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拦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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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清晨饭毕，蒋临渊便找人打听购买宅院的事去了。明清跟叶青萝则是驾着马车沿路观察柳宅的周边动向。
到了中午，二人在那附近找了家客栈吃饭。菜还没上来，叶青萝百无聊赖地朝店里面的客人看了看，这家店不是很大，整个一楼稀稀拉拉地坐了十几个人。有一桌的三人沉着脸坐在那里，其中一个穿黄袍作道士打扮的人格外惹眼，只见他肥头大耳，眉粗如碳，眼睛却细小如豆，身后的椅子旁放着一个大框，里面尽是些符咒桃木剑之类的东西。叶青萝用手指戳了戳对面坐着喝茶的明清示意他看那人。
明清用眼角余光扫了一眼，握着杯子的右手食指微抬，点了两下。叶青萝知道明清是叫她不要声张，先听听他们讲些什么。
不一会儿，那道士压低声音对同一桌的另外两人说：“回去告诉你们老爷，尽早将三小姐下葬，这几晚都不要出门了，过了头七我再来做一次法事，这些符咒你们都拿回去贴在自己床头，保证邪祟不敢近身。”说着从框里面拿出一把符塞他们俩手里。那两个人点了头收了东西，各自从自己荷包里掏出了几枚铜板递了过去。
叶青萝跟明清听得真切，果真这个柳茂青暂时还没有卖宅搬走的意思。
当晚过了子时，二人又溜进柳宅，叶青萝这回没有化妆，只换了白色的寿衣在柳茂青的卧房窗外抽抽噎噎，来回晃荡，又用绑了尖利薄竹片的手指甲把他卧房的窗户纸给刮破了好几个大洞，吓得柳茂青哭爹喊娘尿了裤子，整个宅子鸡犬不宁。柳家三小姐还没在家停满七日便匆匆下葬了。
第七日柳茂青哭着叫人找来了张兰山，让他帮忙想想办法。张兰山请了几个道士满院子烧纸做法折腾了一日，晚上终于消停了。但没过几天，又一切照旧，叶青萝又去了几次，柳宅的下人都吓得跑了个七七八八，整个宅子如今只剩柳家老爷和一个无家可归的帮厨婆婆继续留守。
叶青萝暗暗佩服这柳茂青的毅力，都闹成这样了，还舍不得走。便叫了明清准备晚上再去柳宅一趟，给他下个狠手，例如掐喉、挠脸、勒脖之类的。可还没到晚上，就发现没办法下手了，明清跟叶青萝这几天白日里都在柳宅附近乔装成贩茶的行商，偷偷观察柳宅的一举一动。
那日暮色将尽，张兰山带着两个随从进去，却只带了一个随从出来，那个黑衣的少年留在了柳宅。蒋临渊曾告诫二人小心淮州张氏的人，这个张兰山背景复杂，贴身带着的必然也不会是普通人，二人商量了一番，为了保险起见，这几日就不去骚扰柳茂青了。
接连几日，叶青萝跟明清都没有发现破绽，正不知该如何是好，蒋临渊这边却已经成功了大半。
眼看日子临近仲秋十五，正是合家团聚之时，一辆马车带着柳茂青的夫人和孩子停在了柳宅大门前，那妇人哭哭啼啼地跟柳茂青上演了一场生死离别的剧目。临走，那哭花了妆的女人跟她丈夫说：“不然，你就将这个宅子卖了随我们娘仨一同回我娘家先避一避吧，宅子嘛，可以买新的，命没了就真的没了啊！你若有个三长两短，我们孤儿寡母也没办法活了……”柳茂青闻言怔了怔，流下泪来，答应了卖宅院的事。
第二日清晨，蒋临渊便带着叶青萝和明清磨磨蹭蹭到了柳宅门口，离约定的时间足足迟了大半个时辰。那中间人宋喻等得心急，在院门口摇着扇子走来走去。他之前听人说这宅子闹鬼，估计没人敢要，但这柳家老爷急着要卖，想了半天忽然想起来前几日有个刚刚从外地归乡的商贾说是要看宅子，立马找人通知他来看，就怕时间长了，让他听到个什么谣言，想必是看也不会来看了。
眼看过了约定时间，蒋临渊迟迟不现身，宋喻已经觉得这生意泡汤了，垂头丧气正打算回去，谁知道这爷仨乘着马车来了，激动得他手舞足蹈，连忙拉了蒋临渊入府，一边走一边还不忘把这宅子吹得天花乱坠。
柳茂青在堂里跟他们会了面，又带着几人在宅子里面转了一圈，之后一行人便进屋内详谈去了。叶青萝年纪小，被留在了外面。
这宅子前院，她来过数次，虽说都是晚上但也转了个半熟，后院倒是除了刚才别人领着走马观花，自己压根就没去过，趁着没人，便想再去看看。
叶青萝沿着游廊走过去，穿过了一道月形洞门，只见那后院中心一塘的荷叶挨挨挤挤，粉色的荷花矗立其中，虽说是八月中旬，早已过了荷花开得最盛的季节，但这一池的碧绿烟粉，竟也有“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的意味，叶青萝看得心中欢喜，又见那硕大的莲蓬处处挺立，伸手可得，便想去摘来尝尝，可转念又想到这宅子现在还是人家的呢，又不好下手，这边正犹豫踌躇，那藕塘旁边的假山下站着的三个人，却都齐齐的向这边望过来，为首的那人一身藏色长袍，正是淮州张氏的三公子张兰山。
昨日柳茂青托人带话给他，请他今日到府上来说是有事请教。他到了之后才知道这柳茂青要卖了柳宅，但对卖价不甚了解，让他给个意见。张兰山心道：如今这柳宅闹鬼早已传得人尽皆知，根本就卖不出什么好价格，倒是再拖个三五年，等大家都淡忘了，价格却可以开高一些，这柳茂青此刻急着卖应该不止是鬼怪缠身这么简单，必然是做生意的资金也已周转不开了，现在急需要用钱。张兰山跟柳茂青也不是什么生死之交，仅仅是生意场上的酒肉朋友，有些事情心知肚明即可，不便说开。
他跟柳茂青谈完了卖宅的注意事项，便叫了闽重到这后院里来，询问这几日柳宅的状况。闽重苦着脸说：“公子，这几日根本就没什么动静，若不是他那卧房的窗户纸都给抓破了，我都觉得这闹鬼的事是这柳老爷自己发梦胡诹呢。”
张兰山疑惑道：“那破的地方我们几个都看过了，确实像是被什么薄而尖利东西刮的，但现在按你这么说，就是你在，她就不来，你不在，她就来了。”
“那这女鬼还会挑着人欺负呢……”元茄笑嘻嘻道。
“有可能。”张兰山说。
三人顿时陷入了沉默。还未再继续，却听到廊子里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一白衣公子踏入院来。张兰山闻声转头去看，只见那少年虽是稚气未脱，但肤白似雪，眉目如画，在有些刺目的日光下合着他那身衣裳近乎成了一条缓缓移动的正在靠近荷塘的银鱼。
张兰山感觉自己被这白色晃了眼睛，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走上前去跟叶青萝打招呼，“这位公子，好巧啊，又碰面了。”
叶青萝还在寻思着偷莲蓬的事，耳畔突然传来人声，吓了一跳。扭头一看旁边多了三个人，惊得差点儿跌进池塘。
“你？我是不是见过？”她问。
“前几日在‘云中锦’和‘醉里仙‘，我曾见过公子，算是一面之缘。在下张兰山，不知公子贵姓？”张兰山道。
叶青萝听到“张兰山”三个字，心里一紧，故作镇定说：“小弟免贵姓苏，名明因。久闻张公子大名，今日得见，三生有幸。”
叶青萝此刻只想客套完赶紧走，蒋临渊跟明清都不在身边，自己怕是不大好应付这样的生意场上的老手。如果不小心说错了话，不知道又要引来多少麻烦。
张兰山看她神色有异，心生疑惑，问道：“苏公子今日到柳宅来可是跟你父亲来买宅子的？”
“嗯……”叶青萝答。
“那你可曾听闻近日此宅闹鬼？”
“有啊，不过我们刚从外地回来，不大清楚状况，这不是来看看嘛……也不知道我爹会不会买。”
“哦？外地？那公子之前在哪里呢？”
“庐陵。”叶青萝轻车熟路地答道。这些个问题，她早跟明清一起练过好多次了。
“那倒是更巧了，我以前跟我大哥走镖的时候曾在庐陵住过多次，不过，恕我见识浅薄，公子这口音倒也跟庐陵的有些差别。”
“庐陵大，不是每个地方您都去过的，可能我呆的地方张公子您刚好没去过，再说了，我爹是贩茶的行商，生意不景气的时候，也曾几度举家搬迁，不同的地方住久了，口音混了也是情有可原。”
张兰山低头看她，这会儿也临近午时了，秋日的阳光晒得院子里升起了一层热气，叶青萝额头冒着汗，脸颊微微有些绯红，但答起话来却是有条不紊，不疾不徐。
“哦，原来如此。“张兰山眯了眼，见她神色自若，又问：“我记得当日在‘醉里仙’，你跟曹评曹公子说你最怕鬼了。怎么？如今又不怕了，敢自己一人到这后院来转。”
“这不是我哥跟我爹都去跟柳老爷商议价格去了嘛，这宅子里又没个人带我玩，只能自己瞎逛了。我现在也逛得差不多了，该回去找他们了……免得他们等下出来找不到我着急。”
叶青萝说完转身要走，张兰山一个闪身拦在跟前，站近了就闻到她身上一股淡淡的不知是什么的香味。忽然想起那天在‘醉里仙’曹评跟她的对话，这小公子貌似还偷擦嫂嫂的香粉，但这闻起来也不似胭脂水粉的味道。忍不住又往她跟前凑了凑，道：“怕鬼之人还要买个鬼宅，倒是也奇。”
“生意人嘛，想来公子也懂的，最怕不是撞鬼，而是没钱。我爹一生漂泊在外，前年在巴郡采购的茶叶全部因货船沉没，供给了龙王，积蓄去了大半，如今只想回来低价寻个合适的地方养老而已。”
张兰山见她说得认真，嘴角含了笑，说道：“那倒也是凄惨，不过，我倒是有个宅子可以便宜卖给你们，保证不比这个差。”
叶青萝抬眼望他，“哦？张公子这是要跟柳老爷抢生意了？”
“嗯，生意人嘛，重利，苏公子你懂的，回去可以跟你爹商量商量。”张兰山意味深长道。
“我年幼，不懂这些，张公子若真想做成这笔买卖得自己去跟他讲，我现在可以带你去。”叶青萝绕开他往前走，张兰山又跨了几步拦了上来，道：“这宅子阴气重，先前听你说怕，可这会儿看你也不像怕的样子。”
叶青萝看他一直拦着自己不让走，心下气恼，便道：“大白天的，倒也还好，毕竟我呢平时也没少白日里见鬼。”
“哦？”张兰山望着她。
“比方说，穷鬼、懒鬼、酒鬼、色鬼、赌鬼还有脸皮厚如城墙，动不动就拦人去路的讨厌鬼。”
叶青萝再次绕开他向来路走去，这回张兰山没再拦她。只望着叶青萝的背影看她消失在月形的洞门里。
少顷，后面那两个人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哈哈哈”元茄笑道“公子人家说你是讨厌鬼……”
“这苏小公子好大的脾气，哈哈哈”闽重也笑道：“咱们公子欺负人家年纪小，追着问话，可什么都没问出来不说，倒给人家呛了一鼻子灰。哈哈哈哈”
“你们俩都给我闭嘴。”张兰山尴尬道。
“哈哈哈哈，公子也只能欺负欺负咱们两个，哈哈哈哈，不过话说回来，那小公子最后一句倒是像姑娘才会说的话。哈哈哈哈哈”元茄抱着肚子边笑边说。
“姑娘？女鬼？”张兰山忽然沉了脸，道：“你们说，这宅里出没的女鬼会不会是他？”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拦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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