小说吗？”
　　“读过，但不多。”
　　“我本人算是个伪科幻迷，很显然，这个世界是个末世世界，而末世世界的主题，永远只有一个，那就是救世，尤其身为世界的主人，人类为了存活下去，总要自救。而自救方式，又存在多种可能。这些可能大致可以分为两类，一类是原地自救，一类是异地自救。”
　　闻歌立刻会意。“你是说，末世存活者的我们，任务要么是拯救地球，要么是寻找新的适合居住的星球？”
　　“你以为呢？”
　　“有道理。”
　　“三千世界的考验，逃不出对抗二字，罪人冤者各为其目的。我认为，两方阵营要搞清楚的事情，无非是谁是原地自救，谁是异地自救，对吗？”
　　“合理的判断。”
　　“长廊就快走完了，在此之前，我们做个约定，怎么样？”
　　“说来听听？”
　　“我们合作的关系，只限于我们自己知道，可以吗？”
　　“这是当然。”
　　“那么，在下一次有机会碰头前，我们各自努力去发掘这个世界的真相，然后寻找合适的时间，相互交流，直到触发任务前，我们的关系，保持不变。”
　　闻歌考虑了半秒钟。
　　9911放慢了脚步，问：“或者，你有更好的提议？”
　　“没有，只是佩服你的周全。确实，我们的合作关系，目前只能持续到触发任务，毕竟你是冤者或者罪人，我是冤者或者罪人，不清楚。”
　　9911笑着说：“其实我不介意告诉你我是谁，只不过，我说了，你未必能信。”
　　闻歌也笑：“呵，你不用说，只要给我看看你的阴曹令，就足够了。”
　　9911干笑着，加快了离开长廊的速度。闻歌没有追赶，也没有必要去追赶。他又不是真心和9911合作，就像9911不是真心和他合作一样，不过是一次相互探底，没有任何意义。倒是周歧路那里，他该想办法搭上线。
　　也或者，不着急？

　　长廊后面，是个大厅，厅里有几个人，正围着小A闲聊，闻歌听了一耳朵，没觉得有多少用处。
　　大厅里有一张全息平面图，详细注明了基地的构造。他们休眠的地方，占了基地最广泛的面积，不过那块区域的亮度，除了有几个点还在闪烁以外，其余已降到最低。
　　一双纤细的手，摸上全息屏，在暗去的地方，温柔的来回抚摸。
　　“你好，我是9914号。”
　　“你好。”
　　9914号以一种悲伤的语调问闻歌：“这些暗去的地方，是不是代表了死去的人？”
　　“应该是。”
　　“刚才从走廊里走过来，心里真是特别的难受，那些人，也曾经和我们一样，站在这个大厅里，对吗？”
　　“大概。”
　　“你还记得自己是从哪里来的吗？”
　　“有一点印象。”
　　9914号轻笑一声，羡慕地说：“真好，还能记得。”
　　“怎么，你不记得了吗？”
　　“我在被关入休眠舱时，选择了注射忘川水，所以，以前的很多事情，除了一个模模糊糊的断点，什么都没有剩下。”
　　“忘川水？”
　　“你是不是在笑话我？”
　　“什么？”
　　“地球末日来临前，人人心里慌乱，都在绝望的等待死亡的降临。我那时被选中进入基地，真是欣喜若狂。可真的走进来，才发现又是另一种慌乱。没有人知道，我们会被关在休眠舱里多久，会不会有被人放出来的一天？放出来的时候，地球会变成什么样子？想的越多，越是惶惶不可终日，甚至觉得，被选中也许不是件好事。那时，医生问我，要不要打一针忘川水？我毫不犹豫的说，要。”
　　“哦。”
　　“忘川水，可以帮助被休眠者忘记前尘。其实，我并没有什么朋友，独立以后就离家而居，和父母关系淡漠。我哪有什么必须要忘却的前尘？”
　　“那为什么要打忘川？”
　　一阵沉默。闻歌不是非要问出一个答案，所以也没有催促9914号回答。
　　“为了有一天能醒过来的理所当然吧？”
　　这是一种闻歌听不懂的情绪。他转头去看9914号，女人的脸上，有一种闻歌读不懂的巨大悲哀。
　　“他们说，现在是5125年，距离世界末日，已经过去了一千年。一千年，一段想都不敢去想的时光，我们活着，可是和我们有关的人，已经死了。”
　　9914移开了手指，笑着对闻歌说：“谢谢你，能听我说这些。”
　　“不用谢的，我相信，你如果找别人，他们也愿意听你说。”
　　“呵，你看看这些人。”9914对闻歌说，“他们的脸上，根本就没有怀念，被人锁在休眠舱里一千年，他们只想要尽快的融入生活，他们没有时间怀念往昔。”
　　正如9914说的，这些人的脸上，是兴奋，是着急，是迫不及待。
　　“好了，我要去图书室了。”
　　“图书室？”
　　“就是找个地方待着，远离这些人，也远离不必要的探索和思考。”
　　“我和你一起去。”
　　“你也不打算探索？”
　　“不是，只是觉得图书室是个不错的探索地。”
　　“也对。”9914做出邀请的姿势，她和闻歌，一起离开大厅，往图书室去。
　　基地的布局，就像是一个巨大的十字架，大厅在十字架的中心，竖线两端，上面是基地的控制室，下面是安置休眠舱的地方。横线两端，左为探索区，右为生活区。
　　图书室在生活区的最里面，闻歌还以为，图书室里不会有纸质版书籍，真进去了，才发现还是有好几十排书架的。
　　9914号随便抽了一本书，和闻歌解释说：“这里放的书，都是一些精装绝版。那时，火种计划的主要内容，除了挑选一些人进入休眠舱，也放置了不少其他东西，比如眼前的书。”
　　“为什么不全改成电子版？”
　　“刚才的全息影像，你也看见了吧？”
　　“嗯。”
　　“那些暗掉的区域，应该都是能源被切断的区域。地球经历末世以后，地上的基建必然是全部报废，基地靠着地下的能源得以运转。可是一千年过去了，地下的能源大概也所剩无几了，我估计，要不了多久，基地里的整个生活区都会被关闭。”
　　“你是说，基地撑不了多久？”
　　“至于为什么要收纳纸质版的绝版书，自然是考量了某些可能，有一天，能源不够支撑的时候，想必基地的智能系统，也会一一关闭。人和能源，到底谁会先耗尽呢？如果能源耗尽，人却找到了生机，那么，这些纸质版的书，或许在一段时间内，会成为很有用的东西，也不一定。”
　　“也对。”
　　“一千年以前，基地建成，世界为了基地争吵不休。”
　　“吵什么？”
　　“要吵的东西太多了，比如什么样的人值得被送进地基，什么样的生物必须被留种，一旦他日地表恢复，人类需要哪些东西来重建地球？诸如此类，可以说吵的不可开交。其实，有关于要不要在基地中收纳一部分纸质书，吵了足足七天。世界末日降临，人们为了要不要留下纸质书，吵了整整七天，呵。”
　　“难道没有吵要保留哪几本纸质书吗？”
　　“怎么没有吵？可惜，还真没什么好吵的。”
　　“为什么？”
　　“一千年以前，哪里还有人会看纸质书，哪怕你走遍地球个个角落，也找不到卖的地方。科技的发展，早就将纸质书淘汰了，要不是地球末日，谁还能想起原来曾经有过纸质书风行的时代？因为末日，人们慌忙打开图书馆，才发现，那些书因为年久未有人照顾，大部分已腐朽和虫蛀，连一万间图书室都塞不满，哪里还需要吵？”
　　这是闻歌无法想象的未来，但是，9914号说的未来，真的远的遥不可及吗？他的儿时，他的现在，已经发生了太多不可思议的改变，何况是越渐飞速的未来？
　　闻歌说：“我有一个问题，不知道能不能问？”
　　“请问。”
　　“你之前，是做什么的？”
　　“怎么？”
　　“基地的事情，末日的事情，你似乎知道的挺多的？”
　　“你不是吗？”
　　“嗯？”
　　闻歌有些尴尬，他当然不知道，也忘记管控自己的表情，只当9914号不是考验者，放松了警惕。
　　9914号没有提出质疑，而是回答闻歌：“要被选中加入火种计划，当时的地球政府是有一套筛选机制的。这套机制分了几层，第一层就是基因筛选和智商筛选。所以，能够进入休眠舱的人类，应该都是各行各位的佼佼者，智商要高于常人，基因中尤其有格外强大的地方。”
　　闻歌无奈一笑：“也许，我是异类？”
　　“也不是没有可能，毕竟掌管火种计划的，除了聪明人，还有掌权者。生死关头，掌权者为自己，或者在意的人谋一点福利，也在情理之中。”
　　好吧，就这么被定性了。
　　“哦，我没其他意思，不是歧视你。”
　　“没关系。”
　　“像你这样的特殊者，一亿人里不会少，所以你不用有负担，因为我并不主张强者生存的原则。生命的价值，应该是绝对平等的。”
　　“只可惜，这注定不会成为现实。”
　　“你说的对，人类追求各种平等，种族平等，男女平等，阶层平等，事实上，看似平等的背后，全是不平等，越是叫嚣着平等，越是得不到平等。你知道吗？火种计划的筛选，我在的这一组，一共有十个待选人，而最终，只有我成功被选中。”
　　“哦？这是什么原因？”
　　“顺眼。”
　　“啊？”
　　“呵，没错，就是顺眼，一种极其不公平的判定。当公平的判定走到头以后，人们最终将判定留给了直觉。我之所以被留下，只不过是因为，我是十个待选者中看起来最淡定的一个。”
　　“……”这个理由，闻歌实在弄不懂。
　　“不理解？”
　　“嗯。”
　　“看来，你真是特殊者，否则这些事，你应该会知道。决定待筛选者能不能进入最终火种计划的人，都是和火种计划无关的人。这些人，和我们一样，都是地球人，在法律上，拥有和我们一样的权力。可是，末日将我们和他们以一条绝对的界限分割，我们得到了生存下去的可能，他们失去了继续生存的权力。”
　　“真……残酷。”
　　“谁说不是呢？这是人类自己决定的方式，是失去生存权力的人要求的最后权力，也是待选者们要求的最大公平。但是，这就公平了吗？被放弃的人类，心里怀揣着绝望和痛苦，又怎么可能做出公允的判决？他们愤恨待选者脸上的得意和希望，于是，他们迫不及待的想要摧毁。”
　　“所以只有淡漠的，或者说，看起来并不是那么渴望活下去的人，才能得到进入基地的机会？”
　　“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