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世间人间事》熹贵妃

86、第八十六章 变废为宝

　　七月才过，学生们都已经陆陆续续步入了暑假。在农村，没有家长会觉得这是一个多么重要的时间段，他们从来没有精力想到带孩子去看看外面精彩的世界，因为对于他们来说，能填饱肚子已经是天大的事。但是他们会庆幸一点，家里终于多了些劳力。在农村，只要是懂事人家的懂事孩子，八九岁开始都要开始陆续帮助家里干活，分担负担了。虽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但是像做饭、打扫卫生这些事情，甚至是轻松点的农活，都至少能减少一个家庭妇女的很大劳动量。毕竟，农村的女人们是既当女人又当男人的。她们要干家里的活，喂养牲口、种菜、打理孩子、做一家人的一日三餐、打扫屋里屋外、走村里人情世故。同时，家里面男人在外面打工赚钱的，还要打理家里十几亩的土地，那是一家人的口粮，除了出了名的懒汉，没有人敢有丝毫的怠慢。

　　晨瑶在7月2日就结束了期末考试，7月4日去学校听了成绩，数学97，语文98，自然96，又是四年级的第一名，毫无悬念的第一名。然而，她却并不是那么开心，拿着蓝色的听分本子和金黄的奖状走向家里的时候，她还是在介怀自己的语文成绩，她最喜欢最自豪的语文，她还是没有考到一百分。从一年级开始，她就一直期待着一个满分，可是，即使是考到99分，总是离那个满分差上那么一小点。而且，她深深觉察到以后考到满分是越来越难的一件事情。

　　领成绩回来的那天，她照例把金黄的奖状拿给妈妈看。妈妈只是扫了一眼，说了一句“挺好”。其实，她敏感的心灵是有些受伤的，虽然她没有期待过像别的孩子一样，考取到这么优秀的成绩的时候得到物质的奖励，一个新小盒，或是一个新书包。她知道家里四个孩子，爸妈都是拼命的在养活着她们，但是她希望自己的努力为她们争气，爸妈可以看得见。她那么努力，就是想让爸妈为了她骄傲、开心。但是，每次妈妈的反应都如此平淡。以前反应时间是这样她除了失望一小会就马上会被新的事情冲淡，但是随着晨瑶年龄的增长，她的内心开始变得敏感。她觉得妈妈更喜欢姐姐们多一些，姐姐们拿到奖状的时候，妈妈总是会夸奖几句，还会笑的很开心。可是到自己的时候，妈妈总是很冷淡。是因为自己让这个家住着漏雨的房子，让这个家罚了巨款吗？这几年妈妈总是唠叨着，因为自己的出生家里被罚款了一万块钱，然后房子也被铲车铲了，所以他们现在才住着漏雨的房子。大概是因为自己进入了青春期真的变得敏感了吧，她努力用自己在科学课本上学习的生理知识安慰着自己敏感却受伤的内心。

　　“反正都习惯了。”她这样又安慰自己一下，然后从那个蓝色的茶壶中找出了一卷几乎用完的黑色防水胶布，那是爸爸在外面干活的时候带回来的，家里用来粘贴东西。她踩着炕上的被子，瘦小的身体，努力的把它张贴在东面的墙上。

　　满墙的金黄色的奖状，真应该是李长青两口的骄傲。四个女儿都是那么优秀，得的奖状粘贴满了整整一面的东墙。但是，他们真的没有心情去顾及到这份骄傲，他们的整个身体都被繁重的农活拖累的劳累不堪。

　　晨瑶从被子上下来，看着自己贴的略微倾斜的奖状。

　　“李晨瑶同学:

　　你在**学年第二学期中成绩优异，被评为校级“三好学生”。特发此状，以资鼓励。

　　***中心小学”

　　她看着奖状四个口处的黑色胶布好不搭调，虽然她不懂得色彩的审美，但是从人的第一感觉就是觉得挺丑的，但是没有办法，她再也没有别的东西可以让那种证明她优秀的奖状粘在墙上。

　　在她凝望着奖状出神的时候，二姐拿着几个曾经盛放酒的盒子进屋来。酒盒子还是过年时剩下的，一直没人动，被放在厢屋的柜子里。这些带盒子的酒也只有过年才会买给客人喝，农村的习惯，在过年的时候总是会大摆酒席宴请亲朋还有，四邻八舍。而且，总是拿出一家子能拿出的最好的东西，买上经济能力范围内最好的酒。

　　“老四，过来把剪子给我。”二姐的吩咐，让晨瑶如同听到命令般，赶紧把刚刚自己用的还在手中的剪子递了过去。

　　“你拿这个干什么啊？”晨瑶好奇的问道。

　　“做个笸箩。”

　　“这个能做吗？怎么做啊。”她看着几个酒盒，不知道姐姐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那么多话，看着就行了。”姐姐满脸无奈，幸好是她习惯了她冷漠的样子，但即使如此，她还是经常因为她的犀利的话语而受伤。算了，静静的看着吧。

　　她认真的看着二姐，将盒子上面的正方形的盖子剪下来，然后将酒盒子压扁，再把一面往下折四分之一，用了四个酒盒子都这样操作。

　　“去，帮我把针线拿来，给我串好了。”姐姐再次给晨瑶命令。晨瑶乖乖的拿来针线板子，那是一个木制的板子，大概二十厘米长，快两厘米厚。上面绕着黑色的，白色的细线，细线上面插着针。她从上面拿下针，那根针已经用了挺长时间，稍微都有一点发弯了，但是还是能用，所以勤俭的妈妈并没有把它扔掉。

　　晨瑶学着妈妈的样子，用嘴抿了抿线头，又用手捻了捻，这样在纫针的时候就能更轻松，防止线分股。

　　果然，经验是最好的老师。在妈妈的经验指导下，她顺利的串进了一根黑线，然后用剪刀剪了一段下来。

　　二姐还在用力压制盒子，让盒子不因为惯性而撅起来。看见晨瑶串好了线，她去茶壶中找出了顶针，戴在手上，便开始了她的大业。针线、顶针，做手工活的标配。

　　盒子还是有点硬的，但是晨雨还是使劲的扎透盒子，穿针引线。后来干脆找出了妈妈做鞋用的针锥子先穿洞，然后将针放入针锥子的缝隙带入。在历经了半个多小时的辛劳后，终于将四个盒子缝在了一起，然后用将那些剪下来的盒子顶缝在一端，作为底，这样一个笸箩终于大功告成。

　　虽然二姐的脾气不好，但是晨瑶一直很佩服她的心灵手巧。从小就是这样，以前老师布置的手工制作，自己总是做不好，总是二姐骂完自己笨，然后帮自己做好。所以，虽然讨厌姐姐的臭脾气，她还是很钦佩她。

　　“从明天开始你去捡冰棍袋子。”姐姐一边收拾着剩下的废料，一边对她做出干活指示。

　　“为什么啊？你要做什么？”二姐的吩咐绝对不会没有理由，而且看眼前的样子，总觉得她要做点什么。

　　“话怎么这么多，让你捡你就捡就行了。”二姐很不耐烦，但是还是继续给她解释着。“我要串一个门帘子，看人家青萍家就有，咱们家这个破布门帘子，虽然档苍蝇，但是太闷了。还有，有大的烟盒的话，纸盒的那种，也捡回来。”

　　原来姐姐是想为家里出一份力，那自己当然也要出力了啊。晨瑶暗暗想着，心里已经干劲十足。

　　从姐姐给自己交代了活计的那个下午，她就开始出门干活了。中午，大家都在午休，这个时候最安静，人也最少。其实，她最在意的主要在于后者。她也不想让别人看见自己捡这些东西，尤其害怕同学看见。那个年纪的她不知道这是羞耻感，但是，她知道不好意思这个词。她觉得，被同学看见会不好意思，会说自己是个“捡破烂”的。虽然，她曾经真的捡过破烂，可是那时候毕竟年纪小，当时一心想着弄点钱回来，没有想过“面子”的问题，但是现在她真的不想让同学看见。

　　所以她翻来覆去的想好好久，选择了中午这个大家都睡觉的时间。而且，她早就琢磨好了地址，主要以三爷李青山和曹桂兰这两家小卖部为主。农村的孩子，一般家人给钱买零食，总是迫不及待的就在小卖部里面或者刚出小卖部的时候就拆开了，袋子都是随手扔的。她并不害怕捡不到，因为这个热气熏天的日子，冰棍是最为抢手的孩子买品。

　　果然，不出她的所料，离着小卖部门口还有四五米远的时候，她就看见了门口的好多冰棍袋子，五颜六色的。大概有些欣喜，大概也有些害怕，她的心扑通扑通的跳着。她深呼吸了一下，像老鼠躲猫一样仔细的扫视着周围，并努力让自己从害怕被发现的恐惧中镇定下来。一切观察完毕，她赶紧拿着从家带来的一个大一点的黑色的塑料袋子小跑过去，匆忙的抓着冰棍袋子往黑袋子里面塞，一边塞一边前后左右的四处张望。

　　“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

　　她懂得冰棍袋子上的意思，是讽刺，她天生的语文的灵性，让她总是比同龄人识得更多的字、懂得更加深刻的文字。但此刻，写有这句话的冰棍袋子上，还带有红薯味道的冰棍的气味，好香啊。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太阳就顶在她的头顶，她多想自己也能有钱买一个这个味道的冰棍啊。

　　可是，她没有钱。

　　她依依不舍的把这个带有红薯味道的冰棍袋子放进了黑色的袋子里，继续努力的捡拾着她视力范围内的所有烟盒和冰棍袋子。两家小卖部的周围都已经被她捡拾的很干净，像有人专门打扫过卫生一样。她头热的有点发晕，但是看着满满的袋子，终于可以回家跟二姐交差了，重要的是，她没有被同学发现，甚至没有被小卖部的主人发现。这点，让她有点满意。她开心的带着满满的劳动成果回到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