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风波》楊依

8、不欢

　　收到纸条后的第二天，三人在各自房里准备出门的行头。

　　蒋伯把自己的软剑藏于腰间，又将一把锋利的匕首绑在腿缚上，最后才穿上叶青萝给买的新外袍。

　　明清今天带上了他的佩剑—映泉，那是袁灼英给自己打得第一把配剑，女人用重了点，后来她换了一把轻巧点的，这把剑就给了明清。

　　叶青萝今日穿了一身白衣，依旧将映雪藏于袖中。

　　三人收拾妥当在院子里碰面，明清眯了眼看了看叶青萝，“回去换一身衣服，你这身有点太扎眼了，等下又给人盯着瞧，咱们什么事也干不成。”

　　“哦……”叶青萝不情不愿回房去换了一件藏蓝色的外袍。

　　三人昨日就商量好了由蒋临渊去跟廖越吟会面，叶青萝跟明清二人在对面楼里注视着这边的动静，万一廖越吟有什么危险举动，他们便先下手为强。

　　俩人坐在二楼靠窗的位置，假装喝酒聊天，眼睛却一直盯着楼下。临近午时，蒋临渊从街角出来，信步走进了路林酒家。之后对面一直没什么动静，叶青萝的心却一直吊在嗓子眼那儿，神情明显是紧张得不行了。对面坐的明清碰了碰她的手背，示意她放松，免得别人生疑。她转了头冲他笑了笑，深吸一口气再向下望去的时候，见一灰衣男子缚剑走进他们这间酒楼来了。叶青萝赶紧低声对明清说：“就是他，上次送信来的就是他。”二人等了一会儿，没见他上楼。明清道：“你在这里接着盯对面，我下去看看刚才那人，他不认识我，我倒刚好可以监视他。”叶青萝点头，“那你小心啊！”

　　明清刚刚下了楼，这路上又出现三个熟悉的身影。今日张兰山穿了一件月白色的外袍，手拿一把带了红穗子的小竹扇，边走边偏头跟旁边的黑衣少年说着些什么，后面的另一个少年则时不时地向酒楼里偷瞄，估计是饿了，临近中午，正找地方吃饭。

　　叶青萝见了张兰山，立马想起那天他干了什么。不禁缩回了脖子，脸微微有些泛红。等了一会儿又伸头去望，想看看他们走了没有，谁知刚一探头，就给元茄看到了，叶青萝赶紧趴在桌子上，假装醉倒。元茄眼尖，见她这醉倒的动作做的跟真的似的，忍不住笑出了声。

　　张兰山回头看他说，“你一个人在后面傻笑什么？”

　　元茄小声道：“苏明因，苏小公子在楼上。”

　　“哦？”

　　“公子，你不会又想找人家茬吧……”

　　“哪儿会啊，这不是得去给人道个歉嘛……”

　　“道歉也不用笑得这么......那啥吧……”元茄想说他笑得猥琐，但又不敢，跟闽重使了个眼色。

　　张兰山跨步进了酒楼，闽重贴近了元茄问:“什么？”

　　元茄支支吾吾：“我感觉大事不妙了，自从那柳家三小姐过世之后，咱们家公子的感情无所寄托，我怀疑他怕是要........”

　　“怕是要怎样？”闽重一脸严肃。

　　“公子他怕是要断袖了......”

　　“哈？！”

　　“你看他平时哪儿这样？可一见着这个苏小公子就死皮赖脸的往人家跟前凑........不过，你还别说，这小公子几日不见，越发的好看了.....”

　　“你们俩又悄悄说些什么？还不赶紧跟上来。”张兰山此时已经准备上楼了，这俩人才刚跨进门。

　　叶青萝趴在桌子上，准备过一会等他们走了再抬头盯对面。听见张兰山的声音从楼下传来，心道：不好，这混蛋又来了，上次给他那一刀也不知道长没长记性。

　　张兰山走上来，一眼就看见叶青萝在桌上趴着，心知她在躲自己。

　　他笑嘻嘻走过去拉了椅子坐在她对面，说：“呀！醉倒了哦，这小公子真是可怜，醉成这样都没人给送回家呢！不如哥哥我勉为其难抱你回去吧，刚好我呢，又知道你现在住在哪里。”

　　叶青萝不理他，可却听到对面椅子挪动，那张兰山似是真的要过来了，忙抬头道：“哦，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张公子啊，我以为是我五哥，他下去了，等一会就上来，我这桌小，坐不下这么多人，麻烦您重新找位置吧。”

　　“哦？我看也还好吧，坐三个人挤一挤也是够的。”说完示意身后的闽重跟元茄坐旁边那一桌去。“上次不是说咱们改日再约吗？我看改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我再给加你几个菜，算是给你赔个不是，上次喝多了，多有冒犯，还请苏小公子见谅。”

　　叶青萝皮笑肉不笑，扬了嘴角道：“说到上次的事，小弟也要给你赔个不是，不知张公子的伤现在如何？”

　　“哦……那点皮外伤早已好了。”

　　“是吗？”

　　“不信你可以摸一摸。”张兰山嘴角含着一丝坏笑。叶青萝现在只想站起来给他一巴掌。张兰山见她脸上浮起一丝怒容，笑得更加肆无忌惮。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看着这个小公子，就想去逗他，看他越是生气，自己越是开心。

　　“我可没这嗜好。大男人有什么好摸的，你有的我都有，没什么意思。我现在呢，酒足饭饱，要下去找我五哥了，您请自便！”

　　张兰山见她又想走，哼哼唧唧：“惨啊……本想请你吃个饭赔个不是，没想到小公子你不领情，看样子只能改日登门致歉了。”

　　叶青萝心想，这家伙不会准备把他那日怎么对我的事向蒋伯和五师兄坦白吧，那我今后要怎么见人？这个混蛋！

　　叶青萝只得继续假笑，说：“那倒也不必，上次伤了你，我也心有愧疚，那就再给张公子你点几个菜，小弟我作陪。”

　　叶青萝唤来小二又给他上了几个菜。张兰山心满意足，叶青萝却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只想他赶紧吃完了滚蛋。

　　酒菜很快就摆上来了，张兰山举杯敬她：“今日哥哥给你道个歉，饮了这杯，以后便是朋友了，来日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跟哥哥开口。”

　　叶青萝端起跟前的杯子，里面是之前倒的清水，看起来与酒无异，一口饮尽，说：“谢啦。”

　　张兰山看她眉头都没皱一口喝干了，估摸着这杯里装的应该不是酒，倒也不想拆穿，只笑嘻嘻道：“以后看到我不要抬腿就跑，好歹也来打个招呼。”

　　“嗯嗯嗯”叶青萝敷衍道，她现在特别后悔自己为什么要请他吃饭，明明有正经事还没做完，却还得在此跟他这种人浪费时间。忙抱了肚子说：“张兄，小弟我肚子有点不舒服，先下去一下，等下上来。”说完起身准备走。

　　谁知张兰山又从后面拉住了她的衣角，“别装了，你就是不想看到我，下去之后也不会再上来了。”

　　叶青萝的怒火“噌”地就窜了上来了，扭头道：“你这是伤好了吧……”

　　“对，是好了，你要再补一刀？”

　　“倒是有这个想法。”

　　“就这么恨我？”

　　“我哪里敢恨淮州张氏张三公子，我只是怕你......”

　　“哦？怕我什么？”

　　“呵，张公子倒是贵人多忘事，任谁被你这么摸过一回，都会怕的吧……”

　　张兰山的脸“唰”地一下子红了，旁边坐着的元茄跟闽重一看形势不对，忙过来打圆场。

　　“对不住，对不住，我家公子他醉了。”

　　“对对对，苏公子别跟他计较。”

　　两人准备拉张兰山走，可他依旧扯着叶青萝的衣服不放。周围的人都齐刷刷的盯着他们这一桌看，叶青萝本来坐在这里是监视对面的，如今什么也做不成，还要跟这个纨绔拉拉扯扯，怒道：“看样子，张公子是喜欢我这件衣服，好啊，脱给你就是了！”说着便要去解开腰带。元茄赶紧去拉张兰山的手，让他松开人家的衣服。这边正乱成一团。楼下的大路上几个乞丐突然打了起来，一个乞丐砸了另一个的乞丐的碗，碗里的十几个铜板飞的满街都是，引来了其他乞丐争相抢夺，争夺中又撞翻了旁边卖梨子的小摊，摊主惊声尖叫着跳开，乞丐们又趁乱捡了他的梨子，摊主跟着边追边骂，一时间，楼下的路上乌烟障气、人仰马翻。叶青萝顾不得这边的事赶紧探头出去看下面的情况。混乱中她看见蒋临渊挤在人群中走了，随后楼下的灰衣男子也混在人群里不知去向。

　　叶青萝急急忙忙地解了腰带，“送给你，送给你，想要都给你，我现在要去找我五哥了，没空陪你玩了！”

　　她不知张兰山早已松开了手，只是盯着她瞧。这时明清从楼梯上走了上来，看见叶青萝正在脱衣服，忙去拉住她问：“明因，你在干什么？”

　　“她喝醉了……刚跟我们公子一起喝了好多酒，现在两个人都......醉的不清。”元茄急忙解释。

　　明清凑近了叶青萝一闻，她身上是有淡淡的酒味，但这酒香是粘在衣服上的，绝不是喝的，便明白了几分。

　　他伸手帮叶青萝把腰带重新绑好，又将衣服全都整理得整整齐齐，护了她在自己身后，对张兰山说：“张公子，我家小弟年幼，性子跳脱，平日里父亲忙，疏于管教，听闻前几日他在丽香院旁边用短刃伤了你，长兄如父，我替他给您赔个不是。”说罢抽出剑来在自己的左手手臂上划下一刀，顿时鲜血向外翻涌，整个衣袖瞬间染上了一片红色，叶青萝忙去拦他，他又将她推到了身后，继续道：“我不知你今日到底喝了多少酒，但回回借醉酒来占我家小弟的便宜，便是你的不对，我家虽不是什么名门望族，但也不容别人随意欺辱，你若下次再敢动他，便是要踏着我的尸体回去！”

　　张兰山愣住了，他没想到会这样，本来只是想开个玩笑……一时间竟不知说什么才好。明清收剑入鞘，拉了叶青萝准备下楼，叶青萝回头瞪了张兰山一眼，张兰山看到她那双含了泪的眼睛里杀机毕现，忽然浑身一阵冰凉。少顷，他才追上他们俩说：“对不起，我没有恶意，我只是跟他开开玩笑，谁知道开过火了。”

　　明清正想再跟他说几句，叶青萝冷着脸，拉着他走了。只留下一句：“离我远点，后会无期！”

　　张兰山望着他们俩的背影逐渐远去才离开这家酒楼，感觉整个人三魂被抽走了七魄，彻底没了精神。

　　闽重悄悄跟元茄耳语：“好了，这下你不用担心了，咱们公子断不成袖了，人家不理他。”

　　“呵，你看他现在那样子，可比柳家三小姐过世受得打击还要大呢。”

　　“嗯，看样子是挺喜欢那位小公子没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