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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初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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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0
生日这一天的经历叫阿瑟更加坚定了一个想法:除非是蒙巴顿先生亲自赶他走,否则只有生死才能叫他离开蒙巴顿先生,他愿意做蒙巴顿先生一辈子的仆人。
阿瑟每日容光焕发,从不诉苦,这让起居楼里所有的仆人都羡慕他。
约翰——那个爱说神神鬼鬼的小子,曾经对阿瑟偷偷抱怨道:“布莱克先生太爱折腾人了,晚上我常常被铃声吵醒,老天,有一次,十二点多!把我叫过去竟然只是因为让我帮着找扑克!”
约翰很喜欢阿瑟,他人缘不好,没人跟他说话,他就经常来找阿瑟。阿瑟看得出,约翰人不坏,他只是不会说一些冠冕堂皇的好听话,不会吹捧别人。所以,相比于油嘴滑舌的邻居凯尔,阿瑟更加喜欢约翰。
一次,起居楼的男仆们一起吃饭,聊起工资的问题。
莱恩对阿瑟说:“阿瑟,你应该攒攒钱,我像你这么大时也喜欢乱花钱。喝酒、买花哨衣服,一年到头竟攒不下一个子儿。不过蒙巴顿先生看重你,没准儿你结婚的时候他能送你一大笔钱咧!”
原本他是一番好意,却另外有人煽风点火。
“蒙巴顿先生这样喜欢你,你有什么秘诀吗,阿瑟?”
阿瑟一时哑然,他仔细想了想,有什么秘诀呢?他自己也不清楚。于是他说:“东家对仆人好,只能说明仆人尽责,东家人好。没有什么秘诀。”
众人哗然,显然是不相信他说的话。
这时凯尔插话道:“大概是阿瑟美丽动人,才打动蒙巴顿先生的铁石心肠。”
他这一句话大家只当他是开玩笑,起起哄就过去了,阿瑟却分明瞧见凯尔面上一闪而过的讥诮意味。
凯尔讥诮的神情令阿瑟心生不满,他不明白这有什么好嘲笑的,他与蒙巴顿先生之间的事情还轮不到别人说闲话,何况凯尔明显是在说他以色侍人。
以色侍人在阿瑟看来,就是妈妈出卖□□换取面包,姐姐出卖青春换取一个不工作当主妇的机会,而不是他与蒙巴顿先生这种——他尽心服侍蒙巴顿先生的日常起居,而蒙巴顿先生每月给他两英镑的工资。
当然,蒙巴顿先生与他的情谊远超主仆,但那只是朋友或者是兄弟之情,两个男人之间怎么会有男女之间的情欲呢?他从没听过有这样的事情。
可是阿瑟又想到自己对蒙巴顿先生过分的亲密感和占有欲,而这恰恰也是一直以来在折磨阿瑟的元凶。
阿瑟陷入了深深的痛苦与迷惘之中,一个隐隐的答案即将要把他的心说服,他怯于承认,渴望能有人为他指点迷津。
阿瑟神魂撩乱的状态被蒙巴顿先生看在眼里,他等着阿瑟来向他求助,阿瑟却迟迟没有动作。
一天读书时,阿瑟又念错了一个句子,蒙巴顿先生终于忍不住了,他问道:“你最近是遇上什么麻烦了,阿瑟?”
“先生,你有没有爱过谁?”阿瑟低着头,闷声说,“爱一个人是什么滋味呢?”
爱一个人是什么滋味?蒙巴顿先生不能确切地描述出来,但他现在心里非常不是滋味。他问道:“这么说,你爱上谁了是吗,阿瑟?”
“我不知道。”阿瑟摇头,“我想要接近……她,想和她腻在一起,想一辈子留在她身边。我羡慕她朋友可以直呼她的名字,和她一起吃饭;她不在时我想念她,她一出现我就想黏着她。这是爱吗,先生?”
蒙巴顿先生的心凉了大半,他未曾料到阿瑟这样早地遇上了喜欢的姑娘,他开始躁动不安,他想大吼一声“这不是爱”,他想把眼前这可恶的人和他那该死的姑娘一起撕碎,而他最终也只是握紧了拳头,冷冷道:“这不是爱,还能是什么呢?”
阿瑟听了这句话,认命似的平静下来,他注意到蒙巴顿先生的脸色十分难看,吃了一惊,忙问道:“先生,你的脸色不太好,是身体不舒服吗?”
“不,只是我需要休息。”蒙巴顿先生眉头蹙起,“你先走吧。”
“那我给你换好衣服,先生。”阿瑟说完,上前要帮蒙巴顿先生解开扣子,却被他打开手,蒙巴顿先生淡淡地说:“不用了,我可以自己来,以后都不用你做这些。”
阿瑟的瞳孔微微颤抖,这是他第一次被蒙巴顿先生这样粗鲁地对待,他既疑惑又难过。
他黯然离开,反思自己哪里做得不好。
*****
阿瑟最近可谓是厄运连连。
先是被蒙巴顿先生冷待,每天和他说不上三句话,例行的读书活动也取消了。
再是被凯尔明目张胆地捉弄、排挤,而他苦于修复和蒙巴顿先生的关系,无心与凯尔纠缠,反而被认为是好欺负。
现在阿瑟仿佛看见自己与蒙巴顿先生之间伫立着一座本□□斯山,他不断爬上去,又摔下来,可怜他刚明确自己对蒙巴顿先生的感情,就挫折不断。
两个月前,蒙巴顿先生说,如果他生气,只要抱一下他他就会消气的。阿瑟在那天晚上就试过了这个法子,抱是抱了,蒙巴顿先生还是不理他。
阿瑟又想:我收到蒙巴顿先生的礼物非常开心,但我还没送过他礼物呢。如果我送他一个合他心意的礼物,他会不会原谅我呢?
但是阿瑟完全不知道应该送他什么。像蒙巴顿先生这样的体面人会喜欢什么礼物呢?他思来想去,决定写信问问蒙巴顿先生的好朋友郝斯特先生。
这天阿瑟主动去二楼的莱恩,托他把信交给郝斯特先生,他再三嘱咐道:“一定要交到郝斯特先生手里呀。”
阿瑟塞给莱恩三个先令,莱恩收钱办事,在当晚把信递给了他的主人。克莱尔·郝斯特一看信封就哈哈大笑:“他?那个所谓的“安德鲁的命运”?写信给我?”
克莱尔把莱恩打发出去,开始看信,信的内容如下:
“尊敬的郝斯特先生:
先生,您好!若您与蒙巴顿先生确为好友,那应当知道我是蒙巴顿先生的男仆——阿瑟·米尔,写信给您实属有事相求。
最近蒙巴顿先生情绪不佳,我怕他烦劳伤身,希望他早日打开心结,敞开心扉,故写信给您。一为询问蒙巴顿先生生日以早做准备,二为了解蒙巴顿先生的喜好旧癖。
如果先生可以就以上两条为我解惑,我将不胜感激。
阿瑟·米尔”
克莱尔看着这错漏百出的一封信,简直要被笑掉大牙。他一句一句地挑着毛病:
“什么您呀我呀的,礼貌只学到半套。”
“粗鲁!粗鲁!太直接了!”
“臭水沟里的语法,没和安德鲁学到半点。”
“落款太不谦虚了,竟然只留大名。”
克莱尔挑够了毛病,开始思索怎么回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在克莱尔眼里,阿瑟·米尔正在一步步毁掉他的挚友——一个未来的爵士!上次安德鲁竟然为了这小子求他,以六百英镑的价格求他让出一个八音盒!如果他还算是安德鲁·蒙巴顿的忠实朋友,他就有义务帮助他走出迷途。
克莱尔想出一个自以为绝妙的点子,他拿出拿起笔“唰唰”地写了起来:
“鲁莽的米尔先生:
米尔先生,你好!若你与安德鲁确为主仆,那应当知道我是安德鲁的挚友——克莱尔·郝斯特,回信给你实在情非所愿。
最近,安德鲁情绪消沉,我倒是知道个中原因。一是临近毕业,安德鲁家中——肯维尔伯爵府上,不日将为他安排与未婚妻完婚;二是他近日疯狂爱上另一位贵族小姐,却因婚约在身无法向她表明心意,他陷入两难境地。
这份苦楚难以用区区礼物消解,故我不费口舌与你说明。
另:毕业后安德鲁将返回约克郡,届时以你资质恐难登大雅之堂,作为安德鲁·蒙巴顿先生的密友,我愿替他向你支付一笔不少于三十英镑的丰厚遣散费。请勿再回信给我,我无暇顾及微末琐事。
克莱尔·郝斯特”
第二天傍晚,这封回信传到了阿瑟手中,他怀着期待打开信封,信里的内容却像道雷电一样把他劈得形神俱灭。
郝斯特先生犀利、毒辣的讽刺只是让他感到难堪,信中提到的“蒙巴顿先生即将结婚”,“蒙巴顿先生有所爱之人”,“蒙巴顿先生可能遣散他”才是对他彻彻底底的打击。
这封信不仅毁灭了他的爱情,还毁灭了他留在蒙巴顿先生身边的可能。
郝斯特先生言辞中透露出的对他的轻蔑和对蒙巴顿先生的亲密两相对比,阿瑟不禁想道:蒙巴顿先生有时会不会也是这样在心底里嘲笑我的粗鲁和无礼呢?
阿瑟把这信看了一遍又一遍,最后躲在床底下哭了一整晚。
起床后他红肿着眼睛,在日历上画了一个圈。今天是五月十八日,离蒙巴顿先生毕业还有最后一个月,至少,他还能呆在蒙巴顿先生身边一个月。
他走出去,人是站着的,灵魂和意志却已经倒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