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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第 6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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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
半个时辰前,小方奉命带白神医出逃。
任性的白神医一道路上罕见地配合,除了时不时非常不神医地蹦出句“要是他们敢来找死,我见一个杀一个”,并没有整出什么幺蛾子。
小方老家就在安宁县隔壁,是个名不见经转小地方,也是他心目中最安全的场所。
当他领着白神医路过村头干草搭起来的凉棚时,不由生出了几分怀念,想着待他得了空闲,定要挨个与村里的老人打一圈招呼,顺便寻一寻曾经的小伙伴们现今的下落。大家都是穿着开裆裤一起玩过泥巴喂过猪的交情,铁着呢。
苟富贵,勿相忘。
老家的土房子落了灰,屋顶也破了洞,摇摇欲坠的,但在小方眼里一切还是老样子,一切都令人欢喜,尤其当他在这里遇到了一位故人。
他的发小小刘,此刻负手伫立陋宅门前,衣着体面,与周遭的场景格格不入。
小刘富贵了,没忘记曾经的发小。
他一挥手,埋伏在此的高手悉数涌出,扑向措手不及的小方。
白神医冷斥一声“废物。”然后将小方往后一拎,挺身上前与人当面对了一掌。
一掌之后,白神医体力不支,连连倒退了三步。与他对掌之人也没有捞得半分好吃,哑声憋出句“他掌中有毒!”便直挺挺地向后躺倒,没了动静。
一眨眼的功夫,小方已经从震惊与困惑中抽身,放开手脚与敌人拼杀,来一个甩飞一个。
始作俑者观察了片刻,终于不耐烦地现身。
柳轻絮相貌随母亲,生得过于柔软秀气,偏又身材矮小,时常给人一种软弱可欺的错觉。
因此他总是板着脸逞凶,也只穿量身定做额外改短了的短打,显腿长。
柳轻絮随意一瞥,没见着瞧得上眼的对手,自然不值得他亲自出手。
他的目光睥睨的一遍遍横扫全场。只是在告诉所有人,他嫌他们太磨蹭,办事效率低。
回去是要扣钱的。
众人:“……”
不得不说,柳轻絮瞪人实乃一绝,瞪谁谁心慌,瞪谁谁怂逼。
毕竟,不练就眼神如刀,哪里好意思混江湖?
在他“温暖”的注视下,负责埋伏的高手受了“鼓励”出手愈加狠辣,天生神力的小方与重伤未愈的白神医渐渐落于下风。
危急关头,上方飘来一句问候。
“大哥,这么巧又见面了。”
柳轻絮眉头一蹙,掀起眼皮望向声音来源。
柳无端欠揍地冲他摆了摆手,生怕他看不见似的。
柳轻絮瞳孔骤缩,一双漆黑的眼眸转向白神医,出手如电。
他料定柳无端此行是冲白神医而来,而白神医就他牵制柳无端的砝码,万万不能落入对方手中。
柳无端反手抛了块砖,扰了柳轻絮的步伐,接着又踩过仍在混战的一个个脑袋瓜儿,飞身而下。拦在柳轻絮面前。
两个也不寒暄,兵刃同时出鞘,激荡的内力震起地面一层厚重的黄土,也撕开了缠斗的人群。
以他们二人为界,两方人马各站一边,尘土飞扬间尽是剑拔弩张、六亲不认的气氛。
小方目不转睛地瞅着二人杀气腾腾地过招,眼花缭乱。白神医则一直以袖遮面咳嗽不止。
灰可太大了!
小方想从怀中掏个水壶给白神医喝水止咳,却将信滑了出来。
柳轻絮正对着柳无端,最先瞧见了信,当即就变了脸色,伸手去够。
柳无端一仰身,吹了口气,将信又吹远了一寸。
柳轻絮没够着,只能眼睁睁看着柳无端一个翻身,截走了信。
柳无端本没有不打算百忙之中抽空看信,无奈他目力极佳,惊鸿一瞥间一目十行,已经把信看完。
柳无端:“……”
他噗嗤一笑,摆手道:“不打了。”
柳轻絮目不转睛盯着信,面色阴晴不定。
小方见是柳无端得了信,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尽管自他家二公子再三叮嘱他要守住信,不能给旁人夺了去。
但这人是柳无端啊。
不就是和二公子……那什么的柳无端吗?
以他们二人说不清道不明的交情,信自然可以分享,消息也当然能和盘托出。
柳轻絮抢先开口:“你应该去何家,而不该出现在这里。”
柳无端抖了抖手中的信,笑道:“大哥想去的,恐怕不是何家,而是是王家吧?”
王夫人口中的丑字,小方收到的信,都是柳轻絮的手笔。
柳无端这位大哥酷爱书法,就算别的事情都交由下人去做,写字却总要亲自动笔。而且相当固执己见,听不进劝。
柳无端:“大哥如此费尽心机伸张正义,可是与王家有私怨?”
柳家与王家素来井水不犯河水,甚至有传闻说,柳苍宇私底下与王柏青交好。
此次柳轻絮写信揭发王家丑闻,定是瞒着柳苍宇暗中操作。若是被柳苍宇知道,还不知道要落个什么下场。
一直兢兢业业替柳老头子办事的乖儿子柳轻絮,何至于非要冒这个险扳倒王家?
102.
十年前。
柳轻絮还是个脾气暴躁的小少爷,天天追着同龄人打。
不为别的,就因为那些不懂事的小屁孩总在背地里议论他矮,说他没爹养,所以随娘。
人长得娘,个子也长不高。
彼时他弟弟柳出岫就已经是个人傻钱多的败家苗子,学会了仗势欺人,常常带着成群结队的家丁招摇过市,闹出不少笑话。
越是闹,街上的孩子们在背地里说的闲话越是成了一种反噬,愈加刻薄尖锐。
柳轻絮瞧不起他那个废物弟弟,不稀罕学着他凭家里的权势让人闭嘴。
他要亲自动手,揍得他们鼻青脸肿,满地找牙。
所以他每日每夜的练剑,还偷偷跑去药铺问长高的秘方。
在仁义堂,他遇到了同是去求医,怀揣着大侠梦的粱梓阳。
两人年纪相仿,又都是背着家人偷偷来求药,一来二去,成了不打不相识的朋友。
粱梓阳患有先天心疾,习武有着诸多限制。
即便如此他还是要坚持练武,将来当个名震江湖的大侠。
柳轻絮总是毫不留情地泼冷水:“醒醒吧你,就你的体质。还行走江湖?怎么走?躺着吗?”
粱梓阳也总是倔强反驳:“我们师傅都说我有天赋!”
粱梓阳原本是自学成才,认识了柳轻絮后,就跟柳轻絮拜了家里的名师,武功突飞猛进。
因此他说他有过人天赋,这话柳轻絮认了。
他们算是师出同门,又屡次交手,他察觉得出粱梓阳确有天赋,起码比他强。
他每日每夜练武,也比不过粱梓阳这个病秧子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几个时辰。这不是天赋,又能是什么?
可惜先天禀赋终究赢不过天生病骨,刚够着弱冠之年,粱梓阳的人生路,就已经看到了头。
所以他告诉柳轻絮,他要靠比武快速成名。
柳轻絮不解:“你想当大侠,又不是当天下第一,为什么非答应与姓王的签生死状比武。”
粱梓阳的人品与天赋,已经逐渐为人所知,只要按部就班地积跬步,来日必能行千里。
何必急于一时?
柳轻絮:“你不是说真正的大侠不是靠的打服,而是以理服人吗?说好的积攒德行和威望呢?不想努力,想走捷径了?”
粱梓阳注视着对自己了若指掌的挚友,终于放弃了隐瞒:“大夫说我活不长了。”
柳轻絮:“!”
粱梓阳:“我要尽早扬名立万。遇到什么不平事,我就有面子有地位能说上话。而我说的一句话,也才能抵上别人一百句。这样,不用动手,不用见血,我就能阻止争斗。”
他的父母只是普通百姓,当年因为卷入了毫无意义的江湖纷争,受牵连而死。所以他踏足江湖的理由,是为了当个大侠,当个可以平息纷争,保护无辜百姓的大侠。
粱梓阳:“我只有这点天赋了,和仅剩的一点时间了。比武取胜,是我最大的机会,也是我最后的机会。”
粱梓阳这么说时,眼里不是对生命短暂的哀叹,而是对取胜后理想得以推进的希冀。
柳轻絮从他眼里看到了光彩,所以没有阻止。
为此,他后悔至今。
粱梓阳接了王家三子战帖。
首日,败于王伯端。
次日,败于王仲行。
三日,败于王季立,被废去武功,经脉重创。
柳轻絮见到粱梓阳的时候,对方已经在卧病在床奄奄一息。
他在最后神志不清地抓着柳轻絮的手,很轻,却用尽了力气。
“轻絮,我好不甘心……明明只有王季立……明明只有他是真的赢了我。”
柳轻絮当时听不懂粱梓阳的话。
对王家怀恨在心的同时,更多的是叹息命运无常。
是对粱梓阳技不如人的惋惜。
直到他偶然得知王家比武的真相。
得知粱梓阳两场连败是遭了灰衣人暗中毒手。到了第三次,早就失了常态。
得知他唯一的友人,死得何其不平。
他震怒了。
王柏青,凭什么为了你儿子的前程,为了你未能实现的梦想,就要牺牲别人的未来?
粱梓阳原就没有多少时日可活,但三场连败,武功尽废,却让他最后的人生活成了他人口中不自量力的笑话,凄惨而悲凉。
这个仇,我要你们王家血债血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