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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六尺之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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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沌,黑卝暗,我感觉不到任何疼痛。恰巧的是,今天的日期和我第一次见到张卝东升的时间相同,在地卝下城囫囵了几个日夜,现在该是晚上了。我想到苍白月光照在沙海上映色成雪,连绵起伏如胴卝体的沙丘安静平和,看不见地卝下的暗流涌动,看不见海子的急速移动。
无端地,张卝东升家的阳台闯进我脑海,其实我已经无法自主思考,但他就那样出现了。阳台上的几朵晚香玉被他照料得盛放,几盆绿植也生机勃勃,宽厚的叶子近乎垂到地上,整个几平米的地被盎然绿意环绕,我注视着看书的他,好久。
再近些,我迫切地向前,却止步于方寸之间,过不去了。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觉得他和吴老板长得很像,但时间久了才体会出两人的截然不同,吴老板身上有杀伐决断,颓废和希望总是同时出现在他的眼睛里,而张卝东升是冷静理智的,但为了他所爱可以不顾一切,久旱的人尽力抓卝住那一点甘霖,甘心沦陷又执着。
他抬起头,意味深长地朝着我的方向笑了笑。我的心狂跳起来,以为他看见我了,可是没有,他兀自站起来,向房间里走去,我这才发现还有一个该在的人不见了。我有点不解,但随着逐渐黯淡的光,我什么也看不见了。
沉沦,空荡,我在虚无中起伏。
不知过了多久,眼前渐渐明亮,一些场景在我面前走马灯似的出现。是关于张卝东升的,准确地说,是徐静和张卝东升。
戴着眼镜的青年张卝东升正坐在桌前,全神贯注地写着数学题,衣服有些旧了,但双眼却蕴藏着与他外表所不同的自信光芒,那样的实力几乎让所有认识他的老卝师都会看好他的光卝明前程和媲美数学家的才华。
笔在纸上写着严谨的证明过程,门却突然被谁打开了。
是个顾盼神飞的女孩,柔棕的披肩长发微湿,被夏日令人迷醉的风吹得散落,她有双凤眼,眼尾长而不媚,目光流转着在他身上停了一瞬,反而给人可爱精怪的印象。
张卝东升看着她,忽然觉得有些呼吸不畅,她发尾的水珠滴滴答答在地上,一如他的心跳。那张光滑如白瓷的脸轻巧地扬了扬,他听见她有些不耐烦的声音:“你是谁呀?我叔叔严老卝师呢?”
“我····严老卝师,他··出去了,一会儿就回来。”潜意识里,他竟没敢说出他的名字,他对严老卝师在浙大的侄卝女早有耳闻,徐静的家境相当不错,人又漂亮大方,是医学系的系花,光是追求她的人数学系就有好几个。自己情况怎样,几斤几两,张卝东升心里还是有数的,他在为她的明艳所心动的同时,也染上了深深的自卑。
人家各方面都那么优越,怎么可能喜欢自己。
可是,世上所有并没有定规定法,某些情愫,也早于告白。
张卝东升所不知道的是,徐静也经常从她的叔叔那里听到自己的名字,夸赞自己的才华。对于这些,徐静有怀疑和不服,但更多的是好奇,一直想找个机会认识这个叔叔口卝中的数学天才。
所以,当她知道那时见到的瘦弱男生就是张卝东升的时候,她十分吃惊,甚至在心里回味了一下她所窥见的他认真且初露光芒的神情,还有他看见自己的表情。徐静几乎可以肯定他对她有点意思,那样一个青涩而未尝情事的男生还没学会掩饰眼中的悸卝动,当然,还有自卑。
第二天快五点半时,徐静又来了,她已经从叔叔那里得知张卝东升每天下午四点到五点半会来办公室写专门给他的数学题,徐静瞥过,有著名二十三个问题中的几个,显然严叔叔爱才心切,想尽快把数学天才培养成型。
这么一想,自己似乎是来捣乱的,徐静笑了笑。她轻轻走近他,趁着他还专注于题目,俯身趴在了桌前,两根手指敲了敲草稿纸。
两根素白手指突然进入眼帘,张卝东升心漏跳了一拍,抬头便撞进了一双盛着星光的好看眸子里,一时间变得结结巴巴,方才的严谨思绪一下乱卝了。徐静忍俊不禁地看着他红着的脸,好笑地说:“你继续吧,我等你,一起去吃饭好吗?”
笨卝蛋,你脸红个什么劲啊,张卝东升责备着自己,可下一秒他听到的话,让他以为自己在做梦。一起吃饭?徐静好像还从没和哪个男生一起吃过饭,这种好事,发生在他身上了?他心直怦怦地跳,又是欣喜激动又有些紧张,于是赶紧把剩下的过程写完。
身边人和他并肩走着,徐静问他许多问题,好在都是关于校园里的,她的声音柔和悦耳,周围学卝生渐渐多了,可张卝东升却不觉得吵闹,他只听得见徐静说话。
后来,徐静连续几个星期的下午都来找他,有时会和他一起吃饭,渐渐地,系里的人都知道了,包括数学系那几个追求她的男生。一天下午,徐静正和张卝东升聊着天,突然闯进来一个人。徐静认出来是许文飞,那个连续两个月给她递情书的人,她婉拒过许多次,可对方仍旧执着。此时的他眼里些许疯狂,他向前一步,直接无视了张卝东升,想要拉住徐静的手告白。
徐静闪身,恰好看见张卝东升的复杂眼神,心上一计。她挽住了张卝东升的胳臂,侧身,踮脚,在他嘴角轻轻卝吻了一下,然后挑衅地看着许文飞:“我有男朋友了,就是张卝东升。”她能感受到张卝东升身卝体一僵,可他的眼神是抑制不住的喜悦。
许文飞震卝惊地看着徐静,仿佛遇到了他这辈子最不能理解的事,不过徐静才不会管他,径自拉着张卝东升走了。
那天晚上,他们在一条人烟稀少的小路上走着,自那个吻之后,张卝东升觉得呼吸的空气都微醺,走路有些飘飘然,而徐静的手也一直没有放开,从食堂挽到图书馆再到这里。他试探着开口问:“你下午说的那些话,还··还作数吗?”
徐静不语,那手却下滑,大胆地与他十指相扣,仰头认真看着他:“当然。”张卝东升看着
她满眼期待,突然说:“我没有什么能给你的。”徐静摇摇头,又弯了弯唇角:“我只要你卝的卝人,你的心,和你的爱。”
耳边有蝉鸣,两人的眼里皆是动容,距离越来越近,最终那男生一低头,似急切地吻上了那女孩的唇,可也只是在外贴了贴,他怕徐静还没想好。
巧的是,那时不知有谁家也放着千千阙歌,徐静在他退开后用粤语跟唱了几句,等到“都比不起这宵美丽”,她倾身,主动吻上了张卝东升的唇。年轻的肉卝体交卝缠着,唇齿相依,等到喘不过气才依依不舍地分开,紧密地相拥,享受这个属于彼此的夜。
徐静和我很像,在走过这些场景后,我意识到。她和我的灵魂都像火焰一样,肆意散发自己交织明烂的色泽,洒脱又不羁的,而张卝东升是一个像水一样的男人,在他还没变成锋利的冰之前,是甘之如始地被那团火包围烤炙的,尽管最后那团火离他而去,他的公主背叛了他。
我所在的空间起伏开始增大,耳边还渐渐有了类似于潮水的声音,眼前再次一片黑,我陷入了混沌。不久,被侧脸冰凉的湿意弄醒了,我下意识舔卝了舔嘴,是咸的。
似乎是海边,我用尽全力翻了个身,感觉身卝体虚弱得要死,头也晕,迷茫地睁开眼,却看到了一片黄昏。我撑着上身,开始环顾四周,发现周围的景色熟悉得惊人——是我在黑卝暗中无数次描摹过的轮廓。再往远些,我看到了张卝东升的车。
我跌跌撞撞地走向车,把身上明黄卝色的泳衣扯掉,换了件干衣服,总算感觉到些暖意,可还是困。车发动了,我一脚油门,差点开到海里去。
怎么这么困,我用两指撑开一双眼皮,几近翻着白眼看路,车不由自主地开始走之字形。现在还不能睡,我强打精神,我还没到家,我还没见到他。开到街道口,交错复杂的巷口名字,每一个都是不一样的小区,我对小区名记得不清楚,好久没来,弯弯绕绕的路几乎让我崩溃。一方面我的意识渐渐下沉,怎么掐自己也无法让自己清卝醒了,万不得已,我只好下了车呼吸些新鲜空气,低头靠在车门上,昏昏欲睡。
或是天意,世上有情事向来巧合。张卝东升在我正对着的那条街口出现,手里拎着些菜,正欣喜又不可置信地看着我。愣着做什么,过来啊,我心里笑他,可是眼睛还是湿卝了。
徐静她,不要离卝婚了吗,张卝东升想着,可随着走近,他看出了徐静状态不对,摇摇欲坠地倚着车门,他蓦地想起自己往徐静药盒里放的降糖药,该不会吃了吧,他赶紧跑了过去。
差一点点,不过他还是接住她了,看着静静苍白如死人的脸颊,他心里被懊悔填满,真是个混卝蛋,他暗骂,忙不迭将她抱上车,直奔医院。
彼时,黄昏的最后一道光照在了他跑过来的身影上,我可以清楚地看到他眼中的焦急,放心地跌入他怀抱,终于能睡一会儿了,我想着,意识涣散了。
入眼是医院的白色天花板,我左右看了看,很好,人在方圆一米内。张卝东升见我醒了,显然松了一口气,就把手里捂着的汤拿了出来,无比温顺地说道:“我炖了沙姜鸡汤,给你补补身卝子的。”说完就要喂我,我也乐得享受,让他喂了整整一大碗。不得不说张卝东升的厨艺是真的好,又或者是因为我太久没尝了,每一口都是清香而鲜美的。
吃完后,张卝东升迟疑了一会,说道:“你这次回来,是···不打算离卝婚了?”最后几个字很轻,显然他没什么信心。我看着他委屈巴巴的表情,也不忍心逗他耍点小性子了,没事,要撒娇的话,余生很长。
我抿了抿嘴,严肃且认真地看着他:“我不会离卝婚了,张卝东升,你是我要共度一生的人。”说完后,我看他笑得惊喜,是失而复得的庆幸,也是重新被点燃的心火。
不会分开了。此后时间,想和你坐在无人山顶看城市灯火通明,想和你走在深秋雨夜听落叶纷纷飘零;此后时间,温暖是你,缠卝绵是你,清晨六点的吻是你,此刻是你,余生是你,十指相握的手是你。
全部为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