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世间人间事》熹贵妃

102、大酱

　　惊蛰过后，杨怡就开始准备做大酱了。这一口瓷质的大缸是专门用来腌制咸菜用的。咸菜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是他们口中佐料的主要来源。大酱和咸萝卜更成了这个家一年四季都不可缺少的小菜。

　　做大酱的过程很麻烦，但是对巧手的杨怡来说，早已经成了信手拈来的事情。准备麦麸，红豆。然后用高火将红豆熬制熟透，再混入麦麸，趁热的时候将其捏成大大的球形，然后放置在大簸箕中进行发酵，直到麦麸和红豆能够通过物理反应，彼此作用，这也算是完成了两个不同物种的一种相遇。初始的发酵过程是在阴凉处进行的，大家表面开始长出菌落的时候，再拿到太阳下晾晒，晾晒到完全干了，然后再将球形搓碎，最后放入这瓷质的大缸中，放入水和盐，等待着太阳给它们阳光，产生最后的蜕变。萝卜也是在此时加入的，洗干净的萝卜，放入随着一起在这食盐的水中静候着阳光，直至经历时间的洗涤，它们终变成一缸粘稠的大酱，和嘎巴脆的咸萝卜，一年四季都在这口缸里，等待着被端上一家人的餐桌。

　　杨怡做的大酱向来是街坊邻居中做的最好的，别人家的大酱总是因为各种原因总是稀释的状态，或者在过程中被蝇子攻击，生了蛆虫。杨怡每年都用洗干净的纱布和绳套套紧大缸的边缘，日出的时候进行晾晒，阴天的时候进行遮盖，因为她的细心，这口酱才能最终发酵的那么完美。

　　“他二嫂子，我来你这讨碗酱吃吧，你三叔一直跟我找酱吃，我做的酱又坏了。”隔壁的三奶奶有些不好意思的过来要大酱了，杨怡却是热情的接待。

　　“三婶，你什么时候要吃就过来盛就行了，咱们这邻居住着，随时过来。”杨怡一边说着，一边将三奶奶拿过来的铁盆盛了个满满当当，几乎都要流了出来。

　　邻居亲戚的都知道杨怡的这大酱做的好吃，经常过来要一碗或者一小盆，因为此，杨怡每年都会做满满的一大缸，即使这样，因为经常送人，她们的酱也经常会不够吃。

　　“妈，咱们的酱还不够吃呢，你怎么给别人那么多。”晨瑶一边用勺子搅动着大缸，等待上稀下粘的酱变的均匀，一边抱怨着。每次看到妈妈给出那么多的大酱，她都好心疼。

　　“咱们这怎么不够吃啊，那一缸呢，你使劲吃，都是街坊邻居住着，没准哪天你就得用到人家帮忙，做人不能那么小气，再说了，这酱才值几个钱。忘了我跟你说的，你们小的时候，在胡同那里，大冷天的饿着等我们回家，是你三奶奶给你们带回家，让你们吃的饭。”在晨瑶的记忆里，这段话几乎都已经能倒背如流了，虽然她的印象里的确没有这段记忆，但是杨怡只要看准时机，都会将这段记忆强行插入到孩子们的脑海里，用杨怡的话说，别人对自己的好，自己得一辈子记得。

　　晨瑶听见这里，也觉得自己小气了，便开始有点小自责了。是啊，这两家人住着，平时什么事情都是互相帮忙的。她淘好了酱，盖好封面，开始拿着勺子回屋。

　　“酱缸的套子弄严实了吗？”

　　“弄不严实会进蝇子生蛆虫的。妈你每次都说，我记得呢。”晨瑶有时候觉得杨怡经常重复的话好烦，她都能倒背如流了，可是她依然不厌其烦的重复，每次都嘱咐个没完。或许，这是天下妈妈的通病吧，总是那么爱唠叨。

　　“我都需要准备什么啊？”晨瑶询问着妈妈，今天她们要用这最重要的大酱来做一道炸酱。

　　“切一些葱花，生姜，打几个鸡蛋。”杨怡有条不紊的吩咐着。今天她不会再掌勺，她要做一个军师，任由这个小闺女折腾。

　　晨瑶按照杨怡的吩咐，准备好了所有的东西。然后点燃了煤气灶，自从家里有了煤气灶，晨瑶觉得她的人生放佛出现了一道光，她终于在慢慢的从那项艰苦的活计中走出来。烧火，简直是她的噩梦。每次放学回家，帮助妈妈烧火，本来干净的衣服肯定会被弄的浑身尘土，烧火完毕，从头到脸，铺着一层厚厚的尘土，有时候她自己对着那面镜子看，都觉得自己像是电视中打完仗刚回来的，尤其有时候手上被抹上了灰烬，无意中抹了脸，那就是真正的花脸豹了。年纪小一些的时候，晨瑶并不在乎这些。她只是觉得爸妈都很辛苦，只要放学到家，第一件事从来都不是写作业，而是帮杨怡掏灶膛里的灰烬，然后烧火，兑猪食，喂猪。可是现在，她上了初中了，那些无形中的属于青春的少女的自尊心开始在这个姑娘的心中萌芽了，她也开始觉得烧火是一件很脏的活，给驴和牛筛草就更脏了，可是现在她是这个家唯一能帮爸妈干活的人，所以，虽然脏，她还是忍耐着。幸好，煤气灶的出现，至少让她解脱了一点，杨怡烧火的时候，她可以用煤气灶来做菜了。

　　庆西村有一句很有名的名言是：咸萝卜用油炒炒都是香的。那是无所事事的瞎胡子说的话，为了给不干活没有钱买菜的自己找到安心的理由，这成了他的至理名言，也在庆西村广为流传。这瞎胡子正是庆西村的李文星，早年间不知为何弄瞎了一只眼睛，每天胡子茬茬的也不洗脸，就这样被人叫成了瞎胡子。瞎胡子也不做事，整天围着村里转悠，种的那点土地也都是媳妇打理。不过，虽然说这话的人的确是没什么抱负，但是这句话却是不假。油，是大自然赐予这个世界的一个神奇物品，尤其是这些农民们用自己的汗水换来的劳动成果。庆西村每家人都吃自己家种的花生打出的花生油，这等纯净的花生油在城市也是很上乘的物品。而晨瑶今天做的这道炸酱，也是多亏了这个神奇的物品。

　　“一定要把油烧热，然后放进去葱和生姜爆炒，炒出香味的时候，放进去鸡蛋。然后搅拌，看着鸡蛋熟的差不多了，最后放进去酱就行了，一定要不停的搅拌，多放点油，油放少了不香。”杨怡的指挥最后的重点也放在了这最重要的油上。

　　晨瑶用心的记着杨怡的每一个吩咐，她必须小心。杨怡对于做活有着严格的要求，否则她将不可避免的被训斥一顿。